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课间的时候,钱宇昊就夹着课本出现在三一班的门口,学生们都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哇,老师,您又这么积极啊!”
“老师好!”
“老师来这么早啊!”
“没办法,我的生物钟好像总是比你们快。怎么,不欢迎么?”他夸张的表情和幽默的回答总
能逗得同学们喜笑颜开。
欧阳昭懿皱着眉,瞪着眼还撅着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走进教室。
“怎么了你,跟谁欠你几两似的。”
她才发现班主任正坐在她的位子上翻看她的数学作业。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
“这就吓你一跳呀,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钱宇昊看看她的表情又看看她手里捏着的数学练
习册,“去哪儿了?”
“办公室。”
“哦......是不是又让数学老师叫去挨训了?”
“不是。嗨,气死我了!”她把练习册往桌子上一扔,靠在旁边的一张课桌上说,“上课的时
候数学老师讲错了一道题,我想举手告诉他,可我举了半天他就是不搭理我!”
“他可能没看见吧。”
“什么没看见,他明明就是装的!下课我去办公室找他,他还不承认,问我是怎么做的,我给
他说了一遍,他说他就是那样讲的,根本没讲错。他还说我上课不注意听讲,瞎捣乱,可他明明就
是讲错了,我看见他书上写的都是错答案!”
苏乔也说:“嗯,他确实讲错了。”
“嗨,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不值得。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也许他觉得当时给同学们讲的时候就
是按你说的那种正确的思路去讲的。哎,别想那么多,一会儿上课好好听讲,争取45分钟的课咱们
30分钟结束,剩下的15分钟就可以下去上体育课了。”
欧阳昭懿终于笑了:“太好啦!第四节体育课你也下去和我们一起玩吧?”
“那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上课铃响了,短短的30分钟一晃而过,同学们个个聚精会神,听得非常认真。
“好了,课讲完了。有要上厕所的赶紧去,不去的现在就可以下去了,注意:声音要小,动作
要轻。别的班都在上课呢。”
欧阳昭懿托着篮球小声说:“老师,下去吧。”
“嗯。”钱宇昊从讲台上下来把书放在欧阳昭懿的桌子上,接过篮球说,“走,苏乔、张翔雷
、萧译宸你们几个。”
“宇昊哥,咱们先打篮球,最后再踢一会足球行吗?”欧阳昭懿走在钱宇昊的前面,两阶楼梯
两阶楼梯地往下蹦。
“没问题,不过——”钱宇昊一伸手摁住她的脑袋说,“你给我轻点儿蹦。”
后面的几个男生都忍不住偷偷地笑。
到了操场上,欧阳昭懿终于可以大喊大叫了:“啊——要是天天都有体育课该多好啊!”
张翔雷托起篮球朝她砸过去说:“你想的倒美。”
“废话,想还不想美点儿!”她轻轻跳起接过篮球瞄准篮板“咚”的一下,正好砸在钢圈上,
篮球被弹起很高,然后沿抛物线飞出去,还好,被占有身高优势的钱宇昊拦腰截了下来。
“使这么大劲干嘛,是不是想搞破坏呀。啊!”钱宇昊抱着篮球不停地揉来揉去。
欧阳昭懿朝他扮了个鬼脸,然后拍拍手说:“把球给我。这次我肯定能投进,不信我投一个五
分球让你瞧瞧。”
第一次听说“五分球”,钱宇昊惊讶地看着她说:“有‘五分球’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
欧阳昭懿一脸得意地说道:“哈哈,孤陋寡闻了吧。”
“昊哥,你别听她瞎吹,那都是她自个儿发明创造的。”
“那又怎么了,臭响雷,老跟我作对,小心我把你塞到里边当球踢。”
女生大部分都在操场边的铁栅栏旁坐着,看他们这帮人打篮球,顺便评价评价谁最帅,谁最酷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们都很羡慕欧阳昭懿,羡慕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又好
,羡慕她不仅篮球打得好,还会踢足球,跳街舞,更羡慕她和男生的关系处得这么好。整天和他们
玩在一起称兄道弟的,甚至还交了韩朋这么有钱的好朋友,所有的这些都是她们渴望而又不可及的
