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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去的时代

秦国边境,有一山脉自西北直插而入,有山峰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端,仿佛撑起了天地,此山被唤作昆仑。山上常年积雪覆盖,在山腰处围绕着一圈云雾,远远望去就像是在中间截断,在山上有一处碧潭,湖水青翠欲滴,在山上竟也不结冰,反而使得碧潭周边奇花异草丛生,珍禽灵兽出没,此潭被称作瑶池。

昆仑山下有一个小镇,在很久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因为有了昆仑山的天然屏障,使得它可以避免和西部狼羌的正面冲突,也因此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成了一方小小的净土,随着文明进程的推进,慢慢的演变成了如今小镇的模样。

在小镇唯一一条主干道上,有一家开了很久的酒坊,水是昆仑山雪水,天下独一份,因此邻里以及往来的客商都喜欢在这里喝上一口酒,听听老店主讲讲很久以前的故事。

酒坊的大门敞开着,阳光透过门扉在店里洒下一片光明,一位老人静静的躺在摇椅上沐浴着阳光。雪白的须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彩,老人不时拿起手边的酒壶,轻轻的抿上一口就可以回味好久,就像是在咀嚼着悠悠的时光。

抬头可以看到雄伟的大山,可以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也可以看到晃晃悠悠划过天际的白云,真可谓是山中不知岁月。

“爹,这昆仑山里真的有神仙吗?”酒坊现在已经交到了自己儿子手中,那刚从酒窖搬酒回来的中年汉子便是如今的店主,他看着外面来来往往,在以前从来不曾接触过的练气士们问道。

“昆仑离天三尺三,瑶池潭边有神仙啊。”老人拿起酒壶抿了一口,仿佛进入了遥远的回忆。

“那您真的见过神仙吗?我听说鬼谷公开的消息,最近那神仙会在咱昆仑山渡劫,听听就觉得玄乎。”

“嘿,臭小子,有些事爹没跟你讲过。那会你爹我还是个采参客,在以前啊,这瑶池一直都是在那些练气士手里把持着的。这可是和祖庭齐名的洞天福地,凡人在那里住上一宿就能延年益寿的,可惜啊,我们连看上一眼都是奢求。”老人停了一下,抿了口酒才接着说,“后来啊,从天上下来一个仙女,就在那山腰上的云彩上面跳了一支舞,然后刮了一阵山风,山上那些人就全都飞出去了。”老人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沉浸在那回忆里。

“您是说那神仙是女的?”汉子惊讶道。

“是啊,那才是真正的天仙,那仙子在云彩上跳舞的时候那云彩变成了一朵巨大的白莲花,这事啊,你爹一辈子都忘不了呦。”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狗子有消息了吗?”

“狗子现在可出息了。”听得老人问起了自己的孩子,一旁抱着洗衣盆归来的妇人插了一嘴,“前几天驿馆派人送来了狗子的封赏,听说他跟着王将军打仗,现在已经是上造了。”妇人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

“好好好。”老人连道三个好字,那汉子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这小子比他爹可有出息多了。”

那汉子的笑容里顿时便写满了尴尬。

小镇里的人越来越多,镇子外面也聚集了诸子百家的练气士,按照老少尊卑的原则,年长辈高之人在镇子里,小辈们就在镇子外,共同等待着那他们期盼了许久的一场风雨。

天地间似乎变的极其安静,山还是静静的伫立着,山腰的云却开始翻腾,一股一股像水一样涌动起来,镇子里的那些辈分奇高练气士的眼中突然就迸发出一缕缕精光,不需要进行交流,从他们的神色中便可以明白,他们期待了太久的,那许久不曾现世的仙劫终于要降临了。

山腰处翻腾的云雾在一瞬间飘散,从来没有出现在人们眼中的昆仑山上端此时也露出了全貌,在那云雾的上方,是青翠的半山,那里有着那潭深翠的瑶池。云雾的下方,是雪白的半山,那些是北方常年不化的积雪。如此盛景让人们不由惊叹于天地的力量何其雄伟,那山真的如同天柱一般直入云霄。

