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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雪宜自珍

中秋这一日,天气好得出奇。先是出了大半日太阳,晚间又飘起轻轻淡淡的浮云在半空里,银盘似的满月在云里穿行,时而半掩玉容,时而倾光出现,好不养眼。衣衣因为晚间是药浴的日子,便早早钻进厨房去鼓捣已经做好的月饼,月饼开始出油,亮汪汪的着实可爱。她统共烤了二十枚,是商无雪去竹坞外五里村落货郎家买了时新的馅料,配成了清水玫瑰、甜腿百果、椒盐五仁和松子枣泥四样。

司徒白觞在厨房里烧水,时不时瞥着盘里的月饼看。衣衣烹着一壶竹坞自己种制的乌龙茶,把月饼和其他糕点摆好,挨个端去凉亭里。待水烧好了,白觞把热水注入厨房后面仓房里布好了草药的木水桶,又兑上适量泉水,唤衣衣去泡。衣衣泡好,换了衣服出来,厨房里的蒸的豆沙糯米糕也就熟了,也端上去凉亭。

月亮照得地面上仿佛撒了一层盐粒,众人都次第在凉亭里坐了喝茶吃点心。

“每个都好吃得不得了,衣衣。”秦药喝了口茶仰天长叹,“玉弓啊玉弓,你走那么早,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月饼了,你这个笨蛋!”

秦伯取了切开的一块月饼放进嘴里,细细品了,笑道:“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当年我在澍阳见过她一面,那时是万寿节,她当众砸斫北王一个麻团,因为他聘工不成恶语相向。砸得那王爷一脸芝麻,好不尴尬。”

“师父说的可是‘神仙手’杜华,人称杜娘的名厨?”司徒白觞嘴边沾着一粒果仁渣子,问。

“那人我也知道的。我爹说过她是最任性,多少富贵官宦求之不得,自恃金贵,与人不合,最后自己的酒楼在澍阳也遭人放火,索性离开了,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商无雪说道。

司徒白觞扫了她一眼,不吱声。

秦药笑道:“实话讲我爹嘴也堪称刁的,既然他这么说,那显然差不了。你说是吧衣衣?”

衣衣也不隐瞒,道:“是,教我厨艺的师父就是杜娘。”

“小神仙手,你怎么这许多天居然就忍心让我和爹做饭菜!”秦药抬手就捏她膀子,“你是成心的?”

“杜娘现在樱桃阁?难怪。”秦伯啜一口茶,说,“我回初云山也路过烟州办事,樱桃阁气派在烟州堪称一二。听闻那东家是个女子,还是青鳌山人。跟衣衣算半个同乡。”

“怎么是半个呢?”秦药困惑。

司徒白觞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月饼,嘟囔:“不告诉你的就别乱问。”

秦药的确是不知道的,关于衣衣的身世,关于璟朝的历史。秦伯未曾解释这一点,只是说过一句:药儿知之无用,怕得其反。

“小白觞,你如今看衣衣会做好吃的,你就不怕我了是吧?真是白眼狼!”秦药鼓着腮帮子瞪他。

“说到衣衣,她还有两个月就要逢人生大事。白觞倒是不如在这一点上讨好些,衣衣才帮你解馋。”秦伯转开话题。

“是了,他平日连油水都吃得少,今天吃了这么多月饼,不知身子受得了受不了呢!快喝些茶水解油,好好奉迎下衣衣,——对了,”秦药停住正拍打白觞的手,转向衣衣,“衣衣什么大事?”

司徒白觞努力拽着自己被秦药抓住的袖子,脸上却是一片漫不经心:“汉家女孩子,一生大事不就三种:出生、成年、结亲。出生时候她记得屁,现也没人求亲,只能是生日要到了。”

“衣衣的成年……衣衣,你快到十四岁?”秦药问。

“是。过两个月十四周岁。”她回答。

“好得很。十四岁成年是璟朝女子婚龄底限,你可以嫁人了,恭喜恭喜!”秦药拉着她手,笑嘻嘻道。

衣衣闻言,却是脸上一寒。

秦伯和司徒白觞在秦药身后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商无雪看看衣衣,又看看秦伯和司徒,垂下头去喝茶。

※※※

日子如同注入菡萏塘那道泉水,无声无息,清澈而迅速地流淌过去。

衣衣在一个多月里经历了药剂的反复折磨,原本开始显露一点丰腴的脸颊又迅速地瘦削下去,但与此同时,她的肤色却开始明朗起来。对着窗边小小的铜镜,她抚摩自己脸上的肌肤,一日更好过一日,但她的心情,却并没有跟肌肤一样向令人安慰的方向改变。

她自中秋以后,跟商无雪换了活干,与秦药负责做饭和打扫竹坞。秦药总是制止她做所有需要力气的活,于是她便把精力放在饭菜上。至于成效,从司徒白觞吃饭时嘴角的笑容就可以看到,衣衣总是要想办法让他的清汤寡水平和但有滋味。

进入十月,有一天早上商无雪发现菡萏塘边上的冰结了一圈,而第一场雪的到来,则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有人来。”司徒白觞突然开口道。

