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官兵走过来,抽出明晃晃的腰刀,大声吆喝着把食铺其他的食客都赶走,店铺掌柜早吓得躲到后院,再也不敢露头。
马车上的周景苏被一个兵丁拽了下来,车老板见势不妙,架起马车想跑,被一个士兵冲过去一枪扎死,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马受了惊,带着车夫的尸体嘶吼着冲进闹市,街上的行人吓得四散奔逃。
青菱见主子受到惊吓,大叫一声,扑过去,推开那个士兵,紧紧地护在景苏身前。
段兴示意手下人暂时住手,这才迈着方步走进来,目光从在座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剪剪屏住呼吸,把浑身颤抖的慧心拉到身后,目光紧紧盯住段兴的身影。
食铺里静得可怕,掉针可闻。
“插翅难逃了,不会有牛群来救你们,匪首杨凡也被连大人抓了,你们是自愿伏法,还是要本官动手?现在还有机会,可以选择,否则,动起手来,刀剑无情,伤了哪儿我可保不准,会死得很难看!”段兴就近坐到一张椅子上,又摆出升堂审案的架势。
没有回音,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段兴停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住剪剪,语速瞬间加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位姑娘说知道唐赛儿在哪儿?好,现在你跟我说,要是真的,兴许我发发慈悲,放你们一马!”
那张暴戾的脸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剪剪身上没来由地一紧,控制不住地打着战栗,却死死地咬住牙,不让自己露出一点惧色。
“你把他们都放走,我自然告诉你!”她深深地呼吸一下,尽量保持冷静,却听到自己的牙齿不争气地发出“嗒嗒嗒”的撞击声。
“一个换六个?!这买卖不划算,我不答应!而且,现在是我说了算,不是你!”段兴装模作样地沉思一会儿,不声不响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放在嘴边吹吹,在剪剪眼前来回比了几下。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一直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阿涛突然暴叫一声,猛地蹿过来,飞起一脚,正中段兴的肋骨。段兴没有防备,被他踢得四脚朝天瘫坐在地,匕首脱手而出,一路飞掠过木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放肆!”,“大胆!”“保护大人!”几个兵丁见势不妙,大声喊着,几十个人一拥而上,纷纷拔出武器,将剪剪阿涛等七人团团围住,只等段兴下达攻击的命令。
段兴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大口呼吸几下,呼哧呼哧地喘息着,疼痛如利刃般猛刺入他右边的肋骨,他又倒了下去。
大家发现,阿涛的食量和他力气绝对成正比。
“好兄弟,好兄弟,果然厉害,不是白吃饭的,哈哈……”毕栓栓什么时候都是乐天派,见自己这边占了便宜,顾不得强敌如林,拍着巴掌大笑不止。
阿涛收回身形,冲毕栓栓憨厚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轻蔑地看着周围的士兵,对着扔坐在地上的段兴吐了一口浓痰,好像刚才只是教训了一个顽皮的孩子。
“给我上!不论死活都抓回去,一个一个砍了,抓人者重赏!”段兴咬牙切齿地抹了一把嘴角流出来的血丝,任两个兵丁扶着站起来,恶狠狠地发话道。
所有士兵嗷嗷叫着,一拥而上。
“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秦姑娘,你拿住这个,拼命敲!”混乱之中,毕啸天将什么东西递到剪剪手里,剪剪一边护住慧心,一边紧紧地握住。
是一只金黄色的小铜钟,还有一把漆黑的木槌。
来不及多想,剪剪用木槌死命敲了两下小钟,然而,那钟只发出两下轻微的叮当声,根本不成调。
青菱和景苏已经被士兵抓住,阿涛左右抵挡,最多也不过对付六七个人而已,毕栓栓又攀上了饭铺的一支廊柱,下面围了十几个士兵,毕啸天挥着一只木椅,舞得浑圆,将自己罩在里面。
剪剪再一次拿起小锤,大力地猛敲两下,“当,当——”,终于敲响了!