,虽然有些女生表面上对此非常不屑,甚至还委婉地挖苦说欧阳昭懿的这种行为不像女生,言外之
意就是说欧阳昭懿的行为已经越界了,应遭唾弃才是,更不能算是个优秀的好学生。但在她们内心
深处,又何尝不希望自己就是欧阳昭懿呢!就像张爱玲在她书里所说的那样:正经女人虽然痛恨荡
妇,其实若有机会扮个妖妇的角色的话,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的。显然用“****”来比喻欧阳昭懿
是很不合适的,但这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效果却和她们这种情况完全相符。
钱宇昊从学校的商店里拎着一提矿泉水出来,张翔雷在操场上看见赶紧迎过去帮忙。
“哎呀,怎么这么热啊!才打多大一会儿,这衣服都湿透了。”钱宇昊另一只手来回不住地掂
着贴在身上的上衣。
“哎,你也去用凉水把衣服冲一下再穿上吧,可舒服了!他们几个都在那儿冲着呢。”
“怪不得,我说怎么没人了呢。呃,你赶紧去跟他们几个说说千万别用凉水冲头,那样最容易
感冒。还有——别让他们喝凉水。”
“哦,我知道了。”
欧阳昭懿只洗了把脸就回来了,快到操场的时候正好撞上张翔雷,她没好气儿地说:“跑这么
快干嘛,有兔子追你呀!”
“他们几个呢?”
“正......洗衣服洗头呢。”
“啊?!”张翔雷飞一般地冲进餐厅的水房。
欧阳昭懿弯腰抱起篮球走到球篮旁的合欢树下,倚着树干坐在篮球上,此时的合欢差不多已经
过了花期,但梢顶还零星挂着一些,偶尔也会飘下来几朵。她就这样呆呆地抬头望着,望着,又回
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合欢花的情形。
那是在高一的时候,高考的前几天,有一次她和韩朋几个人一块在篮球场上打球,她去捡球的
时候不经意地发现树上长了几团粉红色的毛茸茸的东西,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树,她又惊又喜
地指着问韩朋那是什么。就因为这个还被韩朋取笑了一番。从那以后她又认识了一种花,叫合欢花
,而且她还发现从那时起她就深深地爱上了这种花,不知是因为它独特的外形还是它所散发出来的
那股淡淡的清香。
“喂,发什么呆呀。”钱宇昊拿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跟前,“给,喝点水。看你,出那么多汗
!”说完他也挨着她坐在树底下。
欧阳昭懿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双眼一闭把头靠在钱宇昊的肩膀上说:“唉,我浑身没劲,
真想躺这儿睡一觉。”
“热的吧。”钱宇昊扭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刚才打球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子啊!哎,一会
儿他们回来你就别再打了,坐这儿好好歇着。哦,对了,下午第二节下课后,你找几个男生去我屋
搬电视,第三节课不是自习课么,我想给你们放个片子看看。”
欧阳昭懿这会儿来了精神,她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问:“就看一节课呀,能看完么?”
“下午吃过饭你们可以继续看,晚上的两节语文自习课,你们就根据看的片子写一篇作文,明
天的两节语文课嘛,你们自己安排,也可以学别的。”
从公交车上下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抬脚迈进大门,李辉感慨万分,在大花坛前停留
了几分钟后他便匆匆上了旋梯。
在三一班的后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欧阳昭懿,差不多快一点了,大部分学生都趴在桌子上午
休,可她还在专心致志地做作业,这让他放心了许多。
欧阳昭懿打哈欠伸懒腰的时候才发现班主任李辉老师此刻就站在外面看着她,她先是一愣,紧
接着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轻轻地从教室里跑出来。
“老师,您怎么来啦?!”
“嘘——小点声,走,到外面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旋梯拐弯的平台上。
“老师,您怎么来啦?”
“想你了,来看看你们,现在成绩怎么样阿?”