此时秦伯正在给他与衣衣授课。这是司徒的兵法课,玉弓走后,衣衣一直在跟着听。司徒白觞盯着窗外簌簌的白雪,起身抓了披风披在肩上,径自出门直走到塘边去。他在塘畔待了一会,转回来,带着一身寒气进屋说:“两个人。”

秦伯捻着胡须,阖了眼睛,手里用来指示阵法布点的棋子依次轻轻放到书案上,半晌道:“是你师兄的人,把阵撤了吧,这时掉进塘里的话可不妥。”

“是。”司徒白觞点头出去。

秦伯合上书册,对衣衣道:“应当是来找你的。”

“哦?”衣衣站起身,“那我去看看。”

雪花落得慢了,飘飘散散疏疏落落地,地上一层都没能铺满。菡萏塘上有氤氲单薄的水汽游荡。司徒白觞回身看见衣衣就这样出来,道:“外面冷,你去屋里等。”

衣衣摇摇头,说:“我没事的。”

司徒白觞看到雪粒落在她睫毛上,嗤声道:“最好不过冻死你,就让那姓商的回厨房去。”

“什么?”衣衣抬眼看他,“无雪又没有得罪你。”

下一刻他已经解了披风给她裹上,完全不理会她说的话。

“司徒,我不要……”她并没有那么冷是真的,司徒白觞自己身体不好也是真的,她摇着头,却眼角瞥见两个人从塘上过来。

云山踩着滑腻的石路穿过淡淡雾气,抬头便看见对岸两个身影。司徒白觞正拢着龙朝露的肩膀,一脸不爽地给她裹披风。龙朝露扭过头来,露出一副几乎令他不敢认了的面容。他对身后长随道:“东西拿出来。”

那长随便将背上布包袱解下,捧在手上,临岸一步站定了。

云山上前见礼,道:“司徒公子,龙姑娘,久违。”

衣衣跟着司徒白觞还了礼:“云把总,好久不见。”

云山注视她的脸,眼底一闪,道:“今日奉将军之命给姑娘送礼。姑娘及笄将至,特来贺喜。”

“将军费心了。请代我感谢。”衣衣不动表情。

司徒白觞看了她一眼,对云山道:“外面风寒,云把总辛苦。家师行动不便,在屋里等,云把总请。”

“多谢。”云山回身唤那长随,把布包袱打开,取了一只檀木盒子出来,双手递给衣衣。

衣衣欠身接了,只觉得分量很轻猜不出装的什么东西。

司徒白觞自顾领着云山和那长随去敞屋,到了门口,云山对长随说了句话,长随便自去厨房方向了。

衣衣拿着檀木盒子,跟着去敞屋里。

司徒白觞坐在铺了软垫的席上,正低头拨弄火盆里的炭块,火星舞动着从铜盆沿边跳出来,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云山自坐在下席,跟秦伯说话。寒暄过后,秦伯问及玉弓军如今情形。

“如今万寿节又不久要到,将军也准备动身上京。今年日子冷,斫北王就已经动身南下澍阳,估计再有十日也就到了。青州王年纪大了,又远,只派了世子进京的。烟州羲南王虽然因着王妃有疾,也预备动身了。京师这次热闹了,将军要承些压力,所以早些过去较好,也就差我快些把姑娘礼先送来。”云山答道。

秦伯点头,说:“今上倒是有些奇怪,三十四岁寿诞,往往不过的。”

“正是奇怪,也许有些旁的事,借这个名罢。京师各卫此番也紧张得很。”云山不疾不徐说道。

衣衣耳朵里回荡着几个字。王妃有疾。

这时帘门从外掀开,秦药带着那长随进来送茶。衣衣起身去帮,递到云山手里。云山立刻起身恭敬接了:“不敢劳动姑娘。”

衣衣见他那严肃神情,微微诧异,没说什么,自顾回去坐了。

“将军还有一话派我带来。”云山对秦伯说,“龙姑娘十四及笄之礼,可由霜露道人主持,一切悉听安排。”

秦伯望向衣衣:“衣衣,你的意思?”

“我想等爹爹回来。”她巴巴地看着他回答。及笄?笄礼之后意味成年,她一点也不想行那礼。

“如是不急,依她的意思吧。”秦伯仿佛意料之中地对云山交待。

云山也不再说什么。唤长随取了包袱,拿了些风物特产分别送给几人。吃茶吃了半日,不及留饭,就说尚要赶路去澍阳,就起身告辞了。

雪霁云开,阳光清淡。衣衣把二人送到塘边,司徒白觞早就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云山让长随前面走了,停步对衣衣道:“龙姑娘,你在这里过得可好?”

“还好。”衣衣简单地回答。

他看着她,似是有些局促,道:“去年送你出青鳌山之事,还请见谅。”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挂心。”她扭开头,看着逐渐消失在对岸的长随的背影。

“姑娘的病症看来医治得大有起色,将军知道一定甚为宽慰。”云山停了停,说,“将军单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前途叵测,还望三思。’他说万寿节过了,不久再回来看你。”

衣衣听完,笑得呵出白气,语气轻柔:“尽是些没用的。”

云山愣了愣,轻叹一声:“总之是带到了,姑娘保重就是。云某告辞。”

“多谢云把总,后会有期。”她端端行了个万福。司徒的披风还在身上,微微敞开。

云山盯着披风翻毛的领口,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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