皇后一进储宁宫的正殿,便打量起苏瑶来。丁香紫的窄袖雪锻短袄,绣玉兰六幅蜜合色绮罗高腰长裙,配着烟紫色的薄纱披帛,朝云近香髻上斜簪了一朵雀舌栀子花,耳上一串元宝流苏坠,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这般容貌在后·宫中,只能算得中上之姿,气质也算不得绝佳,清冷柔弱的小家碧玉哪里比得上世家女子的端庄动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竟让皇上破例越级封赏,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难道说水云涧那个宫室当真风水好,不拘谁住在那里都能受宠?
皇后身穿大红底金丝绣百鸟朝凰宽袖曳地长袍,织金锦缎富贵祥云裹胸,暗红色镶金丝雀束腰,下着浅一色的嫣红齐地月华裙,双丝明黄底罗泥流云暗纹披帛拖曳于地。银盘满月的面颊之上掩不住的倦意,但仍强撑着端坐于楠木雕牡丹纹的罗汉床上。
皇后接过依晴递过来的茶盏,细细抿了一口,仍在想着苏瑶的事情。安排在水云涧的翠轩被芦花轩的颜嫔要去了,现下也不能知晓水云涧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为何会赏赐碧玺坠子给苏瑶一个小小的更衣,那是正三品以上位份才能有的份例啊。
皇后这里想不明白,不由得嗔怪起颜嫔来,那么多的宫婢不够她使唤的吗?非要抢了别人的才成?这样想着便含了怒气。
阖宫妃嫔请安过后,便看到含了怒气倦极的皇后娘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纷纷求助于蕊夫人。
蕊夫人柔声道“听说昨儿个夜里茹悦帝姬高烧不退,皇后娘娘与皇上在钰馨宫守到了四更天。”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是了,茹悦帝姬烧的身子滚烫,本宫与皇上都放心不下,便与棠昭媛一起守着。”皇后是什么人,周家嫡出长女,论贤德哪家的女儿能比得了她。
殿内的妃嫔听得唏嘘不已,四更天才从钰馨宫回来,到现在也不过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便这样盛装打扮出现在储宁宫正殿,果然,这皇后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
蕊夫人皱着眉,讨好道“皇后娘娘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便起了身,这样辛苦,还是要珍重自身才是。”众妃齐声应和。
皇后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周家的女儿历代出了不少贤后,她也定要做那其中一个载入史册,名垂千古。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却谦虚道“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情,茹悦帝姬乃皇长女,本宫看顾于她,是本宫的职责所在,再说茹悦帝姬烧成那个样子,本宫心疼的不成,哪里能安寝呢。”
“虽是这么说,可娘娘毕竟是一国之母,要操心劳累的事情那么多,一一看顾过来,也是十分不易的。您这样不辞辛苦看顾茹悦帝姬,是皇后娘娘您仁心厚德,爱惜子女的缘故啊。妃妾等有娘娘这样仁厚的主子,是妃妾们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蕊夫人的嘴跟抹了蜜一般甜,柔声道。
皇后很是吃蕊夫人的这一套,嘴角含了微微的笑意,扫视了众人一周,看到苏瑶的时候,温和道“说起来,本宫倒是忘记了,敬事房记录昨个儿晚上皇上翻得是苏更衣的牌子。”
苏瑶本老老实实的听着蕊夫人对皇后的奉承,皇后适时的贤惠,皇后突然间的话题转换一时还适应不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愣愣的看着皇后。
殿内的众妃嫔却是炸了锅,尤其是新进的妃嫔,苏瑶也算是她们新进的妃嫔中资质最平庸的了,竟然翻了她的牌子,不由得让人意外。而对于早年便入宫的妃嫔来说,看着苏瑶的模样,怎么说也算不上明艳照人的,少不得心里觉得是水云涧那块宝地借了运势给苏瑶。颜嫔冷冷的瞪了苏瑶一眼,皇上怎么翻得她的牌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守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哼,原以为是个安分老实的,现在看来,还真是小看她苏瑶了,这样想着愈发看不起苏瑶来。
皇后很满意的看着殿下众人的神情,温言安慰已愣在原地的苏瑶“昨儿个本是你的好日子,不成想茹悦帝姬竟然病的那般厉害,你也别往心里去,皇上日后早晚要去你那里的。”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嫔妾不敢委屈,茹悦帝姬何等尊贵,皇上与皇后娘娘都守了半日,嫔妾等人卑微,原应伺候着皇后娘娘的,娘娘不怪罪嫔妾,嫔妾已是厚颜了。”苏瑶小心谨慎,毕恭毕敬道。一边却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小小更衣,被皇上翻了一次牌子而已,还没侍寝呢,就被皇后娘娘如此“看顾”,这水云涧果然不是个一般的地方啊,涵小主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以让皇后对她如此忌惮,就连没了涵小主的水云涧都被如此照顾。
苏瑶看似卑微的言语,却是激起了蕊夫人的疑心,往日里还真没注意到这个苏更衣,竟然这般会说话,那么昨日的碧玺坠子,也许不是偶然了,别人都道苏瑶家世卑微,说起来蕊夫人自身也比苏瑶强不到哪里去,当时若不是傍上了朱涵清那个宠极六·宫的人,又得了皇后的青睐,一手将朱涵清推入冷宫,她无论如何也坐不到现在的位子。她现在看着皇后对苏瑶另眼相看的样子,生怕皇后会厌弃了她,扶持起苏瑶来,便状似无意般道“苏更衣虽因着茹悦帝姬之事,未曾得宠圣恩,但妃妾听说皇上很是喜欢苏更衣呢,赏下了碧玺坠子压床呢。”
“碧玺坠子!”殿内的众人许未因为苏瑶被翻牌子的事情惊讶,入了宫的女子,翻牌子是早晚的事情,可碧玺坠子压床,那是多么难得的物拾,碧玺通“辟邪”,自来都是正三品主位的妃嫔才能享用的,但也不是所有的正三品以上主位都有的,或是极得宠,或是育有皇子帝姬的妃嫔才有的,如今这后·宫里也不过是太后,皇后,蕊夫人,棠昭媛宫中有罢了,苏瑶一个小小更衣何德何能。
苏瑶不知道碧玺坠子这么金贵,但看殿内众人的神情也知道不一般了,可她却不知如何作答了,这话要怎么说,说皇上赏下的,她不知道,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显摆吗?她如今还未侍寝,便得罪了这么些人,日后要被人动了心思,弄死她,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正当她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一穿宝蓝色团花织锦宽袖曳地长袍,同色裙衫的女子,掀了储宁宫水绿色锦帘的女子,温和笑道“说起来,这也是妃妾的不是了,因为茹悦帝姬的病搅了苏更衣的侍寝,妃妾深感不安,特意求了皇上,将自己的碧玺坠子送给苏更衣安枕的。”
皇后看了看新进殿的女子,她一直都在钰馨宫内,她自是知道这女子所言不过是为了安抚殿内妃嫔的,可她身为皇后,为皇帝找台阶下,安抚六·宫众人,是她的职责,便也顺坡下道“可不是吗?本宫当时就在棠昭媛身边,也觉得苏更衣不容易,特意安抚的,倒让各位姐妹们疑心了。”
棠昭媛笑了笑,福身行礼叩拜道“妃妾钰馨宫刘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因故来迟,请皇后娘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