欧阳昭懿摇摇头:“不是很好。”
“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老是学不进去,听课的时候,听着听着就想别的事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唉,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还是那句话:在学校里你就是一个
纯粹的学生,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管在家发生了多少天大的事,都不能把情绪带到学
校来,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也想啊!可是......有时候我真羡慕苏乔、承昊他们。”
“别老羡慕别人,应该让自己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当了你们两年的班主任,你也给我当了两
年的班长,我觉得我应该是挺了解你的。你这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特别是家庭方
面,发生的每一件事你都牢牢记在心里,表面上看你是一个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好像什
么都不懂似的,可实际上你比他们这些大你几岁的孩子更懂事,更成熟。所以嘛,我说你想得太多
,就是因为你想的太多,才导致了你上课不能专心听讲,思想总是开小差。你呀,应该学会分清孰
轻孰重,把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放一边儿,专心学习。你应该这样想:有些事我想它,它发生了
,我不去想它,它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那我干嘛要浪费时间去想它呢。听老师的话,有些事情是
你所左右不了的,就不要去想,多想想那些你能改变的事。比如你的学习成绩,你想啊,明年的6月
份你就要参加高考了,两天时间,四份试卷就将决定你的命运,你以后的生活。虽然这样说未免太
绝对,但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取决于你的态度,取决于你对自己负责的程度,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
吗?”
“嗯。”欧阳昭懿认真地点点头。
“那......从现在开始,什么也别想,静下心来专心学习,我不知道你究竟退步了多少,但是
我相信凭你的资质和基础,补上去应该没问题。哎,其他的同学怎么样?还有你们的新班主任,能
适应么?我见过他,年龄和你们相差不多,应该很容易沟通吧?”
一提到新班主任,欧阳昭懿显得很兴奋:“我们的新班主任叫钱宇昊,除了课堂上以外,咱们
班的男生都喊他‘昊哥’。他人可好了,上课一点儿也不死板,经常给我们讲一些诗歌,名家名作
之类的东西,还经常抽时间给我们放一些特别有意义的片子,和我们一起玩一起上体育课......”
李辉听了连连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咱们班的成绩应该不错吧!”
这下欧阳昭懿更高兴了:“好几次咱们班都比二班考得好!卷毛狮......呃,王主任都快气疯
了,整天在二班发脾气。他们班的学生吓得都不敢吭气儿。噢,对了老师,您不知道,我们又分班
了。卷......王主任把原来的三班给分没了,都分到咱们班和二班了,而且学习好的差不多一多半
都在二班,还有啊,他把溥承昊也弄到他班去了,我觉得他越来越过分了。听说他对我们新班主任
好像很不满意,我看他就是嫉妒......”
“欸!”李辉赶紧制止她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老爱干预大人的事啊,以后不许再这
样了!”
欧阳昭懿见他表情这么严肃,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好好当班长,一定要把一班带好,争取明年高考让我看到你们最好的成绩!”说罢,李辉意
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时候不早了,你们一会儿就该上课了,我也是刚熟悉了一中的环境,天天
忙得不得了,今天抽空来看看你们,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现在的学习情况。好啦,我该回去了,下
午还有课。”
“哦,那您有空来看我们啊!”
都已经下了好几阶楼梯,李辉突然又停下来,转身看着欧阳昭懿说:“昭懿,加把劲儿,希望
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又像高一那时候一样,还是年级第一名!”
欧阳昭懿抿着嘴使劲地点点头,突然鼻子一酸,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出了眼眶。
又是一节班会课,学生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次班主任又会带给大家什么惊喜,可是已经
上课五分钟了还不见钱宇昊的身影,他可是从来都没迟到过的。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有些性急的
同学开始催欧阳昭懿去叫他,正当欧阳昭懿还在犹豫时,数学老师挺着将军肚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下面顿时议论纷纷。
“数学老师?!”
“他怎么来了,不会是又要加课吧?!”
“他肯定又喝醉了!”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欧阳昭懿忽然想起前不久颜延对她说过的话,当时颜延很小心地轻声对她
说:“卷毛狮有可能让你们数学老师当班主任!”那时候她根本就没多想,觉得只不过是颜延的又
一支无聊的狂想曲罢了,可现在她越想越觉得那句话真的应验了。
汪海拿着黑板擦在桌子上拍了好几下,教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安静!听我说,由
于......种种原因吧,从今天起我将担任你们班的班主任......”
