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黑,华灯已上,京城里此时处处是灯海涌动,街道上男子女子来来往往,衣香鬓影,喧笑不绝。转眼间,已是元宵佳节了。
又是一年,想来自那晚永乐街上珠串被抢之事以来,日子算算竟也已逾两月,这六十几天里梦瑾和方志为了那串东西可几乎不曾是跑断了腿,问干了喉,连他们来到这京城的第一个春节都未曾好好过过,可竟真真儿的是半点儿的消息也未曾打听得到,那两个公子竟像是孙猴儿从石缝里蹦将出来又蹦回到石缝里去的了,想到那黑衣公子说过要她拿五十两银子去赎他才肯交还东西,那样就算现在能找到他又能怎样,梦瑾想着,不禁无奈的叹出气来!
“呼,姐!原来你在这儿呀!”方志从人群里挤到正立在一旁小摊贩旁的梦瑾身边,“我不是让你好好跟在我的身后吗?”
梦瑾见刚刚还是两手空空走着的方志这会儿手上竟多了一个滴溜溜打转的六角花灯,不禁眼前一亮,伸手提了过来,“好漂亮的灯笼,你从哪儿弄的?”
“那边猜灯谜赢的!”方志随意用手指了指方向,便迫不及待的一把抓起梦瑾的胳膊往人群里挤去,“难得我们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一定要多玩一下才够本吗!”
方志所说的最后一个元宵节皆是因为前两天他们在一家无名酒馆救下的一位小“公子”而起,两人无意走到那时正见到那个小公子被几个无赖欺负,本无心亦无力管那闲事,梦瑾却看出那个小公子竟是一个小姑娘女扮男装,同为女孩儿,梦瑾实在不忍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辱,便同方志略施小计将她救下,谁知这位女孩儿身份虽是大家小姐,骨子里却十分崇尚侠义之风,又十分热情大方,便说出自己实为谢府的六小姐谢灵薇,并一直说一定要做些什么来回报梦瑾。
彼时梦瑾卖身的心思早已定下,而京城谢府那大起大落的市闻又早已是耳熟能详,先是在上一辈里被贬官削爵,元气大伤,到这一辈却是这正在当家的谢大老爷谢承化年纪轻轻就中得探花夺回了官位,接着又是二老爷谢承恩屡建战功,为国捐躯,皇上是泼天的嘉封厚赏,这谢府又一时之间东山再起,贵比当年!想到那里梦瑾哪肯再放过,便只要求那谢灵薇能让她和方志进他们府里做个丫鬟、奴才给她们一条活路,谢灵薇当时便答应了,而昨天便有小厮寻到他们两人告诉他们十六日入府,还给了他们几两银子。梦瑾想到这里内心里才总算舒一口气,想想这竟还是他们自苏州出发以来遇到的第一件顺利的事情。
方志正在头前领路大步流星的走着,却越走越觉得浑身哪里不对劲,如芒在背,抬了眼才发觉二人周围竟不知何时被四五个男子给包围了起来,他们个个手里提着花灯,眼神带笑的只盯着自己的身后指指点点像是在讨论些什么,方志心里一惑,回过头却看到正跟在自己身后心不在焉的梦瑾。
因为明天就要入府,所以二人此时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打扮,苏梦瑾穿了一条新买的月白色罗裙,外面披了一件真紫色的棉织披风,因为没有首饰,所以一头乌发只是挽了一个简单随意的发鬟,用一支极普通的月白色发绳束着,可越是这样,她那散在胸前和耳际的头发却越发称的她如雪般的肌肤如明珠生晕,一双美目不动也含情,一点樱唇不笑也娇媚,再随着她手上的花灯一晃一晃,只觉那光亮一明一暗,让人觉得如在梦端。
方志看的一呆,反应过来才立时明白这些人是什么目的,不觉眉间一皱,心头一酸就猛的停下脚步把正在发呆的梦瑾一把扯到自己身侧,抬起胳膊刚想要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可是嘴唇一抿只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将她的胳膊挎到自己的手臂上,
不过是一瞬,梦瑾正在发呆,却只觉身体被猛的一扯,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已经挎着方志在向前走着,梦瑾一愣,抬起头一脸不明白的看着方志,却只看见他眼睛只目视着前方,理也不理她,嘴唇抿的紧紧的又像是紧张又像是生气的模样,梦瑾想了一瞬,只觉得他一定嫌自己老是发呆一直不理他才会生气,所以只温和笑笑,抱歉的晃了晃他的胳膊便收了心思想陪他一起看灯。
胸膛里好像有‘咚,咚…’的声音,身体一直发热,方志抬起眼看到身旁的那些人看着他突然的动作一个个脸色顿时一变,转而神色失望的怏怏的或前或后的散开,紧抿的唇角才慢慢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僵硬着身姿挽着梦瑾继续向前走去,可不一会儿就渐渐松开了她,只一起并肩走着慢慢玩儿了起来。
两人一路边走边看,边玩边闹,可因为没钱,看中了什么就死赖着人家老板让出谜题,答对了就做奖赏,因为是元宵佳节,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小贩们倒也乐得出题热闹热闹好招揽客人,就这样,不多时,梦瑾和方志已是一人一手一只花灯,还稍带着为梦瑾赢了一副耳坠一只玉镯,梦瑾看着手腕上沉沉的翠色镯子再想着刚刚那首饰摊老板看着自己那一副又气又怨好像捧着身家性命一样只瞪着自己不肯撒手的样子就想笑,谁让他受不了她和方志有一嘴没一嘴的说他小气不肯给好东西的,这可赖不着他们,梦瑾想着,脸上不禁露出小小的得意微笑。
“既然都走到这儿了……”方志看着前面就快到灯市的尽头,眼珠一转,嘴角一笑,索性将梦瑾左手上的灯笼同自己的都拿在一手上,然后牵起梦瑾的胳膊就往前跑去,“我带姐姐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