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爱赶到医院,推开门,病房里静悄悄的,风儿卷起百叶窗,撩拨着病床上巍宥嘉额前的碎发,林爱爱奔到床前,半跪在病榻前,凝望着仍处在昏迷中的巍宥嘉。
今天上午,林爱爱接到郝彤的电话,电话那头的郝彤焦急地说:
“爱爱姐,快去医院瞧瞧魏经理吧,他已经昏迷两天了。”
爱爱问清了医院、病房,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病床上的巍宥嘉脸色比床单好不了多少,他侧着脸,闭着眼睛,因为逆光,他大半张脸沉浸在黑暗中,爱爱怜惜地望着这张消瘦的脸,心里抽骨挖心的痛,唯有痛,才是林爱爱如今感受得到的东西。
暴风雨后的清晨,当爱爱正准备下床,就听见楼下的张大妈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得了啦,昨天晚上有个女孩子被车子压死了,就在下坡的大马路上……”
林爱爱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是秦晞茜?她曾说过昨天晚上来找自己的。
林爱爱穿着拖鞋跑出院子,跑下陡坡,来到大马路上,街上来了几辆警车,车灯旋转着,离车祸现场几米宽横竖拉着几条警戒绳,旁边聚集了附近的居民和路过的行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这个女孩子长得可漂亮呢。”
一个穿着短袖衣的胖子叹息地说道。
“唉,哪家的父母作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听说,这个女孩是失血太多才死的,挨千刀的肇事司机。”
“车祸猛如虎呀。”
爱爱楼下的文伯伯愤愤地说道。
“这个女孩子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呢,昨天下那么大的雨,她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一个矮个男人挤过来说。
林爱爱伸长脖子,踮着脚,焦急地望向车祸现场。
她看到死者躺在马路边绿化带旁,尸体已经用条纹塑料薄膜盖上了,离尸体不远处,躺着一款银灰色的时尚女包,林爱爱看到这款皮包,她的心不停地往下坠着,她认识这款皮包,那是秦晞茜的,风撩起盖着秦晞茜身上的塑料薄膜,露出她一只苍白蜷缩的手……
病床上的巍宥嘉呻吟了一声,林爱爱紧张地望向他,他并没有醒,只是换了一种姿势而已,林爱爱看到他的一只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怜惜地把那只缠满纱布的手靠在脸上轻轻地摩着,摩着……
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有关秦晞茜的梦,梦里,秦晞茜好好的,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秋千架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秦晞茜说,她已经想通了,说她和巍宥嘉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还说,怀孕的事情也是假的,最后,秦晞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对她说:
“林姐姐,我把嘉哥哥还给你,你要答应我,好好地待他,他从小就不大快活,身体也不好,我,我把他交给你了。”
林爱爱起来的时候,脑子里清清楚楚地记着这个梦,汗润湿了她的后背,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如果,当初自己答应和她在外头见面,也许秦晞茜就不会死于非命了,可是,没有这样的如果了。
林爱爱看着病重的巍宥嘉,他正打着点滴,嘴唇因为发着高烧都起了水泡,林爱爱心痛地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干裂的嘴唇,郝彤说,他不吃不喝已经好几天了,他这样是不想活了吗?
林爱爱暗忖道,自己再怎样,也会努力地活下去吧,可是,巍宥嘉呢,他光彩照人的背后也许只剩下脆弱和悲伤了吧,爱爱又想起,巍宥嘉对自己说的话:
“姐,什么时候,也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呀,姐……”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林爱爱想,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巍宥嘉缠着纱布的手背上,一会儿就浸湿了厚厚的纱布。
“吭,吭……”
背后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林爱爱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艾伦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把手里一袋滋补品放在病房的桌子上,然后对着林爱爱说:
“林小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说完,艾伦仰头走出了病房,林爱爱随即跟了出去。
她们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开水房,艾伦站在开水房的门口对跟上来的林爱爱说:
“林小姐,宥嘉刚刚失去未婚妻,他需要的是绝对的休息,希望你不要去打扰他!”
爱爱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没有回答。
艾伦沉着脸盯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她平生最讨厌软绵绵的人,仿佛一拳打上去,丝毫没有反应似的。她心里嘀咕,巍宥嘉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那天晚上,茜茜好像是在你家附近的马路上出事的吧?”
