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剪等人一路南行,杨凡等几个男子都穿了商人的衣服,马上驮了包袱,扮作出塞回来的行商,剪剪和景苏等四个女人梳了丫鬟样的双髻,扮作被沿途买下的奴婢,果然没有怎么遇到盘查。
沿途多是穿着翻毛靴的女真人和戴着高帽子的高句丽人,说着听不懂的番话,还有一些穿戴华丽些好像做着大买卖的商人和贵胄,偶尔从他们嘴里能蹦出一两句蹩脚的汉语,而真正说正统汉话人却寥寥无几,打听一下,果然已经到了辽东腹地。
因为剪剪和杨凡等人大都见识过段兴和那些汉族官兵制造的“血腥”场面,又知道这一路他必定穷追不舍,故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异族人的身影,反倒感到无比的安心和亲切。
走了大概两个多时辰,临近中午,终于到了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镇上来往的也是番人居多,虽不富裕,但看上去宁静、安稳。杨凡从前面传过话来,他已经找好了食铺,大家暂时停下,在这里打个尖吃点饭再走。
众人纷纷从马上车上下来,活动活动筋骨,早有小二过来招呼,找好了座位,送了茶水,又奉上点心,这才拿出食单,很有眼力地递到杨凡手里。
杨凡招呼大家坐下,十几个人分了三拨分别落座,景苏主仆自要了一张小桌,旁人很识趣地都不过去,剪剪和慧心毕氏祖孙一起坐了,杨凡自带人坐在另外的一张桌子上。
刚刚点好菜,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路奔跑过来,满桌看看,便认准了杨凡,递过一张条子,指着外面说:“这位大爷,路口有个人让我捎给你的,他说我给你这个,你就赏我十个钱!”
杨凡接过条子,让张永双倍付了小孩儿赏钱,那小孩儿道了谢,一路数着哗啦啦地铜钱,欢欢喜喜地去了。
杨凡展开条子,看了几眼,便把条子揉了,用火石点燃,看着火光明明灭灭,眉头慢慢地拧到一起。
“凡弟,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离他最近的宋成见他一脸郁色,凑过来放低了声音问道。
“‘家里’有事!”杨凡也低低地回了一句。
宋成一惊,问:“什么事?”
“官军派了数十名数一数二的高手,从京城一路快马,前往我会总舵,现在正在途中,估计两三天便到。会里的几个好手都在这里,留下的除了东哥和畅哥等三五个管用的,不是年幼体弱就是有伤病在身,怎么应付得了!”杨凡不无担忧地说,眉头拧得更紧。
宋成略一沉吟,抬起头问道:“是谁送来的消息?”
“是我们在官府的内线,此人为我们传递情报多年,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应该不假!你们几个必须马上回去,支援总舵!”
“依我看倒不必这么仓促作出决定,那姓连的小子诡计多端,而且一直在后面跟着咱们,怎么都甩不掉,也就是我们几个在一起,他才有所顾忌,没有加害于你!如果我们一走,他势必趁机下手,他把路上的人马一撤,岂不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宋成毕竟年长,考虑十分周全。
杨凡重重地摇摇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论什么时候,我们一定要确保总舵的安全,本来这次南行,就是杨某一个人的事,现在拖累得坤哥和阿远还受了伤,杨某心里十分不安!况且,此去云南,万里迢迢,一路颠簸,我原来考虑把他们放到沿途可靠的兄弟那里,好好养伤,现在看来,只好由你们把他二人带回去了!免得有什么意外!”
“这样不行!若是以前没有这些拖累还好,你脑子灵活,身手又好,怎么都能躲过连奕名那厮。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一个要照顾六个,他们看上去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岂不是等着让人抓吗!”宋成立刻反对道。
杨凡见说不动他,目光一凛,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宋大哥,九龙会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是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用了十几年时间才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是老人了,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让自己的基业毁于一旦,更不能看着总舵的人白白地死在官军手里,如果你执意不从,那恕为弟的不尊,只好用令牌说话了!”说完,作势伸手入怀,像是要掏东西的样子。
宋成连忙抓住他的手,颤声道:“不必了,属下知道,你不用拿令牌,我这就通知他们,立刻动身,返回总舵!”
杨凡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点了一下头,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宋大哥不必担心小弟,你们走了之后,我和一路走,再加上这身商人的行头,我们老的老,弱的弱,反倒不会引人注意,路上也不会盘查得那么严,也许是好事!”
“但愿如此!”
宋成无奈地点点头,自知没有办法劝他,只好抓紧时间,一一通知自家的弟兄,说明要立即回返总舵。几个人先都露出不解的神色,宋成低声解释几句,再看看杨凡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心意已决,于是饭也不吃了,几个人骑着快马,又叫了其中一辆马车把两个伤者带上,连招呼也不打,竟一路烟尘地去了。
“咦!他们去干吗,难道那姓段的狗官来了?”大家早都发现异向,却都没有说话,还是毕栓栓忍不住,喊了一句,却让在座除阿涛之外的人都紧张起来。
“大家勿惊,那姓段的没有来,他们回去料理点儿事情,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了!”杨凡淡淡地说道。
“什么事那么急,饭都顾不得吃!真真浪费这么好的饭菜!”毕栓栓看着满桌子的杯盘盏碟和瞬间冷清下来的席位,不无惋惜地叹道。
杨凡不答话,默默地喝了口茶,凝神沉思。
青菱主仆离得远远地,小桌上点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看也不看这边,神情很是不屑。
阿涛看上去最兴奋,大概从来没怎么吃得这么丰盛过,头也不抬,手也不停,无论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填,好像他的身体就是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剪剪见景苏主仆对自己也是淡淡的,心想,还挺记仇的!不过,还是防着点好,这辅器的安危,可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穿越回去啊,她可不要留在这个时代过这种一路奔逃的恐怖日子!
