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喝了几杯茶后，郭凯就起身告辞，周芸的脸上露出了惜别之情，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叶枫和周芸送他下楼，街上已是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春天的夜晚，撩人的晚风送来阵阵春的气息，人们在皎洁的月光下，褪去白日的忙碌，沐浴在春风中，漫步于夜色中，一个个都神清气爽，满面春风。
郭凯执意不让叶枫开车送他回酒店，他在路边伸手招来一部出租车。虽然笑容依然挂在三个人的脸上，但离别的忧伤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笑容背后浮现出来，只是忧伤的内容各自不同。叶枫和周芸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在沉默中目送载着郭凯的出租车渐行渐远，缓缓地驶出视线，消失于茫茫夜色中。黑暗的尽头是否就是光明？叶枫为郭凯感到担忧。可在人生的道路上，什么是黑暗？什么又是光明呢？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两人一直紧握着手回到公寓，关上大门。当凝视的双眼又涌出点点泪光时，周芸情不自禁地扑入叶枫的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许久，周芸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叶枫的怀抱，眼里噙满晶莹的泪水，深情地凝望着叶枫，嘴唇轻轻抖动着。“枫哥，谢谢你！难为你和我一起演这出戏了。从你进门来，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追悔莫及，我太自私了，怎么能利用你去欺骗郭凯呢？虽然是善意的欺骗，我实在是不该……”
叶枫把手轻轻按在周芸的嘴上，不让她说下去。“芸儿，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我们不是在演戏，我们没有欺骗郭凯，因为我爱你！”
叶枫明显感受到周芸的身体抖个不停，看着她一脸惊喜，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含笑坚定地点点头，情真意切地说：“我爱你！”
艳若鲜花的笑容在周芸的脸上仅仅一闪而过，过后是满脸的惆怅和迷茫。“枫哥，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难过，特意安慰我。真的，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日日夜夜里，只要一想到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就会感觉到生活是如此美好。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枫哥，我们还能成为好搭档，好朋友吗？我只要在心中默默地爱你就心满意足了。”
“傻丫头，你的活泼、开朗、率真，你的勇敢、执著都跑哪去了？我所爱的芸儿可不是胆怯、懦弱得不敢面对真爱的姑娘。好好看着我，我的眼睛会告诉你一切。”
周芸静静地凝视着叶枫的双眼，渐渐的，她的脸上露出了醉人的笑容，她的笑容在叶枫的眼里化作一朵祥云，轻悠悠地飘来荡去。叶枫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手轻抚着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秀发。“芸儿，真没想到你也受尽了磨难，咱们可是同病相怜呀。”
猛地一惊，周芸抬头诧异地望着叶枫，再熟悉不过的木讷、冷峻又出现在眼前。
“上回你请我吃饭时，说我身后一定有段曲折的故事，怎么样？还想听吗？”叶枫轻声说。
周芸脸上的惊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似水柔情，她轻轻点点头，拉着叶枫的手走到沙发前，将他按在沙发上，然后紧挨着他坐下。“枫哥，我知道你在感情上一定走过一段坎坷的旅程，从你的脸上，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它对你的影响有多深远。我希望用我的爱让你的心感受到温暖，让你的脸上重现幸福的笑容。”
叶枫握住她的双手，动容地说：“咱们是自己折磨自己，都害怕自己过去的感情经历会让对方无法接受，害怕说出来会徒增伤悲。芸儿，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也是不知该怎么向你开口，就怕会伤害到你。如果我说出来后，对你造成心灵的伤害，我宁愿让它闷在心里，静悄悄地离开你。我丝毫没有因为你的过去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觉得你也理应接受我的过去。看完你的信，我就问自己，我还爱你吗？答案是我不但爱你，而且爱得更加深沉了。我能感觉到今天我们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真诚的，是发自肺腑的。”
周芸抓起叶枫的手，温柔地亲了亲，说：“我也深有同感，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枫哥，刚才我还有些许担心，我不想让你过后感到后悔。无论你的过去是怎样的，它都已经成为历史了。我只知道现在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看着周芸脸上的坚定神情，叶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平静了一下心情后，他开始讲述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那段让他感到锥心刺骨般痛的往事。
母亲是在极度悲伤中生下叶枫的，不足产的遗腹子，生来又瘦又小，像只小老鼠似的。或许是早产的缘故，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弱不禁风的，全家人都对他百般呵护。也许是天生的性格孤僻，他很少有笑容，也不爱说话，从小就没有伙伴和他一起玩耍。母亲怕长此久往下去，他会变成一个傻子，在他四岁时，就急急的送他去上学。刚开始，学校以他年龄太小，个子太瘦小为由拒绝接收他，后来还是何明皓找关系，在开学了他才走进教室。那个年代里对于上学并没有严格的年龄限定，所以他比大多数同学们都小了两岁，有的还差三四岁。第一次走进教室时，同学们正在上课，是班主任和何明皓领他走进教室的。他怯生生的躲在何明皓身后，不敢看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班主任为了照顾他，把他安排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还特意安排班长和他同桌，好多多帮助他。班长是位女同学，她叫辛虹，只比叶枫大一岁。在叶枫没来之前，她是全班最小的。虽然年纪小，但是她是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又善于团结同学的小姑娘，班主任老师就是看中她的优秀，她的出类拔萃，才选她做班长的。从那天开始，叶枫成了她重点帮助的对象。
