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挑了一下花白的眉毛，不以为然，“哦？正当防卫？”讥诮之意全都显露在脸上。
抱着吃吃站起来，陈天弹了弹身上的枯叶。左肩部位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剧痛，应该是被季舜广砸的那一棍子，当时没觉得疼，休息好之后现在发作了。
皱了一下眉，肚子也很不合时宜仿若发出咕咕的响声。从早晨到现在，滴水未沾，颗米未进，陈天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了。
不想再跟眼前这个老头纠缠，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天拉下架子，“对不起，我不该没搞清状况就袭击你的爱犬，对此，我表示深刻的歉意。”俯下身子诚挚的鞠了一躬，陈天抬起头，“我……可以走了吗？”
即便是游历江湖很多年的老道士，就像眼前这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也被陈天这一系列的怪异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
“呃……可以。”
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天俯下身子，把地上早已僵直的灰兔尸体小心的收进自己怀里，老者道：“后生且慢，此兔早已命绝，难道……”
“我知道，”废话，死没死他自己难道看不出来，窝在自己怀里的明明就是一具硬挺冰凉的兔子尸体。
左臂间一只蠕动的白兔子，右臂间一只僵硬的灰兔子，陈天转动了一下肩胛骨，拖着虚浮的步子离开。
老者哑然。
暮垂四合，山谷幽冥。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陈天朝后面大吼。
天色已晚，他本想着赶快进城，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凑合一宿。可谁知道，后面这个白发飘飘的老头像个鬼魂一样尾随着他，所以，为了能够尽快摆脱后面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陈天费尽力气左转右拐，跑到了现在这个不知名的山上，终于发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迷路了。
老者轻咳一声，看着不远处的道观，轻声道：“小后生此言差矣，这本就是贫道所住之处，何来跟踪之说？”
陈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的看到一座白墙青瓦的道观，心下有些窘迫，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似乎看透了陈天的心思，老者继续道：“天色已晚，小后生如若不嫌弃，不如去道观中留宿一宿。”
看着怀里早已饿得吱吱叫的吃吃，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胃里冒酸水的惨烈状况，陈天吞咽了一口口水，甚识时务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吃饱喝足，沐浴完毕，陈天换上老者为他准备的一套干净的道袍。他站到铜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番，及腰的长发随意被一根蓝色的发带束到背后，几缕没有扎住的发丝垂到两鬓处，有几分飘逸侠客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端详了半天，陈天猛然警觉，自己明明易过容的，即使是沾到水妆容也不会花掉，为什么现在又恢复到了本来的摸样？
应该是在自己全身都像融在火炉中的时候，那须臾间，自己全身的皮肤像是被融化掉了一层，点点灼热从骨髓里渗出来，疼痛麻木，逼迫的人几欲发狂。也就是在那一刻，自己的灵魂深处像是注入了一股巨大的能量，顷刻间，力挽狂澜，武功与季舜广平分秋色，也使自己免于丧命于他的手中。
想起季舜广看着自己时的狠扈眼神，陈天觉得很奇怪，那是像看到仇人一样的毒辣神情，失去理智，疯狂的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蹙紧剑眉，陈天不自觉地喃喃道：“柳逸云，柳长天。”
茅塞顿开，仰首，豁然开朗。
找了几片枯黄的青菜给吃吃，小家伙意兴阑珊的闻嗅了几下，趴到呼呼的尸体旁耷拉下耳朵不再动弹，丝毫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
这里不比季府，没有新鲜的蔬菜萝卜，陈天引诱了一会儿，发现没有效果，只好作罢。
动物间的感情都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值得人类反思。
陈天长叹一声，很多人打着正人君子的旗号，人前装模作样，一副忧国忧民系天下于己任的沉痛表情。背地里，却是六亲不认的禽兽，就像……季泽的父亲季舜广。
也不知季泽伤的重不重，心中千转百回，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推开陈旧的房门，清冷的月光飘洒在石阶上，陈天看着冰冷的圆月，一时间怔忡起来。
道观后面有一块废置的空地，陈天找了一把铲子，挖坑，把呼呼埋进去。
月光洒在手背上，像是笼罩上了一层冰冷的霜雾，呼出的白雾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吃吃雪白的绒毛在月光下分外耀眼，陈天抱着它瑟抖的身体，倚在墙角，一遍又一遍地捋着它顺滑的皮毛。
这个道观不大，厢房和小道士们住的房间都挨着，一条走廊从头到尾都能转过来。只有修行用的那座大祠堂坐落在道观的正中央，占据了整个观院的大部分地方，由此也可以看出，那座祠堂的重要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道观面积不大，收拾的倒是井井有条，分布的也错落有致，看起来还是蛮正规的。
老头房间里灯火摇曳，似乎还有些动静。
毕竟是托了人家的照顾，自己才不至于沦落于荒山野岭之中，虽没有涌泉来报答这滴水之恩，可道个谢总归是必要的吧。
欲敲门，里面却传来令他振聋发聩的熟悉声音。
“师傅，我想把长天哥带回赤影堂。”
“远儿切莫心急，恐怕那个呆瓜还没有完全记起你，为师放心不下，怕他会伤害到你。此事得从长计议，先留他在观中待一段时间，为师自有办法让他想起你。”
妈的，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巧，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别人算计好了。
陈天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太大，把怀里的吃吃捏的快变了形，小家伙腿一蹬一蹬的吱吱叫，差点翻了白眼。
“谁在外面！”木窗飞开，耳畔玄风，一根道杖准确无误的定在陈天眼前的漆红木柱上，入木三尺，震动的余音萦绕耳边。陈天眨了眨即将脱眶的眼珠，心有余悸，幸亏自己躲闪及时，不然这玩意非把自己的脑袋给穿开瓢，钉成一个酷似木鱼的文物。
“是你？”
“是我。”悻悻然的转过身去，陈天瞟了一眼站在门前的白头发老头，以及站在老头旁边的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文默远，无奈的看着天。
文默远依旧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袭白衣风姿飒飒，他开口道：“柳长天，跟我回赤影堂。”
不敢跟文默远对视，陈天见到他心里总会疙疙瘩瘩的。
自己残存的关于柳长天的记忆中，有这个人的身影，而且场景还不少，只是具体细节有些模糊不清，但也可以从中体味出，那是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文默远一直等着他的长天哥哥回来。
可自己并不是那个人……
上次他差点把季泽给毒死，而且还对自己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更不可理喻的是，他吻了自己。
大冷天的，想到这里，陈天的身上竟冒出一层薄薄的汗，“默远，上次我就说过，我退出赤影堂，我不适合这种打打杀杀的江湖漂泊生活，而且，我不想整天为了报仇，把自己封锁在一个狭隘的牢笼里。”面对这个人，自己的心底总会飘过一种陌生的情愫，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在自己想要去细细琢磨时，消失不见。
“为了季家小少爷？”声音努力的保持平静，但那不经意间的颤抖已经暴露出主人的心底的慌乱。
“不全是，”陈天直视着文默远，不再踌躇，“我不否认我确实是喜欢季泽，但即便没有他，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我不能跟你回赤影堂，因为我不是柳长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