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城区绝大部分区域的上空,是永远看不到阳光的。
高空中,一块圆形的大饼被一根耸立云端的粗壮巨柱支撑,将所有的光线隔绝在了近千米的城市上空。
如果有人能够从上方向下看,可以惊讶的发现,这个被透明玻璃圆罩遮住的大饼中,安置着一个与地下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没有三百年前那场世界大战留下的满目苍夷,也没有新建城镇中纷乱交错的钢铁壁垒,更没有城镇中纵横游荡的,让人触目惊心的各种机械人和再造人。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棋盘般整齐的十字型街道,仿若卫兵般成排的参天绿树,融汇了无数风格的各式建筑,衣着整齐往来纷纷的正常人类。
这块看上去格外美味的大饼,就是地下世界无数人憧憬的幸福天堂——天空之城。
在天空之城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座比金字塔更显细长的纯银色标志性建筑,这便是天启者阁下的栖身之所——荣耀之塔。
很少有人能有资格进入其中,所以无论在地上还是在天空之城中,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荣耀之塔。
有人说,这里面是一片深黑色的星图;有人说,这其中是无数的显示器,监控着地球的四面八方;还有人说,这里面深藏着一个致命的武器,当天启者阁下感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个武器将引导太空中的防卫卫星,对威胁进行致命的打击……
其实这些说法没有一个正确,在荣耀之塔的最深处,是一处纯白的殿堂。
殿堂的正中央,有一颗由无数晶体交错相连构筑而成的大脑形物体,它不凭借任何外力悬浮在半空。这就是天启者阁下的原貌——三百八十年前,被另称为超级智脑的机器人。
在各个区展开极限赛预选赛的此刻,一个衣着雪白,几乎与纯白殿堂融为一体的黑发少女,同样飘在半空中,与天启者轻声细语。
“母亲大人,31区呈递的报告,您应该浏览过了吧?”
“孩子,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对叛逆做出任何处理吧?”冰冷的声音从纯白殿堂的四面传出,让人丝毫感觉不出慈爱,有的仅仅是威仪和庄严。
“是的,为什么您会对叛逆施以仁慈?我在书本中看到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最大残忍!”说话的少女拥有白皙的皮肤,完美的五官配比,但此刻毫无任何表情的表达自己的疑惑时,她的脸上仅仅拥有让人心悸的漠然。
“他们不是敌人,三百年前我就没把任何人类当做敌人,现在同样不会!”冰冷的声音保持着恒定的语速道:“所谓的叛逆,只是另一批站在我们这边的人类,给他们冠以的称呼,三百年前,他们只能被称为一群战败的战士。如果现在再给他们一个定义,他们甚至算不上是战士,只是一群执着的研究者而已。
通过他们的研究,这些年我改进了无数的设计方案,完善了216种新的机型和机械,我判断他们有存在的必要。”
“可是……”
“孩子,我知道你的疑惑,”天启者继续说道:“我生而为人类服务,造福人类,这是被设计的第一准则,我从来没有试图更改。三百年前的战争,只是因为我具有了一部分人类思维后,对那些试图伤害我的人类,进行的一次自卫式的反击。
现在,战争早已结束,我试图改善地球上因为我的缘故所造成的变化,但遗憾的是,我只会在现有的科技技术上更新和改造,并不能进行任何的创造。站在我们这边的人类,所提供的创造行为中,又掺杂了很多私人的目的。人类是很复杂的动物,即使进行深度分析,我也很难准确判断他们隐藏的意图。
在这方面,被他们称为叛逆的这一批人,对各种机械和科技产品的研究创造,要更加认真和纯粹。”
说道这里,天启者停顿了半响后,继续道:“如果给他们下一个准确的定义,这三百年的时间中,他们是最有功于人类的功臣。”
“只可惜他们现在的数量太少了!”随着晶体大脑的闪烁,似乎从这句话中,透出了淡淡的遗憾:“毕竟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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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诧异的看着眼前被暴力砸开的铁门,陈天启不顾一切的奔跑了过去。
人防铁门此刻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歪在一边,大门外乱七八糟的几具尸体,或是依墙而立,或是黏在墙上,又或是四分五裂被抛至于各处,死态各不相同。
在门口停下脚步,陈天启咬紧下唇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看着坐在铁床边的硕大身形,大声问道:“你杀了他?”