第一天，辛虹就给叶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午上最后一节课时，叶枫由于尿急，又不敢说，就在座位上不安稳地蠕动着，脸也憋得通红。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辛虹轻声问他干吗不安定坐好。叶枫急得没办法，才小声告诉她，他想尿尿。等老师转过身来时，辛虹立即举起了手。老师问她什么事，机灵的她没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告诉老师叶枫尿急，她离开座位走到老师跟前，示意老师俯下身来。或许是因为她是个讨人喜欢的班长，老师竟然亲切地低下身来，辛虹趴在老师的耳朵上悄悄说了几句，老师笑了笑，对她点了点头。她就如燕子衔泥般牵着叶枫的手走出了教室，一路小跑来到厕所前，告诉他哪边是男厕所。等叶枫从厕所里出来后，她又大大方方地领着他回到教室里。这就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的行为举止。
由于年纪太小，再加上天资迟钝，上课时叶枫跟不上老师，每次都是辛虹在课后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讲解老师上课时讲授的内容，直到他完全弄懂为止。放学后，她就像姐姐带小弟弟一样带着他离开学校，送他回家。幸好他们两家离得很近，不到半里的路程。以后每天上学，都是辛虹来叫他一块去学校。对于辛虹来说，帮助叶枫是她这个班长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辜负班主任老师对她的信任和嘱托。她的成熟与镇定都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她什么都是那么完美无瑕。在叶枫幼小的心中，她就像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他只能仰望。
在辛虹无微不至的关照下，他们从小学一直进入中学，一直都是同班同座，一直都是形影不离。辛虹一直都是班长，叶枫也一直都是她的小跟屁虫，是她必须时刻带在身边的小弟弟。直到初二上学期的冬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他俩更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或许该用天命使然来解释吧，每个人的今生来世，老天爷都早已安排好了的，人生下来就是遵照老天爷的安排来生活，只是人们不知道老天爷是如何安排的。有一天上午，刚去学校时，还是小雪，后来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雪太大了，学校临时决定放假一天，星期天再补课。银装素裹的世界让辛虹兴奋异常，等同学们都走了后，她拉着叶枫去离学校不太远的后山去玩。叶枫对她是言听计从，更何况是去看雪。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迎着飞雪上山了。两个人尽情嬉戏，欢蹦乱跳，开心极了。忘乎所以的两个孩子根本不会想到雪中隐藏着危险。辛虹在雪地里摔滚着掉进一个龙洞里，两米多深的龙洞旁有棵大松树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光顾着玩了，没有注意到。叶枫发疯似的跑到龙洞旁哭着叫喊辛虹，好一会她才慢慢爬起来。好在下面积雪多，土质又松，除了手拄了一下有些疼外，别无大碍。看着她满脸满身的雪，叶枫急得大哭起来，辛虹倒是镇定自若，不断地安慰他。太深了，辛虹怎么也爬不上来，她叫叶枫别哭，赶紧回去叫人来救她。叶枫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从她的话。他坚持让辛虹踩在他的肩上爬出去，他感觉自己像个男子汉，心里骄傲极了。无奈之下，辛虹只好站在他瘦削的双肩上奋力爬出了龙洞。她再三叮嘱他别乱动，千万别冻僵了手脚。她把书包挂在树枝上，就跑下山去了。龙洞里又冷又湿，站久了，泥土里的水就渗出来了。等辛虹带着叶枫的家人回来时，已经过去快五个小时了。雪太大了，漫山遍野，白雪皑皑，他们在山上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龙洞，挂在树枝上的书包早就掉在被冻得不省人事的叶枫身上了。
在医院的病床上，当叶枫睁开双眼看见哭肿了双眼的辛虹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由于他实在坚持不住，倒在龙洞里，而且是脸朝下，面部肌肉被冻伤，手和脚的肌肉也冻伤了。医生说手和脚的肌肉恢复起来比较快，就是面部肌肉有点麻烦，医生说得很委婉，只是说笑起来会有一点点僵硬，不会太自然。就为这个，辛虹哭得涕零如雨。除了吃药，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按摩和运动，长期坚持不懈的锻炼一定会完全恢复的。学校和家里都劝叶枫休学一年，可辛虹坚决不同意，她极力说服学校的老师和叶枫的家人，让他坚持上学，她会尽其所能帮他补上落下的功课，会帮他锻炼身体，让他早日康复。医生也建议叶枫在家休息半个月，关键是健身治疗，并不影响上课学习。其他的叶枫根本没想，他坚持要上学就是为了能天天和辛虹在一起。
躺在家里的半个月时间里，辛虹在征得她父母和叶枫的母亲同意后，搬到叶枫家里和他姐姐一块住，这样她就能帮他补习功课，帮他按摩脸上和手脚的肌肉。为此，她还特意去请教医生怎么帮他做肌肉按摩。每天，只要她一停下来，就帮他按摩，按着按着就忍不住汪然出涕。叶枫总是笨拙地想挤出一点笑容宽宽她的心，她就抹去泪水，轻声细语地叫他不要把蛮强装笑脸。她的小手不停地在他脸上轻轻揉动着，他僵硬的脸慢慢放松下来。
弹指灰间，半个月匆匆而过，叶枫又能和辛虹形影不离地一块上学，一块放学回家了，他简直是欣喜若狂，可是他的笑容却与他内心的喜悦之情极不相称，辛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辛虹开始有计划地陪他进行体育锻炼，晨跑，做操，跳绳，慢慢地过渡到做单、双杠等器械练习，后来又蹋足球、打篮球、羽毛球。反正只要学校里有的，她都坚持不懈地陪他锻炼，不能亲力亲为的，就在一旁为他鼓劲加油。后来叶枫的母亲说叶枫能长这么高，这么结实，完全都是辛虹的功劳。辛虹听了，总是笑得格外灿烂绚丽，骄傲、自豪的神情溢于言表；可当她看见叶枫依旧略显木讷、僵硬的神情时，又不禁黯然神伤，偷偷垂泪。
