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林也会带洁子到墨苑里去,坐在他和江婷曾经坐过的地方,但他从来不提起江婷。洁子常会带舒林去图书馆,静静地坐着看书,给舒林出题目,让他完成任务,她想把舒林变回到洁子最初相识的样子。
从洁子送舒林去医院开始,他们一有空便会在一起,其中大多数是洁子去找舒林。舒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始了新的恋情,但是对洁子来说,她正享受着这浪漫的恋爱过程。
望着身边的洁子,她正看着书,舒林心里在想:有时候,人们彼此相爱,并不是知道了什么是爱,只是相处久了,或者害怕孤单,才有了两人世界;有时候,人们没有放弃,也并不是懂得了什么是坚持,而是一种习惯,一种追忆。在他的心里,此刻有两个女孩:洁子和江婷。
舒林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放弃了对江婷的爱。江婷对他来说已成为过去,舒林想起了以前曾经写过的一句话:让过去成为历史,就意味着一种延续的终结,一种新生的开始。望着洁子天真的脸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洁子,他只知道洁子很了解自己,很善解人意。
和江婷在一起比较起来,舒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好像又多了些什么。
和江婷在一起时,走着走着,他会突然把江婷抱起来,给她个惊喜;上山游玩的时候,背起江婷就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可与洁子在一起时,没有那种激情……对,激情,和洁子在一起少的就是激情!
“PASSION”想到这里,舒林无意间说出了这个单词。
正在看着书的洁子,听到舒林突然间说出这个词,立刻好奇地望着舒林:“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个单词?”
“你上次不是说我已有三个月没有发表过文章吗?”
“嗯!”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生活中缺少激情?”
舒林正想说出这句话,却被洁子说了。
“我正是这样想的,人生有高峰和低谷,可我好像一直是处于低谷状态。”
“对了,我刚想起一句话,我认为很有道理:当一个人在最失意的时候,正是他积聚力量的最佳时机。”
“有道理!可我没能做到,感觉自己几乎是麻木了。”
“现在呢?”
“现在有种写诗的冲动。”
“真的!”
“嗯!好久没有动过笔了。”
“舒林。”
“嗯?”
“看过《还珠格格》没?”
“没有,但听说过,你喜欢看吗?”
“还行,但我更喜欢的是它的主题歌词。”
“念给我听。”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耀着大地,自从有了你,世界变得好美丽……”洁子很喜欢这些歌词:“感谢上天,让我们相遇……”
“嗯,是写得很美好。”
“还有呢!‘你是风儿,我是沙!’”
“什么?!”
“怎么会一个是疯儿,一个是傻子!?”
“不是疯子和傻子。”洁子笑着纠正:“是风和沙。”
“舒林。”
“嗯?”
“我问你:如果有来生再世,你想做风,还是想做沙?”
“不能做别的么?”
“二选一。”
“让我想想——想到了,我想做沙子。”
“为什么?”
“沙子有形,风无形,沙子嘛到那里还是沙子,就像金子,在那里都会发光一样。”
“你真是厉害,沙子就能被你说成是金子。”洁子笑着说,“你是不是在说自己就是金子?”
“那你呢?”
“我愿做风!”
“为什么?”
“我要吹着你,把你吹到快乐的地方!”
“如果我已经很快乐呢?”
“那我是静静地停留在你的旁边。”说着洁子就靠在舒林肩膀上,“就像这样。”
舒林轻轻拍了几下洁子的头,手法是他在理疗室里那个青年教给他的。
“舒服吗?”
“好舒服!”
“陈洁!”
“嗯!”
“如果真有来世,除了风和沙,要有生命特征的事物,你最想做什么?”
洁子眼前正望着一棵树,便回答道:“我想做一棵树!”
“当真!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我们就是两棵树呢?”
“两棵树,好,就两棵树!”
“在天愿做比翼鸟?”洁子笑着问着舒林。
“在地愿为连理枝!”
相视一笑,无边的快乐在他们心中荡漾开来。
“下个星期,我们体育就要考试了,听说不及格的话,很惨!”