“秦姑娘!秦姑娘!”剪剪想到这里,又关照慧心一下,让她护好辅器,忽听毕栓栓在旁边悄悄地叫她。
“毕大叔,什么事?”这老头,不会又想什么“拉郎配”一类的歪点子吧。
“据我所知你也是个老饕,跟小毕倒很投脾气,我知道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点心铺,你去不去?可只告诉你一个了,不带别人啊!”毕栓栓挤着眼睛,用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对剪剪说,眼神里充满期待,等着剪剪的回答,好像吃不吃点心并不重要,剪剪去不去才最重要一样。
“去啊!为什么不去!”剪剪答道。
只要不是吃人,所有的食物都能勾起她的兴趣,况且,自己迟早要回去的,就把这次穿越当成一次难得的旅游,回去后说不定还可以在杂志上开个《明朝那点食儿》一类的专栏,大大地火一把,到时候就可以从杂志社超脱出来,不用给甘小姐骂了!
她正在这里YY自己的美好前景时,毕栓栓拽拽她的衣服,一路小跑地出了食铺,毕啸天闻风而动,也悄悄地从座位上站起,跟了上来。
还好,在座的除了慧心有点吃惊外,其余的人都各怀心事,没有注意他们,杨凡看了一眼,只当他们去闲逛,兀自在后面追了一句:“早点回来啊,半个时辰以后启程!”
没人应声,三个人早没了影儿。
剪剪跟着毕氏爷儿俩东拐西拐,穿了十几条小巷,几乎都要从小镇走出来了,才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摆在面前的是一个类似于现代的大排档似的茶水摊。
“这儿哪有点心啊?”剪剪皱了皱眉,心想,又被这个老顽童给忽悠了。
毕栓栓不慌不忙,一反平日玩闹地姿态,一本正经地找了个凳子坐下,又招呼剪剪,毕啸天也是但笑不语,好像爷儿俩早约好了似的。
剪剪四处看看,这茶摊地理位置倒不错,设在两条主要干道的交口,往来客人也似乎不少,可是,不见有人驻足。想想原也不意外,这里进进出出的大多是女真人和高句丽人,他们的饮食习惯和汉人的饮食习惯截然不同,怎么会欣赏这路边的茶文化,除非有出行没有带水的路人,实在渴得不行了,在这里扔下一文,解解渴。
但是,现在是春天啊,夏天应该还有点生意。
剪剪暗暗惋惜,这茶摊老板看来没有什么经营头脑,选址错误。
可能因为生意不好,这摊主似乎也没有怎么花心思,茶摊非常简朴,甚至是简陋,只是露天遮了一层油毡,下面放了几张木桌木凳,奇的是,不见有茶水,也不见有茶具,连茶叶的味道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茶客。
甚至,连摊主都不见!更看不见毕栓栓所说的“很好吃的点心”。
剪剪有点儿不高兴了,嘴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这不是摆明了捉弄人吗!
她这里正要和毕栓栓理论一番,却听毕啸天冲不远处一个推着小推车的老头深深施了一礼,大声问道:“您老这次可是比我们晚了!”
剪剪知道,在古代,有一种所谓的“浮铺”,就和现在城市里商业繁华地段小贩推的“滑车”差不多,是一种从早市到夜市都在大街上流动的设在车担上的摊位,看来,这位老板就是位做“浮铺”生意的。
“哼!你们俩也就早了这一次,总是让老聋子等你们,你们等我一次又算什么!”那老头是个火爆脾气,耿直的性子,说话都不笑,绷着一张脸,历尽沧桑的脸上丘壑纵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和毕栓栓嬉皮笑脸的样子截然相反。
而且,他虽然自称老聋子,听力却一点不比别人差。
毕栓栓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嘁”了一声,居然被他隔着大老远就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说老毕,你不要不服气,别以为你整天自称小毕就可以真的像小孩子一样胡闹!你说,你领来的这是第几个了,何曾对过一次?白白浪费我的好东西!”那老头把手里的推车放下,拽下脖子上围的一条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便开始教训毕栓栓。
“老聋子,快把东西拿出来吧,这么多废话,如果对一次,自然就没有后边几个了,你也就不必做那些了,到时候你可就真就成了老废物了!”毕栓栓强词夺理,却听得剪剪满头雾水。
他们口中所说“领来的”是指她吗?看来,毕栓栓往这儿领了不止一个人了,而且还全不对,好像和他们的什么需求对不上号?!
那么,我是对还是错的?他们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