从叶枫出院那天起，辛虹就从未中断过亲自帮他做脸部按摩，直到她去上海上大学才不得不分开。在学校里，课间休息时，她总是拉着他四处走动，帮他按摩脸。钱钟书曾说过——两个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谣，正如两根树枝想接近，蜘蛛就要挂网。面对种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辛虹泰然自若，置若罔闻。一直到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天，她都是坦然面对同学们，帮叶枫做脸部按摩。那时候，叶枫还是懵懂无知，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从辛虹看他的眼神里，他看见了与日俱增的甜蜜和温馨，他知道他已无法离开她了。
命运真是捉弄人！叶枫和辛虹踌躇满志，梦想着上同一所大学，至少也要在同一个城市里上大学，是命运无情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撕碎了他们的梦想。叶枫高考考砸了，他太在意这次一锤定音的考试了，结果由于过分紧张，发挥失常，被调剂到集美航海高等专科学校，而辛虹却轻松地考上了她心仪已久的上海交大。如果不是因为帮叶枫，耽误了她的学习的话，何明皓不无遗憾地说，凭辛虹的聪明才智，清华、北大才是她应该进的象牙塔。
叶枫第一次体会到离开辛虹对他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拿到录取通知书时，他在她面前难过得哭了，躲在她的怀里号啕大哭，像生离死别似的悲伤，辛虹也哭得泪如雨下。那时已经情窦初开的他俩真是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整个夏天，两个人都是愁眉苦脸，郁郁寡欢。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在叶枫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过有哪一天会始终见不到辛虹的身影，更别说是上百个日日夜夜。对于什么事都过分依赖辛虹的叶枫来说，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他不知所措，整天闷闷不乐。
即将面对的分别是业已铸成的事实，而在事实面前，他俩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辛虹的温存，体贴一点点荡去笼罩在叶枫心头的厚厚阴霾。临别的前一天，辛虹忽然带着他又回到那个令他俩终生难忘的龙洞前，辛虹流着泪对他说，她一生一世都会守候在他身边，嫁给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等他们毕业后，她就会嫁给他，做他的温柔贤惠的好妻子。他们俩跪在龙洞旁的大树前，订立了海誓山盟。在那里，他们有了美妙的初吻。
三年大学生活虽然犹如度日如年般，但在辛虹雷打不动的，每星期一封爱的信笺里，叶枫总算是幸福地熬过去了。他参加工作了，再过一年，辛虹就该毕业了，他满心期待着一年后能和她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他们的海誓山盟。
劳伦斯说——性是根基，直觉是茎叶，美则是花朵。女人为什么会在二十岁显得那么可爱？就因为这时候性悄悄爬上了她的脸庞，宛如玫瑰开放在玫瑰枝的顶端。在叶枫毕业的那年夏天，辛虹回家过暑假，她十九岁了，性已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她的脸庞，就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玫瑰花。已经爱得如痴如醉的他俩终于在欲火焚身中偷食禁果，辛虹成为了他的女人。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夜晚，叶枫说他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男人，辛虹说她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他们感觉像在天堂里漫步，而天堂里所有其他的人都在精心为他俩准备着一场盛大的婚礼。
不到一年的工夫，叶枫就从天堂里直接掉入了万彻不覆的深渊。就在辛虹即将毕业的前夕，叶枫收到了她的来信，这也是他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辛虹走了，离他而去了，她信中所说的理由，叶枫根本不信，可事实是她真的走了，人间蒸发一样。等他从船上下来，赶到上海时，辛虹已经彻底消失了，没有人能告诉他她去了哪里。他丧魂落魄，悲痛欲绝地回到故乡，辛虹的父母也消失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预谋，只是任凭叶枫冥思苦想，也想不通辛虹为何要不辞而别。
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对于叶枫，是毁灭性的打击，他根本承受不了。也许是逃避现实吧，他外派出海了，四年多的漂泊生涯，等他带着五万多美金回来时，母亲已经撒手人寰，溘然长逝了，破碎的心又无情地破碎了一次。
无论心中有多么痛苦、悲伤、困惑，叶枫还是慢慢接受了辛虹离去的现实，他在心中开始为辛虹祈祷，为她祝福。后来，杜平和林茹萍张罗着为他找对象，他同意了，他还想着再见见辛虹，因为辛虹在给他的信中，向他承诺，只要他结婚生子，她就会回来看他。即使她背叛了他们的海誓山盟，叶枫还是相信她在信中对他的承诺。
就这样，陆晓云走进了叶枫的生活。刚认识陆晓云时，她很少说话，神情安静而又腼腆，然而有一种极晶莹透明的东西在眉宇间闪耀，像圣母头顶的光环闪动的柔和的光芒。她太纯了，纯得纤尘不染，就像一位碧野幽谷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她的笑容始终是淡淡的，却特别迷人。叶枫有点胆怯了，他怕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会伤害纯洁无瑕的陆晓云。和她相处，他处处小心谨慎。在陆晓云对他有了好感后，叶枫就把过去的一切毫无隐瞒全告诉了她，她虽然听林茹萍说过一些他的过去，但还是被他的故事感动了，她说他是一个情深义重的人，她喜欢他，她并不十分在意他的过去，只要他们能真心相爱，他的过去就绝不会是无法逾越的障碍。叶枫深受感动，他暗暗决定将对辛虹的爱深藏心底，真心地爱陆晓云。