“下个星期,我们要做裁判了,专门记录你们的成绩!”
“真的?”洁子马上坐直了身子,“能不能通容通容?”
“肯定没问题!但事先要打好招呼,一旦成绩写上去,就不能再改了。”
“跟谁打招呼?”
“这我来安排,你不用担心。不过监完这次考试,我们这届毕业生就要去实习了。”
“这么快?”
“是啊。每年都是这个时候。”
洁子又把头枕在舒林的肩上,“实习多长时间?”
“两个月,回来再过一个月就要毕业了。”
听舒林这么一讲,洁子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刚刚才找到幸福的感觉,就要离开,不过洁子很快就想开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每年一次的体育课考试,对于哪些平时只爱美,不爱运动的女生来讲是最头疼的事,不过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走捷径,把学生证里夹上20元钱,交给裁判,在加上一个好似相识的眼神,成绩就不用担心。至于那些体弱的男生,私下里则会送些烟给裁判。
因此,对于做裁判的学生来讲,是个丰收的机会,当然,这个机会只是留给大四毕业生的。
体育考试如期举行,整个考试过程中,有两件事对舒林触动很深:
一是,许多女生平时看上去,很美,走路的样子很漂亮,可一遇的考试,连最起码的跳跃动作都不能完成。这让她们在舒林眼中的完美形象大打折扣。从体育美学上来讲,不说运动中的美感,就连有些最简单的动作都常常出错,有的甚至是种丑陋。舒林想,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以后的女朋友是这个样子。
第二件事是中午吃饭时,国锋同学的一席话:“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许多学生证里都夹着20块钱呢!”
“那你收了多少?”
“我没拿。”
“那人家的成绩呢?”
“该多少还是多少了。”
“你那是在害人家。”
“她们得出50元去补考,本来20元就可搞定。这就相当于你拿了人家30元。”
“可老师不是说要公平吗?”
“难道你还要老师来跟你说,每人收20元就放过吗?”
“猪脑子啊。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读成呆子去了。”
“呵呵……”旁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舒林刻意去看了洁子上午跑步和跳远的成绩,洁子的成绩还不错,不用打招呼,肯定能过。他再想起来洁子的出众来,能写会画,运动能力还不错,若是再学会吉他,那她的生活就会多姿多彩起来。
舒林去实习时,洁子已学会了单弦,她是练了几个晚上,终于能把《大约在冬季》弹下来,为舒林送别。
“脚没事了吧?”
“完全好啦!”
“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我答应你,明天我走了,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回来时看到你瘦了。”
“我体重48公斤。回来时你再来称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要回答我。”
“什么事,你说。”
“明天一起晨跑。”
“好!”
“几点?”
“6点,跑道见!”
“好!”
第二天,早6点,天刚亮,一百米跑道起点线前。
“真准时!”
“向来如此!”
他们那跳动着的脚步声里满含着希望和快乐,在150米弯道处,就在天舒林冲撞洁子的地方,洁子猛地撞向舒林,舒林没注意,一个趔趄,洁子又赶紧拉住舒林,模防着那天舒林的口吻认真地说道:“你没事吧?”
