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不是自己熟悉的场景,先说这床,和自己家那张舒服的席梦思酒截然不同。光秃秃的几块木板简单拼接到一起,稍微动一下都要吱吱作响,上边铺一层薄薄的素色粗布被褥,四周垂着半新不旧的蚊帐,哦!哪是什么蚊帐,根本没有透气孔,面料却比蚊帐厚得多,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却很干净,最大的家具也不过是床对面一张八仙桌,桌放着一副木鱼,一盏油灯,几本经书,一个饭钵,此外连个板凳都没有。油灯里的菜籽油散发出淡黄色的光,一扇木门漆黑如墨,显然是年深日久,更显出屋内的古旧凄凉。倒是正面墙上供着一副裱好的手绣观音大士像,绣者看来是精于此道,那大士色相庄严,栩栩如生,一双凤眼俯视人间,香烟袅袅中,给小小的屋子增添添了一丝温暖。
简凝正在这里东看西看,“吱扭”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浅灰尼袍,头戴浅灰尼帽,手握佛珠的小尼姑,面带喜色地过来跑过来,神情甚是关切,嘴里还祈福不止。
“慧澄师兄,你可算醒了!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会成是谁?简凝纳闷不已,还没反应过来,小尼已经端着一个钵盂疾步走到床前,嗔怪道:“怎么坐起来了,小心着了凉,身子刚刚好,还要多歇歇才是。”这小尼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面目清秀,强作出老成的态度却掩不住脸上的稚气,听口气好像和自己还很亲近,可惜自己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她一副疑惑的样子,小尼露齿笑了一下,刚要打趣,忽觉失态,连忙正了脸色,就着钵盂把里面黑黑黄黄的汤药喂到简凝唇边,不由她不喝下去。喝完药,又帮她擦擦嘴角,叮嘱几句安心养病一类的话,说一会儿自然有人把斋饭送过来,就径自去了。
原来真的是在禅堂庵室,再看自己身上,居然是和小尼姑一模一样的浅灰色中衣小褂。
天哪,不会像某点的小说一样,穿越了吧!可是……别的先不说,穿越成小尼姑?这也太惨了点吧!
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伸手摸摸,谢天谢地,头发还在!带发修行?她犯了哪家的天条?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主啊神啊万能的上帝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土地老爷齐天大圣太白金星各路神仙,不管哪位正好路过您行行好,还是放我到充满罪恶的人家去消业吧,这佛门圣地真的不适合我!
我要回去!!她在心里呐喊,可惜没人听见。
简凝兀自在这里胡乱祷告,把古今中外的各路神仙骚扰个遍,直到口干舌燥,也不见一个跳出来显灵,只好识趣地闭上嘴。本要出门走走,打探点消息,顺便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可眼瞅着窗外天色渐渐黑透,又想到既然是尼姑庵,定是建在荒山野岭,万一遇到个猛虎山怪什么的,岂不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那可有点不值,只好强按下这个念头。
无奈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电脑,连本有趣些的书都没有,对着青灯古佛,实在无聊。简凝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没有可以消遣的东西,只好捡了桌上的经书翻看,不过是《净口业真言》、《安土地真言》、《白衣观音经》、《普门品观音经》等,看来是尼姑的日常功课,极其枯燥乏味,翻了几下又丢到一边,无比郁闷,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简凝这才想起刚才那小尼说一会儿就送饭来,估摸着,现在距离小尼离开怎么都有三四个钟头了,按古时的计时法也有将近两个时辰吧。天已经完全黑透,不时有凉森森的山风从门窗缝隙里吹进来,发出哨子似的低吼,薄薄的尼袍根本挡不住寒气,身上一哆嗦,忍不住打个喷嚏,连忙跑回床上,盖上被子,肚子却叫得更厉害了。
他们该不是把她忘了吧!