听了这话,欧阳昭懿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下,便只看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见
他到底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她有气无力地往桌子上一趴,一动也不想动,其他的学生
也不像以前那样一下课就拿着饭盒往餐厅跑,而是纷纷议论换班主任的事,大部分表示忧虑,担心
他不能胜任,会误了他们的前程,只有极少数的乐观派自我安慰地说没准儿他会比语文老师还强呢
。
陶珊大呼小叫地跑到后面晃着欧阳昭懿的脑袋说:“怎么办,怎么办呀小昭,让他当咱们的班主任
,咱们班肯定完了!小昭——”
“你烦不烦呀你!”欧阳昭懿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朝陶珊怒吼道,“
你跟我说管什么用啊!又不是我让他当的班主任!”
陶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像被点了定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桌子跟前,表情非常地难
堪。
教室里迅速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情形。
颜延轻轻地拍着欧阳昭懿的后背说:“别生气,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早来了!哼,你就知道吓唬人家陶珊,不知道人家胆小呀,万一吓着了怎么办,是吧陶珊。
”说着颜延拉着陶珊的胳膊,一双机灵古怪的大眼睛几下就把她逗笑了,就这样,一场一触即发的
“战争”被颜延轻松地平息了,她又转手拍拍欧阳昭懿的肩膀说,“走,吃饭去。欸,文轩呢?”
“好像去厕所了,我去看看。”陶珊看了欧阳昭懿一眼转身出去了。
颜延提着四个人的饭盒拉着欧阳昭懿说:“走呀小昭,咱们去外面等她们。快点,你没听说过
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别跟自己过不去。走——”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总是很热闹,即使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不例外。
颜延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说:“没想到你们班主任这么快就‘江山易主’了!”
姚文轩白了她一眼说:“幸灾乐祸!”
陶珊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就是,我看你没安好心。”
“我......你才没安好心呢。真是的,我说话的语气里边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吗?污蔑我!
诋毁我!......”
“哎,小昭,你吃那么快干嘛!”
“一会儿我去找班主任。”
“哪个班主任?汪海?”
“不是,是语文老师。”
“你要跟他说换班主任的事吧,他肯定知道。”
“我知道,也不全是......我先走了,一会儿你们刷饭盒吧。”
钱宇昊双手相扣,托着后脑勺仰面斜躺在床上,欧阳昭懿则枕着胳膊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目不
转睛地看着他。
“唉,当头一棒啊,真失败!”
“宇昊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其实这根本就不怪你,真的。你一点儿都没做错!是卷毛狮,
他嫉妒我们班的成绩比二班好,怕我们超过他们,你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他对三班也是这样,
那时三班的成绩是最好的。”
“昭懿,不是因为这个。我知道,可能有点这方面的因素,但主要是他,还有学校的其他领导
,他们都接受不了我的这种教学方式,认为我这样当班主任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会毁了你们的
前途。”
“嗨,你别听他们瞎说,是他们自己思想迂腐、守旧,还当什么校领导呢,一点先进的教学理
念都没有,还不如我呢!要我说,真该给他们洗洗脑。”
“我上高中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特别是到了高三,不管是班主任还是任课老师都拼命地给我
们加课,天天给我们发试卷做,几乎连睡觉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天天除了上课就是做题,可效果并
不好,效率也不高。我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我觉得学习应该讲究技巧,讲究效率,不应该一天二
十四小时都要求学生学习学习再学习,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学生会产生一种厌学情绪。”
“嗯,嗯,嗯......”欧阳昭懿一个劲地点头。
“所以,在大学的时候我就想:将来我要是当老师,我一定不会再像我的老师那样,我要用一
种新的教学方式来教我的学生,让他们以轻松愉快的心情去学习,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把学习当
作是一种负担,一种受强迫的脑力劳动,而是要让他们打从心里不讨厌学习,喜欢学习......”