叶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和陆晓云日渐甜蜜的爱情，虽然他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思念辛虹，但是在陆晓云面前，他再也不曾提起过往事。她是陆晓云，不是辛虹的替身。当他确信他是真心爱她时，确信没有欺骗她的感情时，他甚至有种心灵解脱的感觉。
他们同居了，那段醉人的甜蜜时光是他和她亲手缔造的，他的生活中终于有了不是辛虹带来的快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对辛虹的背叛，但他十分清楚，他不能因为心中的辛虹而背叛陆晓云。他向她求婚了，她高兴万分地答应了，他流了下激动的泪水。
就在叶枫以为他的生活就将如此平稳安谧的过下去时，就在他认为即使辛虹不来看他，他也会和陆晓云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时，命运的魔爪再次向他伸了过来。他慢慢发现陆晓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有时一阵莫名的忧伤会浮现在她秀美的脸上。他问她，她只是笑笑说没事，只是工作上的烦心事而已。
九八年春节将至，本来他们早就说好了回她老家和她母亲一起过年，可她突然说她的一个亲戚去世了，过年家里太冷清了，等办完亲戚的丧事后，再带他回去好好陪陪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叶枫虽然感到诧异，可还是相信陆晓云说的是真的，他从不怀疑他所爱的女人会欺骗他，即使是善意的欺骗。
春节过后，陆晓云病怏怏地回来了，叶枫大惊失色，她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瘦得有点虚脱了。他害怕极了，预感到春节期间，她一定出了什么事。陆晓云只说她得了风寒，时间拖得久了点，反反复复的好不利落。叶枫日日夜夜守护在她身边，他要亲自服侍她，让她早日康复。
可是过了没几天，陆晓云突然哭着提出来分手，叶枫惊呆了，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呀！虽然叶枫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他做错了什么伤害了她，但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辛虹。如果是其他的，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是因为辛虹，就无可挽回了。
陆晓云走了，那段日子里，叶枫是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每一个人在述说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总是特别伤感，那是将自己的心剖出来，将一道道业已愈合的伤痕又撕开，那种痛楚自是不言而喻。叶枫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了，而周芸更是哭得泪如雨下，扑在叶枫的怀里，呜呜咽咽的，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叶枫胸前的衣服。
叶枫抖抖擞擞的解开了胸前衬衣的几粒扣子，周芸从他的怀里抬起泪水涟涟的脸。伸手把衬衣向左边一拉，叶枫的左肩上，两排浅浅的齿印清晰的出现在周芸眼前。很明显，那是被人狠劲咬下去留下的痕迹，周芸看得瞠目结舌，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她的脸海中迅速闪现出一是辛虹咬的几个大字。
“这就是在那一夜，辛虹给我留下的爱的见证，我没有感觉到疼，身体上的疼已被心中巨大的幸福感给完全淹没了。芸儿，你害怕吗？”叶枫胆怯地问道。
猝不及防的周芸怔住了，第一眼看见时，她是感到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不知道。这是做为人来说的一种本能反应。意识到这一点后，周芸心中的害怕就荡然无存了。她摇摇头，坚定不移地说：“不，我不害怕！”
“当初晓云也是这样说的，可最终她还是离我而去，我想这个齿痕一定和她离开我有很大的关系。芸儿，这段时间来，每天面对你时，我总是在不断提醒自己，我不能重蹈覆辙。当我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你看我的眼神闪烁着爱的光芒时，我几乎都要崩溃了。你的身上有许多辛虹和陆晓云的身影，而这恰恰是我最害怕的，我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把你和她俩联系在一起。理智告诉我别再一错再错，别再饮鸩止渴了，可情感却一步步地将我向你推近。虽说理智是情感的墓志铭，可在两者的对峙抗争中，情感总是能战胜理智。那天在机场，你扑入我的怀抱时，理智就彻底屈服于情感了。我告诉自己，你是我的芸儿，不是辛虹，也不是陆晓云的替身，我是真心实意爱你的。迈出这一步真的很难，但一旦迈出后，我就绝不会退缩了。只是我还是害怕……”说到这，叶枫哽咽得难以为继。
周芸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无比坚定地望着叶枫，激动地说：“枫哥，你太苦了！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你记住，我爱你！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去好好爱你。不用害怕，如果连你的过去我都不能接受的话，我又如何能做到好好爱你呢？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孤独寂寞了，我会一直守候在你身边，和你携手走完我们漫长的人生之路。”
“芸儿，我好怕，我怕我会像伤害晓云一样伤害你。我的爱是残缺不全的，这本身就是对你的伤害。我下定决心要好好爱你，但我还是怕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到你，如果今后我真的无意识地做了错事，你不要闷在心里，好吗？”
周芸点了点头，说：“我会的，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对你隐瞒自己的感受。枫哥，让我们鼓起勇气享受爱情吧。即使这份爱的甜蜜中掺杂着一丝苦涩，即使这份爱不是完美无瑕的，我们都不必太在意，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就已足矣。来吧，枫哥，为我开启爱情的大门，给我你真心的爱，给我你最真实的感觉，只要拥有它们，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后悔的。”
