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官宦人家的小姐该是知书识礼,应该抱有一颗宽容博大的心,然而恰恰相反,她们书读的越多,自然对自己的国家产生了无可比拟的推崇感,对自家纯正的中原汉人身份自然也是颇为自矜的,对戎狄之辈很是不屑,也不会愿意去涉猎他们的文化,这些姑娘诚心的以为熟读了经史子集就万事大吉,未曾想的竟然落得这样刁钻的题目,可那恭妃还真歪,把个不着四六的题目说得像是心怀天下的样子,哄得皇上好像也很赞同,正饶有兴趣的等着她们的答案,这时候还真是尴尬,这要是在家中的学堂,小姐们肯定是要把书本扔到老先生脸上的,可如今是在皇宫内苑,皇上就在眼边前呢,哪里还敢使性子,只能忍下这口戾气强装着笑模样。
恭妃等了良久,并不见有人回答,就转向万历“皇上您看,臣妾早就说过难当此大任,我胡诌一通丢了颜面倒没什么,只是让各位妹妹犯难了,终归是臣妾的错处,还是让两位娘娘重新出一题吧”
万历只知道皇后为他内定了两个家世和脾性都合适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看刚才那个情状,皇后和兰若出的题目被回答的都还顺遂,就以为可以入选的秀女比在刚才的行列里面,最后这些不过是走个形式,何苦那样认真,便笑着跟恭妃说着“用不着的,这么些时晌朕也着实乏了,也不想再折腾了,你也犯不上妄自菲薄,刚才说的不错,身为皇室女人合该有那些品质”说罢又看着底下的人,一手覆额,倒像是真困乏。
不出所料,自然没人能答言的上来,安静了许久,才有一个面容安静的女孩子怯怯的走上前来,磕磕巴巴的说了两句,勉强比别人强一些,万历就坡下驴,赶紧虚情假意的赞赏了两句,便挥挥手叫退了下去。
常江海见状赶快趋了上来,亮声说道“皇上,三位娘娘,今儿个也就那些秀女了,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宵禁了,依奴才看您还是抓紧时间则选,被撂了牌子的女眷不能在宫里面过夜,奴才须得赶紧一个个的送回家去”
恭妃接茬道“总管说的在理,女孩儿家事情总归多些,那些被撂了牌子的肯定憋闷,以前臣妾在慈宁宫里的时候见过一次选秀,没选上的哭晕过去的都有,余下那些就算不出幺蛾子,收拾东西也要些时晌,何况皇后娘娘还得准备赏赐,合该抓紧才是”
皇后和兰若算是给噎住了,看这个情状恐怕不能如愿,监礼官还在边上,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要不很容易传出个**干政的罪名,并不是什么好果子。万历便在随意择选了两个文采不错,家世也还算可以的女子,转头问问妻妾们的意见,皇后说其中的一个眉目间太过精明,以后怕不是能守住寂寞的主儿,并不是太好的选择。万历便依着皇后的意见,好说歹说的把武诗诗给举荐了上去。
常江海看皇上拿了主意,连忙告诉监礼官是哪两位留了牌子,接着登记在册,随后派人出宫通知本家,家里就得赶紧准备着拜别家宴,新晋妃嫔回本家,接受家眷叩拜,再向父母行大礼,以报十数年的养育大恩,之后妃嫔被宫中来人用暖轿从侧门入宫,如若承幸,娘家女眷可入宫拜见,小住几日,权当是民间出嫁女子的回门子。
除了武诗诗,另一个就是那刚才回答上恭妃刁钻问题的女孩子,是个礼部的尚书家的闺女,近年来皇家节约开支用来赈灾和战争,就不像以前一样打肿脸充胖子,登基以来就只祭过一次天,夏季也很少去夏行宫避暑,只是大冬天才去南海子过节,那是祖上传下的规矩,都信奉着不遵守对大明的龙脉有所损害,因此礼部清闲的很,近年来只摊上了一个修葺寿宫的肥差,还正好赶上了张居正事发,官员们谁也不敢顶风作案,只能强忍着没有雁过拔毛,礼部只不过是对外说得好听,尚书的官职等同于前朝的丞相1,可就是个清水衙门,清苦也就算了,还招人家看不起,这样的地位还小抠成这样,难免多有龃龉。
两个秀女款款移了进来,盈盈拜谢,一般的秀女只需行君臣之礼就可,福一福也就可以了。这两人对万历不仅仅是君臣之义,更是夫比天大,应该三拜九叩实行全套大礼。武诗诗在监礼官的指导下,拜完平身,那个秀女,唤作吴慧婷,竟然在最后一扣的时候不肯起身,还嘤嘤的啜泣起来,万历看的迷糊,便问道“你这姑娘好生奇怪,别人被选上都是兴高采烈的,你倒是伤心成这个样子,若是哭嫁还太早了些,你还是能回得去家的”可那姑娘不仅没有答话,竟然哭的更厉害。
兰若看着不对劲,便向万历细语道“皇上,依我看这姑娘是真伤心,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她这个身份不能马虎,还是问清楚些才好”
那姑娘听了德妃的话,赶紧抬起头来,露出一枝梨花春带雨的颜面,脆弱中还带着莫名的倔强,定定的看着万历说道“皇上恕罪,臣女就算是死了,也绝不能入宫为妃。臣女与一人从小便有婚约,几年前他家遭了灾,那人就没了讯息,臣女本以为他死了,本想一辈子不嫁守着他家就是了,可家父不敢违抗皇命,把臣女送进宫里来参选,本以为臣女资质鄙陋,定是入不了您的眼的。前天突然的了消息,说他千里迢迢的来了京城,他一路讨饭过来,就是奔着我家来的。事到如今臣女就算死了,也得守着他,再也不能变了”
注:尚书:明代朱元璋洪武期间,因由胡惟庸案废除丞相制,加强中央集权制度,将丞相大权分化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每部长官为尚书,引领一方面的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