从钱宇昊的房间里出来,欧阳昭懿心里像掀起了大浪,波涛汹涌。钱宇昊的一番话更是不绝于
耳际,她越想越觉得换班主任这件事将会给他们三一班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会影响到明年的
高考成绩,想到这些,她不由得一颤,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三二班的前门门口,她很
随意地往里瞟了一眼,没看到溥承昊,于是皱了皱眉低头继续往前走,此刻她的心里矛盾斗争异常
激烈。
韩朋和溥承昊走到连廊门口时看见欧阳昭懿低着头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韩朋刚要开口叫她,
忽然见她扭头就跑,这让韩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他看着溥承昊不解地说:“她怎么
跑了!哎,你发现没有,她最近一段时间有点怪怪的,很不正常,你说......欧阳她是不是受什么
刺激了。”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猜测有点儿可笑。
与韩朋相比,溥承昊则有另外的想法,他觉得欧阳昭懿是因为看见他才跑开的,不知为什么,
自从分班以后,她对自己一下子疏远了许多,有时候见面她的表情甚至非常冷漠,像个陌生人。
欧阳昭懿在主任办公室外面徘徊不定,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进去,就这样一个来回一个来
回地在外面走着,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离上课越来越近,她急得直咬嘴唇,最后她一咬牙,告诉自己
:“班主任说过,做什么事都要果断,不能总犹犹豫豫,那样做不成大事,再说了,我是班长,我
为了我们班......”
她终于鼓足勇气敲了敲门。
“请进。”
推开门,卷毛狮正在批改试卷,见是她,好像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红笔,端起杯子喝了口
茶,似笑非笑地问:“呃,欧阳昭懿,有事吗?”
“我......”欧阳昭懿心想:管他呢,豁出去了,反正我又没做错事。“主任,我是想
问......换班主任的事。”
“哦......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吗?”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欧阳昭懿反倒不紧张了,她抬头正视着卷毛狮说:“我想问您为什么不让
语文老师继续当我们班的班主任?”
卷毛狮先是一愣,随后面带微笑地说:“昭懿,不是我不让钱老师当你们班的班主任,这可是
学校领导经过开会商议最后决定的结果。”
看着卷毛狮的这副表情,欧阳昭懿从心里感到厌恶。心想:你是年级主任,你要是不提意见,
学校领导怎么会......
“其实让汪老师当你们班的班主任是最合适不过的,他教学经验丰富,又多次任毕业班的班主
任......”
“可是老师,”欧阳昭懿打断他说,“我还是觉得应该让语文老师来当我们的班主任。”
卷毛狮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听口气,你好像对汪老师意见蛮大的,是不是因为他批评过
你几次。”
“不是,我只是觉得学校不应该把钱老师换掉,我们班所有的同学都认为钱老师是一个很称职
的班主任,还有就是换不换班主任应该先征求一下学生的意见。”
“哦?难道说要不要换班主任,让谁来当班主任都得先经过你们学生批准?谁给你们的权利?
学校有这样的规定吗?”卷毛狮又发疯了,他“啪”地一下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欧阳昭懿!你掰
着手指数一数,从高一到现在:迟到、旷课、早退、夜不归宿、打架斗殴......哪一条你没犯过!
整天和一帮男生混在一起,打篮球、踢足球,这像什么话!我看你简直就不像是个女生,一点都不
知道自尊、自爱、自重。你的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听了这席话,欧阳昭懿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让她实在承受不了,顿时就觉
得体内有一股气流被激怒,像山洪一样爆发出来:“请您说话注意点!我承认我经常迟到,也打过
架,但我从来没有旷课、早退,更没有夜不归宿过!我从没听说过女生和男生在一起打篮球、踢足
球就是不自尊、自爱、自重,我爸也从来没说过不让我和男生一起玩,交朋友......”
卷毛狮没想到竟有学生敢顶撞他,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欧阳昭懿,一沓试卷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口气不小啊,敢在我跟前耍横!”他走到欧阳昭懿跟前,用手指戳着她的肩膀说,“你一次
又一次地跟我唱反调,我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可你倒好,不但不知好歹还想蹬鼻子上脸。你也就
是女生,你要是个男生,今儿我早揍趴下你了!我警告你欧阳昭懿,不要以为你学习好就可以不尊
重老师,不遵守纪律!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出去!回去给我写检查!”