舒林猛地想起了那个有雾的早晨,那个被他撞了的女孩,一下子,他明白了,那天他撞的就是洁子。洁子从舒林的表情上更加确定了那天是舒林撞的她。这时,舒林猛地从后面抱起洁子,跑了起来。洁子的短发被晨风吹的飞扬起来。接着就传来了洁子的尖叫和笑声……
实习的时候,舒林也会想起洁子,他知道洁子也会想起他。但他的大部分精力花在了教学上面。与一群孩子的相处,是舒林最大的放松。他喜欢那些孩子,而那些孩子也非常喜欢上他的课。
这段时间,对洁子来讲是充满想念的。如果没有认识舒林,这两个月会平淡的过去,可现在,突然之间不能看到朝夕相处的舒林,很有些不习惯。
幸好在大学里面比较自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上的课程,你想练琴的时候,你可以去艺术糸的琴房;你想画画的时候,可以去美术糸的画室;你想练习口语的时候,你可以去英语糸的语音教室;完全不受糸别的限制。只要你喜欢,但有一条得遵守他们的纪律。
洁子常会去画室,在白纸上描舒林的头像,一天一张,她竟有些上瘾。不久,她的抽屉里竟叠起了厚厚的一叠,每一张画得都是那样的逼真;但每一张都不同:静默的,迷惘的,苦恼的,生气的,微笑的……
一次,当她拿出一张白纸时,一下没注意,白纸嘶的一声被挂开了一道裂缝,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然而,洁子不想舒林的像画在一张撕破的纸上。于是,她想,不如干脆把它撕了,她便坐在座位上一边想着与舒林相处的时光,一边无意识地撕起了白纸来。不知不觉,她已撕完了一张纸,才从想念中回过神来。她惊奇地发现她的桌子上堆起来了一座白色的小纸山。望着眼前雪白的小山,她用力一吹,小纸山不见了,化成了一只只白蝴蝶,在空中飞舞着,一会儿,地面上白了一片。就像下雪一样。她非常喜欢这种美。她将地上的碎白纸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了抽屉。洁子有很多事情想和舒林说,有些东西想和舒林一起分亨。
一天,洁子带着书和那些撕碎的纸片来到学校的后山上,她太想念舒林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独处。当她把撕碎的纸片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几个不安份的小纸片从口袋边溜了出来,在风中竟一下子飞得很高,慢慢地又从高处飘下来,在空中旋转着。看着纸片,洁子在纸片落地之前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迎着风向空中洒去,看着那些洁白的纸片在天空中飞舞,就像一片片美丽的雪花。她对舒林的想念随着美丽的‘雪花’飘得很远很远。那一刻,有泪涌进洁子的眼眶。她想,舒林此刻要是在身边该多好。她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山峦,静静地,静静地,阳光温暖地照耀在洁子的身上。偶尔有风吹起她的短发,落在草丛里的纸片有的再次被风吹起,进行它的第二次飞扬……
她想舒林的时候,就撕一张白纸,每次,她都用袋子装起来,带到后山上,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草丛里。等到舒林回来时,带他一起去后山撒‘雪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袋子装满了,洁子就装另一个。她当然记得答应过舒林体重不能低于48公斤的话。于是,每隔几天,她都会去医务室称体重。重了或是轻了。重了就跑步,轻了就多吃饭。她每天的日子都是数着过的。
这一天终于来了。
实习归来,舒林把自己定位成一位人民教师,把洁子当成了学生的样子,把洁子逗得笑个不停。
太多的想念聚集在洁子的心里,她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于是,他便拉着舒林来到了后山,空旷的山野只有他们两个。
拥抱,默默地拥抱,泪水在流——无声地流,呼吸在颤抖——急促地颤抖着。
良久。
洁子从草丛中取出一袋小纸片,对舒林说:“每次,我太想你的时候,就会来这个地方看书,撕些小纸片。”
洁子静静地说着,舒林接过袋子默默地听着。
“你见过夏季里的雪花吗?”
“夏季里哪会有雪花啊?”
洁子又拿出一袋纸片,抓起一把,用力地向天空中撒去,小纸片立刻在天空中飞舞,开始斜向上,然后慢慢地旋转向下飘落,洁子立刻又抓起了第二把,第三把,顿时,天空中仿佛真的下起了雪花一样,飘散着小小的洁白的纸片,纸片随着风儿上下翻飞着。像洁子的梦。
舒林看着飞舞的纸片,紧紧地将洁子揽入怀中。是的,紧紧地。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此刻,他只想紧紧地搂着洁子。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知道每一张小纸片都蕴含着洁子对他的思念。
洁子扒开草丛,舒林看到了一排整齐的袋子,装满纸片的袋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向前走了段距离,直到前面没有了路,他们前面是一面峭壁,下面就是山脚。
打开袋子,他们一把把地将小纸片抛向天空中,许多的纸片在他们周围飞起来,四周白茫茫一片。
洁子和舒林的头发,身上都落满了小白花。洁子笑了,清脆、甜美的笑声和小纸片一起在山岗上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