叶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身不由己地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从周芸的头顶缓缓滑落，滑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然后他探过身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温情地说：“芸儿，我爱你！”看着周芸脸上醉人的笑容，他深深的陶醉了。
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叶枫脸上瞬间就换上了愧疚的神情，他支支吾吾地说：“芸儿，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这样的。”
周芸用她纤细灵巧的手指轻轻压在叶枫的嘴唇上。“枫哥，别说对不起。是不是你以前也如此动情地轻抚辛虹和陆晓云的脸？”
叶枫神色尴尬，窘迫地点了点头。
“别怕它会伤害我，正相反，这是你真情的流露，是你情不自禁的表现，只有当你对我的爱达到深沉的境界时，你才会如此。我已是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了，只属于你和我的奇妙感觉。”
“你真聪明，一猜就被你猜中了。”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没有注意到。以前你偶尔会忘我的陷入沉思中，我多次看见你的手在空中轻柔地做着这个动作，当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是在干吗。上次在机场，我就明白了一半，今天就彻底明白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吗？此时此刻你的心中只有我，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你对我的爱，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莫过于确信自己被人所爱，而确信自己被自己心爱之人所爱时，那种幸福感就是妙到毫巅。
当初，在他们俩之间横亘着一堵墙，虽然他们都想知道墙的另一边是怎样的一片天地，但是曾经不堪回首的经历让他们犹豫、彷徨、害怕，他们都无法鼓足勇气去推倒它，只是在墙边不住地徘徊，颤抖的手不停地重复着伸出去又缩回来的动作。他们总是以为这堵墙太坚实牢固了，是牢不可摧的，就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它也会纹丝不动的。
当他们真的意识到，爱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在乎他和她的过去，而是现在和将来时，他们才鼓起勇气伸手去推这堵墙。仅仅轻轻一推，墙就轰然坍塌了，他们终于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了，他们的心，他们的灵魂终于相会了。原来这堵墙是如此不堪一击，只要你真心想推倒它，就一定能轻而易举将它推倒。
将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依偎在叶枫的怀里，周芸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掩饰对叶枫的感情，之前所忍受的所有痛苦和忧伤都是值得的，它们回报她的是甜蜜的爱情。
“枫哥，我们就这样相爱了，是吗？就像在梦里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周芸轻声说。
叶枫捧起周芸的脸，凝视着她的双眼，她的目光水灵灵的流光溢彩，荡漾出一圈圈美妙的爱的涟漪。
“芸儿，我爱你！听见了吗？相信了吗？”叶枫深情地说。
“听见了，相信了。这句话我会让它永远留在我的耳朵里，我的心里。”周芸无比幸福地说，一股甜蜜的泉水从她内心深处奔腾而出。
幸福的微笑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关爱和怜惜浮现在周芸娇美秀气的脸上，她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叶枫的脸颊，心疼地说：“枫哥，你太瘦了，我的心都要碎了。你要好好睡上一个又甜又香的觉，今后我要让你天天都能美美地睡上一个安稳觉。”
叶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哇，不知不觉中已近凌晨两点了，他赶忙说：“芸儿，太晚了，你早点睡吧。明早我来接你，咱们一块去送郭凯。”他就要起身，周芸伸手拦住他，关切地说：“枫哥，你太疲劳了，我不放心你开车回去。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留你在客房住，我已整理好，准备“五一”期间我弟弟来玩。我实在是不放心你疲劳驾驶。”
说这话时周芸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怯，她根本不用感到羞怯。叶枫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周芸喜上眉梢，她起身快步走进客房，不一会就喜滋滋地抱了一堆东西出来，崭新的毛巾，牙刷，浴巾和一套清爽的睡衣。“这些都是给周睿准备的，他个子没你高，你就凑合着穿一晚吧。先去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她把东西塞进叶枫手里，不由分说拉起他就往浴室走去。
抱着叶枫从浴室门缝间递出来的衣物，周芸心里那个美哟。回到沙发上，周芸一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的流水声，一边轻巧地给叶枫折叠好衣裤，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回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一切，沉浸在无限美好的遐想中。她的唇上弥漫着无声的爱，眼中放射出宁静的光，宛如洁净如洗的秋空，挂着一颗启明。
当周芸洗完澡走进客房时，已经两点半了。叶枫半躺在床上，周芸坐在床边，含情脉脉地望着满脸疲惫的爱人。叶枫握住她的手说：“我在外派期间曾经到过罗马，那里有著名的特雷维喷泉，有人告诉我，往喷泉里扔一枚硬币是为了重返罗马，扔两枚硬币是为了找到真爱。我扔了三枚硬币，希望真爱再回到我身边。芸儿，谢谢你！谢谢你赐予我真爱！”
“是你的真诚感动了上帝，他才派我来到你的身边。枫哥，就让我们好好珍惜，呵护我们来之不易的真爱吧！”周芸从叶枫手中抽出手来，像刚才叶枫做的一样，充满爱意地伸手从他的头顶轻轻滑过，然后俯下身去，在他的双唇印上深情的一吻。“睡吧，我的爱人！”说完，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客房，关灯，带上房门。