欧阳昭懿用一种冷冰冰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已经上课了,连廊里静悄悄的。十班的后门关着,她看不见韩朋,走到二班后门口的时候,她
不由得又往里看了一眼,林萱和溥承昊挨得很近,似乎在问他题。收回目光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
助,像一枚被遗弃的纽扣,静静地躺在街角,无人问津。
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欧阳昭懿懒懒地趴在桌子上,隔窗望着挂在天边的月亮,眼眶竟
湿润了。
“怎么了昭懿?”坐在她旁边的苏乔关切地问。
“没事。”她不敢看苏乔。
“听颜延她们几个说你去找班......语文老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打预备铃的时候我还看
见语文老师了。”
“我又去找年级主任了。”
“哦......你是不是因为换班主任的事去找他的,他是不是......我看你很不高兴。”
望着苏乔充满担忧和关切的眼睛,欧阳昭懿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她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在
上面写道:
他说我是一个一点都不知道自尊、自爱、自重的人。
写完后,她把纸递给苏乔。
苏乔看罢什么也没说,拿起笔在后面写道:
我觉得这句话是在说他自己,像他这种人有时候说话是不经过大脑的,你不要难过,因为你
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欧阳昭懿看罢又接着写道:
他一定很讨厌我,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说我呢,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连老师都这么讨厌我
。
苏乔看完后刚要拿笔写,下课铃响了。
“去操场上转一圈吧?”
欧阳昭懿点点头跟着他下去了。
月色很好,天气已不算太热,偶尔会吹过一阵凉风。两个人并排走在操场的跑道上。
“哎,你都跟他说什么了,他那样说你?”
“我跟他说应该让钱老师继续当我们的班主任,他就说我对数学老师有成见,还问我是不是因
为他曾经批评过我几次。”
“就这些?”
“不是。我还跟他说换班主任应该先征求一下我们学生的意见,他就恼了。说我老跟他作对,
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还说我从高一到现在迟到、早退、夜不归宿、打架斗殴都占全了。他竟然
说我整天跟你们男生混在一起,说我一点也不自尊、自爱、自重!”
“嗨,像他这种人,简直就是一堆垃圾,你听他胡说八道!”
“我在想,当时我要是有录音机的话,我就把他说的话都录下来,我要告他诽谤、诋毁、污蔑
......”
“嗯嗯嗯......”苏乔高兴地看着她连连点头说,“好主意!下次你去找他或者他再叫你的时
候,我给你找录音机。”
欧阳昭懿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又抬头望着天边的月亮,眼神里有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复杂。
“昭懿,我现在也觉得卷毛狮好像就是怕咱班超过二班,分班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为
什么把溥承昊调到他们班,哎,对了,幸好那时候你不是年级第一名,不然的话,他就把你调到二
班去了。”
听了他的话,欧阳昭懿喃喃道:“年级第一名,唉,我怎么越来越退步了?”
苏乔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又让欧阳昭懿伤心了,在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唉,本来昭懿心情就
不好,我怎么又这么说......哎呀,我是想让她高兴的......想到这儿他拍拍欧阳昭懿的肩膀说:
“你现在进不了好多呢,照这样下去的话,不到明年6月,你就又是年级第一名了!”
预备铃的时候没见着欧阳昭懿,颜延心里总不踏实,自习课上她也心不在焉,想学习可就是学
不进去。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班主任前脚刚迈出教室她就急匆匆地跑到一班后门口,可欧阳昭懿
的座位还是空的,她以为欧阳昭懿还没回来,就问坐在门口的一位同学。
“哎,问一下,欧阳昭懿第一节课来了没有?”
“来了,她刚和苏乔一块下去了。”
“啊?哦......谢谢。”颜延松了一口气,开始大喊大叫起来,“文轩,陶珊——你们两个快
给我出来!快点!”