钟声像有穿透力般,穿过空气和人流,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好像直接在大脑中和憋闷的胸口炸响,所有人都惊骇地捂住耳朵,拿着武器的士兵纷纷丢下武器,脑袋像有万把金针穿过。
“当,当——”剪剪见起了作用,又使出全身的力气猛敲几下,小钟和木槌越来越重,简直重得超乎她的想象,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敲钟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如此辛苦,每次敲起木槌,肺里的空气都好像被猛地抽光一般。
“当,当——”六下,八下……
“当,当——”十下,十二下……
所有人都捂着耳朵向门口跑去,有些士兵的鼻孔、眼睛、耳朵、嘴巴里已经迸出了鲜血,钟声好像长了眼睛一般,携裹着无数的毒针四散发射,专挑那些身穿铠甲、手拿兵刃的士兵,被击中者无不七窍流血,当场丧命。
“脱下铠甲,放下武器,赶紧走!”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冷静地像流水一样的声音。
士兵们听闻,又看看来人,如蒙大赦,纷纷丢盔弃甲,仓皇出逃。
这声音如此熟悉,剪剪停下动作,抬头看看,正是那天在当铺买下景苏簪子的那位白衣男子!他居然真的是朝廷的人,但是,那天,他为什么要出手相助呢,而且还那么大方?
剪剪想到这里,看了青菱一眼,青菱也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她想到了自己签名的那张转让条,还有当铺掌柜那番关于当今皇上对前朝余孽绝不容情的论断。
“连大人,连大人救命啊!这些都是乱党,那个妖女,她手里的钟有暗器!”段兴像见到救星一样,连滚带爬的跑到白衣男子身边,还不忘腾出手来护住耳朵。
被叫做连大人的白衣男子剑眉一轩,遥遥地对着剪剪拱了拱手:“在下连奕名,请姑娘手下留情,放过这些士兵,他们只是听命行事!”
剪剪也早已敲得累了,那钟和木槌看似小巧,却好像重达千斤,每敲一下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幸亏自己喝了“**********”后,力量大增,如果放在以前,怕是拿也拿不动这两样东西。
她停下敲钟的动作,抓紧旁边的慧心,在一张桌子旁边靠了一会儿,才稍稍缓解了由于用力而导致的窒息感。
“杨,大哥在哪里,是不是被你抓走了?”剪剪想起段兴的话,问道。她拼命抑制住自己的粗重的喘息,不想让对方听出疲态。
“姑娘累了可以坐下歇歇,连某绝不趁人之危!”连奕名白衣微动,幽深的眸子亮了亮,明察秋毫。
“连大人,快抓她,她是妖女,与乱匪唐赛儿是同党!”段兴见事态平稳,躲在连奕名身后狐假虎威,却不敢上前半步。
“你可以带你的人走了!”连奕名仍然盯着剪剪,头也不回地对段兴说。
“可是,可是……”官大一品压死人,段兴心有不甘,却又不敢抗命。
“没有可是,你可以走了!”连奕名的声音依然像流水一样,深沉舒缓,听不出一丝愤怒或者不满,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段兴狠狠地看了剪剪几人一眼,跺跺脚,一挥手,带着手下撤离食铺,景苏和青菱也被推了回来。
听到他们脚步声全部消失,连奕名不动声色地掸掸自己的衣服,往前走了几步,阿涛义不容辞地冲过去,挡在众人的前面。
剪剪知道瞒他不过,遂不再掩饰,由慧心扶着做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想怎样?”她睨视连奕名一眼,心里感到莫名的恐慌。这个人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清冷孤绝的气质,似乎永远游离于一切事物之外,却又仿佛无所不知。
这是一个比段兴更厉害的人物。
“不想怎样!”连奕名轻笑一声,“杨凡在我手里,以他匪首的身份,本该就地处决,不过,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件东西,可以换他的性命!”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很随意,就像再说拿玉米换麦子一样,说完,又低头掸掸自己已经干净得没法再干净的衣服。
“什么东西?”剪剪警觉道。
“就是这位小师傅怀里的辅器!”连奕名向慧心一指,嘴角微微上挑。
慧心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紧紧地捂住胸口。
“我看连大人是搞错了,我们和杨凡原也只是初识,谈不上故交,根本犯不上拿自己的东西去换他的性命!”剪剪闲闲地说道。她是想起香港警匪片中遇到绑架人质的情节,都是有意贬低人质对当事人的作用,这样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手中的筹码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们也许犯不上,但是,这辅器原来的主人和他可是骨肉至亲,我想,她可能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于非命!”连奕名仍旧低下头,上下左右地打量自己的衣服,比起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似乎更在意自己的形象。
“谁?”剪剪看他无比悠闲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容膝庵的悟虚住持!”
剪剪和慧心同时张大了嘴巴!
连奕名终于把视线从衣服上拉了回来,嘴角带着笑,抬起头,并如期看到了自己意料中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