直到进入梦乡，周芸的脸上始终挂着心醉神迷的笑容。
晨光熹微，照亮窗户，透过洁白的纱窗，洒进一缕缕温馨的柔光。周芸早早的起来了，洗脸刷牙时，看着镜中自己灿若星辰的笑容，她深深地为自己拥有了真爱而感到无比欣喜、自豪。烤面包、煎鸡蛋、煮牛奶，哼唱着欢快的旋律，周芸动作娴熟地做好了早餐。她蹑手蹑脚走进客房，来到床前，俯下身去端详着叶枫瘦削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安详。她真想亲亲这个心爱的男人，只是怕打搅他的酣睡，才强自克制着内心的冲动，静静地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深情款款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越看越觉得英俊的脸。浓密的黑发，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睫毛，挺拔的鼻子，有点秀气的嘴唇，迷人的下巴干干净净的，像平滑的沙滩；红润的面颊没有了往日的冷若冰霜。如果此时他睁开的是一双专注深沉，又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而不是忧郁、冷峻的目光的话，那就太完美的，活脱脱一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
周芸还是没能克制住心中波涛翻涌的冲动，俯下身去亲了亲叶枫的双唇，见他没动，她心花怒放，忍不住又亲了一下，两下，三下……
叶枫缓缓睁开双眼，看见面若桃花，眼若深潭的周芸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淡淡的，却已让周芸心旌神摇。
“看你睡得这么香，真不忍心叫醒你，可……可还是吵醒了你。”周芸粉面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她哪里是吵醒了他，是把他亲醒了。
叶枫咂了咂嘴，双唇上还留存着她的唇香，暗香浮动。他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我这张老气横秋的脸没吓着你吧？你也不叫醒我，睡过头了吧？”
周芸小嘴一嘟，说：“真的，我早说过你长得很帅气，待会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用现时的话说，就是酷呆了。幸好我是女人，我要是男人，准嫉妒死你了。”
“别人看我一眼后都唯恐避之不及，就你还一声不响地傻坐着看。现在几点了？”叶枫边说边摸了摸周周芸如瀑般的秀发，丝丝滑滑的，又柔又顺。
“才刚过八点。”说话时周芸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叶枫的脸。
“哎呀，该死，该死，怎么睡得这么沉！可别误了去送郭凯。”叶枫惊叫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周芸这才想起郭凯今天要走的事。“你不说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没办法，谁让我的枫哥这么英俊迷人呢，我都看得入神了。”她俏皮地说。
叶枫穿上拖鞋就冲向门口，周芸在他身后叫：“别急，误不了，郭凯的飞机要十点才起飞。你先刷牙洗脸换衣服，早餐都准备好了，吃完了咱们再去也不迟。”话没说完，叶枫就不见踪影了，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吃过早餐，叶枫开车和周芸直奔郭凯下榻的酒店，郭凯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他俩。一个略显空荡的真皮提包就是郭凯的行囊，周芸提着它，心里有种莫名的，怪怪的感觉。对于中国，郭凯如今已是一个客人了；而对于她来说，郭凯就像她手中拉上拉链的提包，不知不觉中就有了陌生的感觉。
退完房，三个人并排走出酒店。周芸还是坐在副驾驶座上，扭过头去和郭凯说话。可是离别的伤感让两人的话语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好像重逾千斤似的。好在离高崎机场并不算远，不大一会工夫，机场雄伟壮观的候机大楼就矗立在眼前。
飞往北京的航班即将准时起飞，旅客开始陆陆续续准备登机。周芸本想用笑容欢送郭凯，欢送这个曾经令她爱得如痴如醉的男人。可当离别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那么伤感，她怎么都笑不出来，忧伤拼命地挤占着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没给微笑留下任何停留驻足的地方。郭凯的嘴唇开始轻微的颤动，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脸上十分明显的，僵硬的笑容，反而更加衬托出分别的沉重和压抑。郭凯紧紧握住叶枫的手，看着依偎在叶枫怀里的周芸，她的双眼已是泪光点点。平息了一下汹涌澎湃的心潮，郭凯激动不已地说：“除了对你们深深的祝福外，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叶枫，周芸，我真心祝福你们永远幸福，快乐！希望我诚挚的祝福会时时刻刻陪伴着你们，也希望叶枫你能带着你美丽的新娘来美国度蜜月。我在美国期盼听到你们的佳音，期盼着你们的到来。”
郭凯颤抖的声音让叶枫感受到那份祝福的深沉，他默默地点点头，两个男人紧握的手，就在这庄重肃穆的气氛里传递着彼此的心声，然后悄无声息地分开了，郭凯真诚、美好的祝福已留在了叶枫的心中。
就在郭凯拎起包准备转身而去时，周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入他的怀里，任凭泪水尽情地流淌。郭凯手中的包落在光洁的地面上，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拍打周芸抽搐起伏的后背，眼里噙满泪水，泪眼蒙■地望着叶枫。叶枫也默默地注视着他凄迷的眼神，从泪花点点中折射出的迷幻的光芒，那里面饱含着浓浓的真情，沉沉的悔恨和深深的祝福。它是情感真实的流露，是心灵之语无声的升华；它就像一朵洁白的云彩飘飘悠悠的飞落心田，化作缕缕袅袅的轻烟，弥漫心田。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通道尽头，郭凯回眸中浅浅的微笑飞一般消失了，无声无息，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声音都被忧伤的气氛滤除掉了。叶枫搂着周芸静静地伫立在机场硕大的玻璃窗前，看着郭凯搭乘的飞机升入蔚蓝的天空中，消失于朵朵白云后面。两人久久地凝望着碧纯如洗的天空。