“叫那么大声干吗,我们又不是聋子!”姚文轩从教室里跑出来拧了她一下。
“喊魂呢你,那么大声!”陶珊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很费劲地从同桌的背后挤了出来。
三个人一起来到旋梯的站台上。
“哎,小昭啥时候回来的?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还想问你呢,我就知道她下课和苏乔一起下去了。”
“别瞪我,我和文轩一样。”
“嗬,你们俩真行啊!一个班的都不知道她啥时候回来的!”
“估计她是快下课才回来的,因为上课的时候,我和陶珊看了好几次,她座位上都没人,打下
课铃的时候,我们刚想叫她,看见她和苏乔不知道在说什么就没喊她,接着他们就一块下去了。好
像在操场上吧。”姚文轩趴在栏杆上望了一眼远处操场上昏黄的路灯下偶尔闪过的身影,便低头注
视着下面明亮的灯光中往来者的一举一动。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蓦地伤心起来。
颜延望着操场上弥漫的朦胧的光雾,碰碰姚文轩说:“文轩,你说小昭和苏乔他们两个不会真
的......喂,你看——”她激动地指着下面让姚文轩看,“溥承昊!那不是林萱么!完了,完了完
了,看来他们两个真是一对儿了!唉,小昭......”
姚文轩把目光移开说:“那也不一定!”
颜延圆睁着双眼说:“什么不一定啊,肯定!这个死承昊,这么快就变心了!”
溥承昊没想到会在操场上遇见欧阳昭懿,他只顾着和林萱说笑,根本没注意前面,直到四个人
面对面,距离只有一米半的时候,他才发觉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看他,眼神依旧是那么冷淡,唯一
不同的是今天又多了一丝忧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离林萱远一点,不料林萱反而紧走几步和他靠得
更近,并且很热情地和欧阳昭懿打招呼。
“嗨——昭懿,真巧啊!”
林萱向来是卷毛狮的爱徒,欧阳昭懿恨卷毛狮恨得牙根痒痒,所以看到林萱也不由得心生厌烦
,更何况她又和溥承昊在一起,但林萱一开口和她说话,她心里的这种嫉妒和不平衡感顿时就没了
,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嗨,你们刚下来呀?”
溥承昊听她说“你们”,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
“嗯!”林萱高兴地点点头。
苏乔看到溥承昊和林萱在一起很是惊讶,他走到溥承昊跟前,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你怎么想起来到操场上来溜达了,怎么不去吊单杠了?”
溥承昊看看欧阳昭懿又看看他说:“你们都不吊了,就剩我自己吊多没意思啊。”说完他又偷
偷看了欧阳昭懿一眼。
欧阳昭懿仔细想想觉得也是:高二一年差不多天天晚上她都要和溥承昊,苏乔,有时还有韩朋
一起吊单杠。因为溥承昊告诉她说吊单杠可以长高,她渴望长高,这他们都知道,虽然她越来越不
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但至少它是一种期望,还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快乐,是值得她去怀念的一段美
好的回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欧阳昭懿所始料未及的,她甚至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礼拜的时间都不
到,三一班竟被换掉了四个老师,除了两个班主任以外,英语、物理、化学、生物这四门课的任课
教师全被卷毛狮批为三二班的“私有财产”,只为高三年级二班这一个班授课,而三一班的这四门
课均由教普通班的教师来讲。至此,三一班已经完全成为两种意义上的重点班。
欧阳昭懿压在心底的怒火再一次复燃,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是班长,我是班
长!学校这样对我们太不公平了!我抗议,我反对!我一定要找卷毛狮问清楚......”
当她再一次来到卷毛狮的办公室门外时,听到里面有数学老师汪海的声音。
“进来。是欧阳昭懿呀,有什么事,说吧。”
卷毛狮不屑地眼神和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欧阳昭懿看在眼里,恼在心里,恨不得拿刀捅他几下
。
汪海没说话,眯着眼边吸烟边打量她。
有了上次的那片阴影,这回欧阳昭懿不再有任何的顾忌,说话也毫不客气。她直截了当地问:
“为什么给我们换老师?”
“要跟你解释么,你是校领导还是班主任?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没......”
“我们班是重点班,为什么换普通班的老师教我们!”