天空中四处飘散的云朵慢悠悠的向昆仑山上聚拢,一团又一团,整个天空清澈的只剩下蔚蓝,独留下那一大片云笼罩在昆仑山巅。然后,一抹黑色突兀的从云团中生出,接着就像浓墨泼在了白纸画卷上一样飞快的渐染了整个云层,漆黑的墨色驱赶了太阳的光芒,使得整座山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慢慢的,火花从云层中生出,练气士们便开始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天地间规则的力量,有些须发皆白的老人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仙劫,老夫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仙劫了,这世上真的有仙……”

漆黑的云层在不断的酝酿着暴烈的能量,火花也在云层中翻滚着,从红色变成了白色,在那白色的雷电变成紫色的一瞬间,一道雷电迅速从云层中降临,落在昆仑山上,过了许久人们才听到那滚滚的雷声,仿佛是千军万马在一同呼啸,直接震慑在每个人的心里。

镇子里的凡人看着眼前这从来不可能想象到的天地奇景,谦卑的趴在地上,双手极尽所能的向头顶举起,然后放下,如是再三。酒坊那白发老翁颤巍巍的拄着拐杖,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雷电落下的方向,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在他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人。

她白衣飘飘的在彩云间起舞,那日的天空仿佛开满了圣洁的白莲花,睁眼闭眼间都是漫天飘洒的花瓣,那花瓣落在她的发间,抚过她的脸颊和长发,落在她飞舞如朝霞的裙裾上,然后重重的落在了他的心里。

那道雷光落在山巅,在所有人想象中应该发生的乱石穿空的情景却并没有出现,那道雷光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湮灭在山巅,没有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师,您千万不要妄动啊,那可是天劫…”有人在劝解着自家的那辈分极高的老人。

“不用劝我了,相比于常人,我已经活了太久。本来以为这世间无仙,仙只是个传说,都要认命准备归天了,现在碰上这样的事情不去看看真是白活了这一遭。”话音落,剑光起,老人抬脚踏在剑光之上,随风而行,向着那昆仑山高处行去。“我澹台灭明,也是时候来为我们儒家添上一笔重彩了。”

剑光飞入黑云范围之时,黑云便仿如产生了感应一般,嘲弄似的分出一丝电光向着御剑之人袭来。

那人冷哼一声,却见电光已至,澹台灭明脚下剑便飞出迎向那丝紫色的电光,砰的一声巨响,相撞之处一团紫光暴起,瞬间便将剑光吞噬。而正当众人惊叹之余,一道更大的电光于此时袭向山巅,远远望去竟足有儿臂粗细。

先前的那道将剑光吞噬的雷电,在平静片刻之后,却只听的有如同裂帛一般的声音划过,那道剑光竟然将雷电撕破,同时,那儿臂粗的雷电再次悄无声息的湮灭在山巅。

“哈哈哈,好啊,好!”儒家澹台灭明于此刻凌空御剑,剑光似乎比之前更加强盛,他的嘴角溢出一丝嫣红的鲜血,一头白发在风中飘散,黑发渐生。

下方儒家众人眼露欣喜,但是随之异变陡生,那云层将电光敛去,然后突然间便天地大亮,无数的金蛇狂舞着冲上山巅,而其中一道则冲向空中的澹台灭明。

雷电的轰鸣声愈加强烈,酒坊上的酒坛都出现了轻微的晃动,那一声接连一声不断的轰鸣让所有人都心生寒意。澹台灭明手中剑却敛去光华,那竟是一把普通的木剑,也只是平平的一挥,下方众人却不由得惊愕,他的剑道返璞归真了!

“道可道,非常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木剑向前斩去,就好像是一柄开山巨斧在披荆斩棘,雷电四射,火花咔咔作响,一人一电在对峙,“老师,您说的没错,所有顺从本心的,都是道。老师,您的道是礼,那么我就用您的礼来回敬这天地!”澹台灭明握剑之手松开,飞剑在雷电的攻势下便摇摇欲坠,可是随着他将左手覆于右手之上的时候,那颤抖便不在了。澹台灭明伸直手臂,向上举起,一揖敬天!