艾伦的口气冷冷的,林爱爱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她。
“是的,她那天晚上准备去找我。”
艾伦好看的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她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医院大院里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病人,不动声色地说:
“她真是个傻孩子,就算她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又能怎样呢?”
说完,艾伦冷笑着盯着林爱爱,挑衅地说。
爱爱的脸红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想进我们魏家当儿媳妇,你不够资格!想过荣华富贵的生活,打我们魏家的主意,我看你是打错算盘了!”
艾伦咄咄逼人地说完,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林爱爱,扬长而去。
***
巍宥嘉醒了过来,这几天,他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秦晞茜,一会儿穿着少女时短短的格子裙阳光灿烂地朝自己跑来,一会儿又全身冰冷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巍宥嘉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不能再承受一点负担了,他的心脏承受不住生命之痛,恍恍惚惚中,他又梦见林爱爱,穿着粉色的毛衣向自己走来,而他隔着一条马路笑吟吟地招手致意,就在林爱爱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突然,一辆卡车从对面冲来,撞倒了爱爱,扬长而去,巍宥嘉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林爱爱,冲了上去,他一把抱住昏迷过去的爱爱,悲哀地看到从爱爱的嘴里、身上,到处流出汩汩的鲜血,他跪在地上,用两只手拼命地堵着从爱爱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可是,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鲜血还是汩汩地流出来,他抬头央求过路的人帮忙叫救护车,可是,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呼救,依旧走着自己的路,打着自己的电话,仿佛巍宥嘉是透明的一样,巍宥嘉低下头来,他惊奇地发现,怀里的林爱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秦晞茜,秦晞茜正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巍宥嘉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睁开了眼睛,医生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满意地抬起头,对身旁的艾伦说:
“魏太太,贵公子刚才发了一身汗,烧已经退了,只要加强营养,注意休息,没有大碍的,您可以放心了。”
艾伦关切地俯下身问巍宥嘉想吃什么,巍宥嘉厌烦地把头扭过去,避开母亲的目光,透过百叶窗,他看到了春天的一角,随即又闭上了眼睛,春天,现在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爱爱在一家幼儿园找到了工作,上班已经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她经历得太多了,人仿佛变了许多,有的时候,她想,她和巍宥嘉是不是还有希望,可是回想起艾伦冷冰冰的话语,回想起秦晞茜孤独地躺在马路的一角,身下是已经凝固的血痕,林爱爱的幻想也灰飞烟灭了。
现在,离秦晞茜去世已经一个月了,每当爱爱从秦晞茜遭遇车祸的地方走过去,都会回头看一看她罹难的地方,每次都能看到一点隐约的血痕,就那么一点点就足够了,刺痛着林爱爱的心。
郝彤从家里搬出来了,她希望爱爱能和自己一块住,爱爱又何尝不愿意呢,经过这样的事,爸爸妈妈跟着也****不少的心,眼看着二姐安安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等她生的时候,要回来坐月子,家里地方小,转不开,可是,爱爱不知道怎样和爸爸妈妈开口。
最近,爱爱感觉到邻居看自己的眼光总是怪怪的,见了自己,原本凑在一起闲扯的几个人就散开了,还有意无意地瞟着自己,林爱爱感到十分地奇怪,可是,自己心事重重的,哪有闲心顾这些。
这天,爱爱刚爬上坡,还没有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在院门口大槐树底下搓麻将的几个女人絮絮叨叨地说:
“林妈妈家的老三平时看上去还蛮老实的,谁知道竟然去抢别人的未婚夫!”
林爱爱的脚突然停了下来,她靠着凹凸不平的围墙,围墙上茂盛的迎春花藤垂下来遮住了她。
“哎呀呀,老实不吃糠,越是看上去老实的女孩子越是厉害呢。”
“就是,她都快三十岁了,能被富家子弟看上,是她天大的造化,还不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爱爱又不是大傻瓜!”
“可是,抢别人的未婚夫也要有个底线哟,都弄出人命了,可惜呀,一个多漂亮的女孩子,听说家世也蛮好的。”
“谁说不是呢,如今的女孩子……哈哈,我和了。”
一阵搓麻将牌的声音传来,爱爱把背紧紧地抵在墙上,她的额头湿漉漉的,身子不停的往下滑,她知道家是住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