想来也是,这两天一心忙着找秦剪剪,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又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失魂落魄中,早没了力气,肚子当然要抗议。“汉堡薯条鸡腿蛋挞宫保鸡丁番茄牛腩干锅鸭头酱烧猪蹄……”简凝闭着眼睛默念不止,希望能画饼充饥,谁知,不想还好,越想越饿,胃里仿佛有热酒烫着一样,随着这些不存在的美味阵阵地向嗓子眼里冒干火。
正在这时,木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先见一个托盘从外面探进来,紧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笑眯眯地走进来,却还是刚才的小尼。
简凝早忘了矜持,一骨碌坐起来,嘴里忍不住抱怨:“开饭好晚哦,都要饿死了!有没有鸡腿,实在不行鸡爪子也凑合!”小尼大惊,一个劲儿地念“善哉善哉,出家人岂能杀生!”
饿的人却早顾不得了,眼睛一溜,先去看那托盘。上面仍是一个钵盂,里面盛满粥,貌似内容还很丰富,有点像现在的腊八粥,另有两个青花小碟,手掌大小,却是一碟青皮萝卜,一碟东苋菜,看上去倒是鲜嫩清脆,此外就什么都没用了。
简凝虽有心里准备,但看到饭菜清淡到如此地步,还是不免失望,嘴上却说:“额……看上去还不错,可是,这好像有点不够!”眼睛瞟了瞟小尼。小尼轻轻摆摆手,莞尔一笑:“厨房的静空师傅说了,大病初愈之人,必定胃虚脾弱,这七宝五味粥最是补气生津,是她老人家特地为你熬的。”
见她这么郑重,简凝倒不好再说什么,况且也实在饿了,只好谢过小尼,用一个木盆洗了手,端过钵盂,顾不上斯文,淅沥胡噜喝了起来。那小尼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又是掩口一笑:“静空师傅说,越是感觉到饿的时候越是该细嚼慢咽才是,免得伤了气,反倒不美。”
简凝哪还顾得上听她说,不一会儿一钵粥已经见底了,居然还没尝出味道。她端着空钵不好意思地看看小尼,小尼会意,说声稍候,又端了钵盂出去,不一会儿转回来,这次却只有半钵。
简凝愈加失望,暗骂出家人果然小气,却不敢抱怨,怕又引出这小“师傅”的长篇大论来。自己的实际年龄比她大了将近十岁呢,老让一个小P孩儿教育,心里实在不爽。遂端了钵盂慢慢地喝,这才发现这饭的好处。这粥看似平常,里边倒配了七八样山珍,有核桃、松子、乳菇、柿饼、板栗、小米、小豆,数数果然称得上七宝,至于五味,大概指其中的核桃仁、松子、乳菇、柿饼和板栗吧。
两个小菜虽然寡淡了些,也还清脆可口,配粥喝倒很开胃。简凝细细地喝完第二钵粥,胃里果然舒服了好多,却不觉得饱胀,于是作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却在琢磨怎样套出更多的信息,弄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身世。
“小师妹,我躺了这么久,多少天都没有好好梳洗了,心里腻烦得很,不知道你那儿可有镜子梳子一类,借我用用?不然这样子,实在没法出门。”她字斟句酌地试探一句,不料还是露了馅。小尼扑哧一笑:“依我看,师兄都病糊涂了,我们出家人,什么时候有师姐师妹这种称呼?可千万不要让别的同门听见,不然肯定闹出笑话!镜子么,倒是有,不过我记得你也有的,好像一直放在枕头下面,怕查房的师兄看见,你都忘了吗?”(佛家人都互称“师兄”或者“师弟”的)
简凝微晒,这才知道尼姑也和和尚一样,同辈之间只称师兄师弟,却不是师妹师姐。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伸手到枕头下面去摸,果然有一面极小的铜镜,想来也是庵里的禁物,便离门窗远些,迫不及待地拿来照。
“啊!”她一声惊叫,险些把镜子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