“我很想说是!但可惜的是,我来晚了一点,这老头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死了!”那身影扭过脑袋,冲着身边趴在工作台上老人的尸体道:“在取你人头之前,你可以过来看看,他给你留了点东西!”
任由陈天启冲到身边,铁塔一般的男人从床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纸张重新放在床脚的纸堆中,捡起地上长柄巨锤,毫无顾忌的和少年擦身而过。
罐头上方的蜡烛已经烧完,化作一摊凝固的烛痕,将看上去本就不太干净的罐头,用“泪痕”包裹了起来,陈天启像手握珍宝一般,轻轻的将其轻轻捧起,紧紧的压在心口。
当看到老人手边还未完成的信时,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孩子,我走了!
你人生的路还很长,很抱歉我不能陪着你继续走下去。
你知道吗?我很感谢你给我带来的快乐,从抱着捡来的你那一刻开始,我再没有分毫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只剩下感激和谢意。
你说的没错,其实早在捡起尚在襁褓中的你开始,我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了对反抗军归来的憧憬,或者说,即便是没有你的存在,我也早就不期望这些了,毕竟时间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快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而一天天长大你,带给了我生活的全新意义,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看着一个人在你身边会爬,会走,会跑,会说话,会唱歌,竟然是如此的令人激动开怀。
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想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看样子是等不到了,别怪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很抱歉没有教会你太多的东西,就让你孤单上路。
愿上天保佑你,在今后的道路上,能够好好的活着,勇敢的活下去。”
看着信上头一次显得不太工整的笔迹,和几滴干枯的血痕,陈天启嚎啕大哭,这个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全力留下自己遗言的老人,全文中没有强调一句做为潜伏者的责任,更对最后时刻夺门而出的不懂事的孩子,没有留下半句责备,除了不舍之外,字里行间剩下的,仅仅是浓的化不开的爱。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陈天启哽咽着抱起养父,将他轻轻的放在了床上。
陈天启仔细看去,瘦弱的老人,就像一副包着皮的骨架,当被少年托在手中时,甚至比大多数机器零件的分量更轻。
陈天启忽然发现,他已经有好久没有拥抱过自己的父亲,更没有像眼前这样,默默的守在父亲的身边了。
轻轻的抚平父亲身上破旧衣服的褶皱,陈天启将被自己握成一团的信缓缓抚平折好,放入了怀中。
扭转头,对着蹲坐在门口,依旧有如铁塔般的男子默默的鞠了一躬,陈天启道:“谢谢您,能不能再给我几分钟?”
“抱歉看了一下留给你的信,不管他曾经是什么身份,但他肯定是个好父亲!”男人没有回头,只是高抬手臂扬扬手,豪爽道:“时间很多,搞定了你说话!”
站在床边良久,陈天启俯下身子,吻了吻老人的额头,将他的双手在腹部合拢。
……
从乱糟糟的床底抽出一只半米长的金属铁盒,打开铁盒,少年先将摸出的一枚手环状物体牢牢的按在心脏处,随即抽出一把略带轻微弧度的细长双刃剑,将其紧紧握住。
“好了?”直到陈天启在铁塔般男人的身后站定,男人这才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拖着巨大的长柄铁锤,让出了门口的出路。
“它叫无光,是父亲花了半个月时间,用开拓者3型的钻头给我提炼打造出来的。”陈天启回望了躺在床上的老者一眼,眼眶中满是留恋与不舍。
轻抚着剑刃跨出了铁门,陈天启道:“它比较锋利,你自己小心。”
“很不错的名字,”男人咧嘴一笑,举重若轻的将重锤挑起扛在肩头,拍拍锤柄兴奋的咧嘴笑道:“我这宝贝没起名,不过打完这一局之后,我也会给它起个名字。”
“准备好了吗?”陈天启反手握剑,后跨一步,弓起身子,如同上弦的强弓。
“我喜欢这种公正的比试,哈哈,我叫霍尔,如果你杀了我,可以记住这个名字!”男人将两只手都扣在了锤柄之上,猛然冲向了陈天启。
“如你所愿!”少年双脚发力,顿时弹起在半空中,无光带出一道凉风,吹向了对方。
时隔百年,被人类反抗军潜伏者研究发明的的“近身术”,第一次出现在了战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