人生最困难，莫过于选择。坐在飞机上的郭凯就面临着重大的选择。他会选择怎样的人生道路呢？周芸不得而知，她只是祈求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贺锟的遗稿寄到了，杜平打电话让叶枫晚上去他家里取，这几天他忙得分身乏术，不能给他送来。晚上送周芸回去后，叶枫就径直去了杜平家里。
捧着凝聚了贺锟毕生心血的遗稿，叶枫的心里掀起阵阵滔天巨浪。睹物思人，回忆之门悄悄打开了，贺锟孤傲冷峻的脸出现眼前，流年碎影朦朦胧胧地闪现着。
杜平没有多说贺锟遗稿的事，他怕叶枫会过于伤心，毕竟清明刚过，他还没从对亡母沉痛的哀悼、怀念中恢复过来。杜平只说了说买船的事，一切都依照他们计划的，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所有手续已基本办妥，船已开赴广州，过两天他会带专家亲自去趟广州，彻底检查一遍机器设备情况，制订详细，周密的修船计划。杜平问叶枫去不去，叶枫摇摇头，说等到修好下水试航时再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贺锟的遗稿。
一回到家中，叶枫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聚精会神地阅读贺锟的遗稿。
这两天，可把周芸忙坏了，刘鸿儒的女儿和她谈了八年恋爱的男友终于要结婚了。周芸是忙上忙下，陪即将成为幸福的新娘的好姐妹筹备婚礼的事情，只有在晚上睡觉前，才能通过电话对叶枫倾诉相思之苦，虽然他们仅仅是两天没见面。对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来说，分别的时间可以无限倍放大。叶枫就利用这两天清静的时间，几乎是一口气把贺锟的遗稿读完。
如泣如诉，感人肺腑。叶枫几乎是在泪水中读完贺锟的血泪之作，读完后他的心情异常压抑，沉重，他终于明白金辉为何迟迟不能帮贺锟完成遗愿了。这是一部好书，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好书，但是要想出版就难了，要想正正规规出版就难上加难了。贺锟太大胆了，太百无禁忌了，他的笔锋太过锐利，不但肆无忌惮地把当今社会种种黑暗，龌龊之事写得入木三分，而且还指名道姓，像贴大字报搞批斗一样，把一些高官显贵批得体无完肤，赤裸裸，一针见血地揭露他们的丑恶嘴脸。这在当今社会的媒体报道中是绝对忌讳，绝对封杀的。可以肯定地说，没有任何一家出版社敢于发行出版他的书稿。如果将其删除，那么整部书就会黯淡无光，它是整部书的精华所在，是贺锟写书的本意所在，它就像一双大大的眼睛，俯瞰着大千世界；它是人类灵魂的窗口，把它关闭，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即使删除后真的出版了，那也不能算是完成了贺锟的遗愿。
为了这部书稿，金辉不惜顶着风险四处奔波，虽然徒劳无获，但是实属勇气可嘉。这不是说不行就算了的，弄不好是会引火烧身的。叶枫心中不禁对金辉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现在唯利是图的人们都是嗤之以鼻，帮助他人的动机大多是受利益驱使，明哲保身是他们的心理底线。越来越淡漠的友情已被物欲横流的社会给洗刷得一片苍白，在人们的心中也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帮贺锟达成所愿呢？叶枫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或许只有等待，等待言论自由开放到能接受的时候，它才能散发出油墨的香味，以铅字的形式出现在读者面前。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韶华竟白头之日？抑或是此生无望呢？
叶枫忧心忡忡，他为不能帮亡友完成遗愿而愧疚、苦恼。
许柔的到来暂时化解了叶枫心中的愧疚和苦恼，他只能先将它们封存于心中的一个角落里，或是暂时束之高阁吧。因为许柔的事他必须妥善处理好，要做到不留下任何隐患，这是林茹萍千叮咛万嘱咐的。许柔的到来本是一件让她心情舒畅的事情，可是她却紧张得如临大敌一般，战战兢兢的。
周芸的出现让林茹萍紧张的心情得以缓解。背着周芸，她还怪叶枫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周芸会来接许柔。叶枫笑而不答，他也没法回答，因为他也是在临来机场之前才告诉周芸许柔来厦门的事，没想到不用他开口，周芸自己提出来陪他一起来接许柔。
和许柔的故事，还在郭凯临走前的那天夜里，叶枫就一五一十告诉了周芸。周芸始终都是在微笑中听他讲述的，不像听和辛虹、陆晓云的爱情故事时泪水哗哗地洗个不停。时不时地周芸还会冷不丁地冒出几句俏皮话来逗叶枫，弄得他不尴不尬的脸都红了。只是叶枫没有告诉她许柔要来的事，他不想让周芸误认为他是在利用她。虽然他们是真心相爱，可他们并不是完全了解对方的心思，他还是有些担心。
就在叶枫准备动身去机场前，他还在犹豫不决，说还是不说？他觉得左右为难。说了，怕周芸怪他不早点告诉她，心生不快；不说吗，以后她知道了，会不会心生芥蒂呢？是林茹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促使他下定决心告诉她——女人吗，没有不喜欢自己心爱的男人把她郑重其事地介绍给他的朋友的。叶枫是不懂女人的心，但是这句话他还是能理解的。话一出口，周芸果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其实，当她听叶枫说完这段有点浪漫色彩的经历时，就忍不住想见一见当年时常梨花带雨的许柔。以叶枫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故人面前，是一件令她想想都会心潮澎湃，跃跃欲试的事情，她满心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的内心还是有一点紧张，就怕自己会给他丢脸。周芸情真意切的话打消了叶枫心中的顾虑，他激动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动情地吻她。
临来前，周芸特意化了点淡妆，化完妆后的周芸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出水芙蓉般美丽。就连叶枫笨嘴拙舌的，也大赞特赞她的美是惊世骇俗的美，夸得周芸心花怒放，抱着他亲个不停。
到了机场，周芸的心还是不免有点紧张，心里好像藏了一只鼓似的，一只无形的手不听话似的总是拍打它，她的心就跟着一震一震的。紧握着叶枫的手，她的手心渐渐沁出了汗水。叶枫感觉到了周芸的紧张心情，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旁轻声说：“芸儿，放松一点，今天你可是女主人呀！我们是在迎接一位远方的客人，有我呢。”