飞剑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贯穿这道电光,然后,那电光在礼毕后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在澹台灭明敬天的时候,那昆仑山上终于是出现了一道窈窕的身形,被那漫天的雷光映衬的如同一道单薄的剪影,轻轻的飘在天地之间。

那酒坊老汉如遭雷击,他的眼睛一瞬间便湿润了,漫天炸开的雷电渲染着那片漆黑的天空,她的出现仿若黑夜中的太阳,她的身影还是那般窈窕婀娜。她的长发还是像那年他初见她时一样,她脚下的莲花盛开的更加灿烂。他伸出手向着她在的方向伸出去,想要触碰到她的身影,他的嘴角在轻轻的蠕动着,然后手臂却只是无力的垂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小镇里有一些和澹台灭明同时代的老人,那个年代璀璨的光芒将他们掩映的籍籍无名,虽然他们在凡人眼中已经无所不能,如同天仙,但是他们现在也同样踏入暮年。

道经记载:昔年仙降,御天界雷霆,得永生之年。一句永生让多少人怀着梦想去追逐仙的脚步,却总是带着不舍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当他们眼看着那之前同样鹤发的澹台灭明仿若焕发新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纷纷御风迎向空中的雷电。

八百年前姜太公封神,四百年前鳞次栉比的开宗立言,如今的道现天劫人与其争,都将载入史册被人铭记。

儒家七十二贤之一,澹台灭明,手持那柄曾于江河斩蛟龙的剑凌空对峙。

墨家坚持判子死刑的钜子之一,腹,祭出了自己耗尽毕生心血打磨而出的法器轮盘——念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又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被誉为阴阳家老祖宗的邹衍,脚踩阴阳,手划天地,在虚空之中将阴阳二气收于鼓掌,黑白两色的元气在身前来回旋转。

还有更多上个时代硕果仅存的人们,都在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后人开辟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些璀璨的巨星在天空中将自己同天地对比的有些单薄的身影留给下方后辈,他们在那个茫然的年代没有选择离世,就是想要看看传说中的仙道到底存不存在,直到如今他们意识到自己所追求的仙道并不是理论的时候,他们生命的意义便改变了,他们不再需要为了目睹仙道而活下去,而是为了后来人开一条追寻仙道的路。

那女子看着这些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的迎接向雷电的洗礼,她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却盖过了这九天雷霆:“你们这是在找死。”

那朵黑色的劫云好像能感受到来自人们的挑衅一般,于是再度膨胀起来,以至于万里之内的天空,再没有一丝云彩。

雷电的输出变的更加狂暴,原本可以和雷电分庭抗礼的人们在一瞬间被吞没,女子冷冷看了一眼暴涨的劫云中的雷池,她的裙裾在风中猛烈的摇摆,她脚下莲花升起然后随着她迎向那朵巨大无比的劫云。

相比于巨大无比的黑云,她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暴烈的雷电在云层中肆虐,等待着她飞蛾扑火的一瞬,但是当那朵白莲轻触到劫云的一刹那,整个天空都安静了,流动的雷电静止了,翻腾的云雾停下了,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隔绝在这天地之外。片刻之后,烟消云散,那些人也不见了踪迹。

黑云散去,太阳再次夺回了属于它的领地,光芒仿佛聚焦在她的身上,爆发出一阵眩目的神光,所有人都无法直视,匍匐在地上跪拜着天地间的神迹。

没有人敢仰头去注视这神圣的一刻,当那眩目的光彩敛去之时,天空重新变得幽静,那道白色身影已经不知所踪,白云仍然在碧蓝的天空中游荡,飞鸟悠闲的掠过留下悠长的鸣响,只是从空中缓缓坠下的一截木剑昭示着他们逝去的辉煌。

剑坠于地,斜插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就像是一座墓碑在纪念着抗争过天劫的所有修行者,剑身上铭刻着雷纹,这是那个时代拿生命保留下的讯息,留给所有人关于仙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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