叶枫温存体贴的话语就像一颗定心丸，周芸对他甜甜一笑，整个身心儿像鲜花似的在阳光下绽放。两人的目光刹那间传递着款款深情，两颗心产生爱的共鸣。周芸为叶枫时刻都以她为重而欢喜不已。
当叶枫指着前方一位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们走来的女人，告诉周芸她就是许柔时，周芸的心颤动了一下，她的眼睛立即顺着叶枫的指向急切地望去。娇俏玲珑的身影渐渐清晰，一头齐肩的秀发下是一张圆圆的脸，脸上挂着非常柔美的笑容，一身粉红色的套装，像一朵盛开的牡丹，飘来缕缕清香。
周芸和叶枫手拉着手站在原地等着许柔一步步走近，可身旁的林茹萍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急剧升腾的喜悦和激动，使劲挥舞着手，嘴里不停地叫唤着：“小柔！小柔！”边叫边向着许柔跑去。两个阔别多年，情同姐妹的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叶枫，周芸，还有杜平也跟着走上前去。
好一会两人才分开。许柔顾不得擦去眼角激动的泪水，径直走到叶枫身前。周芸连忙松开叶枫的手。叶枫面带微笑，看着有点哽咽，泪眼汪汪的许柔，刚想伸出手去，许柔就一下子扑入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叶枫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回头看看周芸，她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
虽然许柔还是忍不住哭了，但这已在林茹萍的意料之中，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前几天，林茹萍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把叶枫的实情都告诉了许柔。在电话里许柔的哭声真是令人肝肠寸断。之所以这样做，林茹萍就是怕许柔到厦门后才知道的话，一下子接受不了，弄得大家都心绪不佳。反正早晚她都得知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得给她点时间慢慢接受。而且林茹萍把周芸和叶枫的关系也全都告诉了许柔，只是没说周芸会不会和叶枫一块来接她，因为她也不清楚周芸会不会来。周芸的出现，可谓皆大欢喜。
林茹萍上前来，拉过许柔，用纸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说：“也不怕弟妹笑话，还像小孩子一样一见面就让你枫哥抱，还哭鼻子呢。你呀，是个永远长不大的丫头。来，我给你介绍一样咱们的弟妹。”说完，她转身对周芸说：“周芸妹妹，我这个小妹太激动了，你不会介意吧，我的好弟妹。”林茹萍亦庄亦谐的话让周芸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像夕阳下无边的晚霞一样红彤彤的，煞是迷人。周芸羞答答地低下了头，不敢看林茹萍和许柔，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叶枫，他正看着她，一脸幸福的微笑。
为许柔和周芸互相介绍完后，看着她俩大大方方地握手，互相激动地说声“你好”，林茹萍真是喜不自禁，心中的乌云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舒畅极了。等杜平上前和许柔寒暄时，叶枫悄悄走到周芸身旁，轻轻抓住她的手。周芸回过头来深情望着他，目光里尽是深邃的爱，她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问他：“我的表现怎么样？不会让你失望吧？”叶枫的笑容给了她满意的答复。
大半天的工夫，许柔就和周芸已经有说有笑了，在叶枫看来，她俩倒像是一对好姐妹，完全看不出来两人是初次见面，只是周芸倒比许柔更像做姐姐的样，举手投足间，尽显淑女风范。吃晚饭时，她俩聊得可带劲了，都把叶枫给晾在一边置之不理了。叶枫不但不心生被冷落之感，反而欣喜不已。他本来就希望她俩能欢欢快快相处，他一直担心许柔会对周芸不够友善，这下可好，所有的顾虑都是自寻烦恼。一片乌云吹散，拨云见日，叶枫高兴得直偷偷地对周芸挤眉弄眼，周芸心领神会，也暗送秋波。看着周芸开心的笑，叶枫是心比蜜甜。好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太美妙了！
当周芸起身告辞时，许柔还依依不舍，拉着周芸的手不舍放下。叶枫这才回过神来，看看时钟，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多了。叶枫开车送周芸回去，一进门，他就从身后一把将周芸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秀发里，嗅着她的发香和体香混合成的特别的香味，让人心驰神荡的香味。周芸浑身都酥了，柔若无骨般倚在他的怀里，用后脑勺不停地轻轻地摩擦着他的前额，静静地享受着幸福的拥抱。两人深深陶醉在安谧温馨的氛围之中。
静谧，犹如幽谷百合。
“芸儿，谢谢你！”叶枫轻轻咬住周芸的耳朵柔声说。
周芸浑身一颤，犹如被电击了一下，过后是遍体舒畅。她回转身来，双手缠绕在叶枫的脖子上，一脸的娇羞妩媚，犹如一位被新郎刚揭开盖头的新娘。她温柔缠绵地说：“枫哥，咱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对恋人，不许你说谢谢二字。接待许柔是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真的很高兴。枫哥，今天我真切地感受到你是我的叶枫，我太兴奋了。”她踮起脚来，深情地吻了吻他的双唇。“我今天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我真怕会有失礼仪，给你丢面子。”
叶枫又情不自禁地伸开右手五指，轻轻地从她的头顶缓缓滑落。“你今天太完美了，如果不是他们在场的话，我真想抱抱你，亲亲你。我就想和你单独在一起，看着你迷人的微笑，听着你娓娓动听的话语，我一定会深深陶醉的。”
“枫哥，咱们真是心心相印呀，我也老是想着和你像现在这样，想得我都心痒痒。可是我知道，许柔一定在杜平家等你呢，久别重逢，她一定有许多话和你说，此时此刻，她正望眼欲穿，盼着你回去呢。你快去吧，多陪陪她。看得出，她对你一往情深，我在场，她有许多话不好和你说。我们有数不清的时间在一起，快去吧。”
“你真是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了，我……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叶枫有点不知所云。
“别说了，我们的爱就在心里，永远都在。”周芸把手按在叶枫的心口上，叶枫抓住她的手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