汪海一拍桌子对她发起了威:“欧阳昭懿,怎么跟级主任说话的!去,出去!这儿还轮不到你
撒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班主任啦!”他企图用凶恶的面部表情和夸张的肢体动作迫使欧阳昭
懿退缩,不曾想欧阳昭懿的勇气和胆量比他精心喂养起来的肚子还要大。
在这两个人面前欧阳昭懿成了一个软硬都不吃的人。
“有!我去办公室找过您好几次,您都不在。”
卷毛狮翘着二郎腿抬起眼皮说:“怎么,你看不起普通班的教师,觉得他们没资格教你是吧。
”
“你误会了老师,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啊?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卷毛狮仿佛抓到了欧阳昭懿的把柄似
的,说起话来咄咄逼人。
“我真没这么想,我就是想不通一班和二班都是重点班,为什么不让原来的老师继续教两个班
,而只让他们教二班这一个班,却调普通班的任课老师教我们!”
卷毛狮冷笑一声说:“哼,说来说去你还是瞧不起教普通班的那些老师么!”
汪海也有所表示地说:“学习主要在个人,不在于老师的好坏,老师的水平基本上都差不多,
关键是看学生会不会学,努不努力......”
欧阳昭懿心想: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那为什么不让原来的老师教我们,让普通班的老师教三二班呢,不是都一样么?”
“哦......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耿耿于怀啊,你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偏袒二班喽?”
没想到这么严重的现象到卷毛狮那里竟是如此的轻若尘埃,不值一提,是像走路会踩死蚂蚁那
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觉得有点儿,因为你是二班的班主任,这样对我们班太不公平。”
欧阳昭懿还是年纪太小,说话不懂得拐弯抹角,不知道有些话在说出口以前应该像舞台上演出
的戏子明星一样,要经过一番精心的装饰打扮方可出炉示众,可她自视理不亏,仍旧理直气壮。
没想到卷毛狮来了招软的,他勉强挤出一点笑说:“那好啊,回头我跟校长说一声,年级主任
这个头衔让他另请高明。”
汪海倒充起了好人,他脸上赔着笑说:“王主任,王主任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跟她这小毛
孩子生气不值当的,这一看就知道是农村来的孩子,没一点儿教养!班里其他同学都没意见就你事
多!给王主任道个歉再写份......”
“我是班长,我刚才说的就是三一班所有同学的意见。”
“够了!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你家!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将来到社会上也只会让人家
笑话。你回去,谁有意见让他们直接来找我,我看你们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
欧阳昭懿满脑子的委屈,不满和埋怨,说话也失去了分寸:“找你有什么用!换英语老师的时
候我就去找你,你说让我先回去,你会处理的。每次我去找你,你都说会处理的,现在都换了四个
老师了!除了班会课和数学课以外你从来就没去过教室,你根本就不想管我们!”
汪海被欧阳昭懿的一番话气得肚子都大了两圈,他抡起巴掌要打她,被卷毛狮横空拦了下来,
给他使了个眼色说:“算了,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掩,欧阳昭懿你先回去吧。呃,对了,上次我让你
写的检查你到现在还没给我交过来呢。”
欧阳昭懿流着泪慢慢地从屋里出来,她后脚跟刚挪出门槛,门就“哐当”一声被甩上了,从门
缝里传出粗野的骂腔。
“这是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玩意儿,真******难缠!”
“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嚣张,特别是女学生,你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哼,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她!”
“......”
“......”
拖着像绑了沙袋一样的双腿,欧阳昭懿再也不敢把学校比作自己的疗养院了,以前她总认为不
管在家里受了多大的打击,伤害,一到学校她就会忘得干干净净的。可现在她再也不这么想了,她
对学校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它不再是一方干净的土壤,更不像宣传的那样圣洁:在“传播知识和
文化的殿堂”的耀眼光环下,隐藏着的是它残忍丑陋的一面。
她终于累了,不想再竭力地克制自己的脆弱让别人以为她是多么地坚强,任眼泪肆意妄为地淹
没掉她被册封的“女强人”的桂冠。她趴在桌子上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不管颜延、苏乔他们怎
么苦苦地安慰劝说,她就是不肯停止哭泣,更不愿抬头。
第二天的数学课,厄运如期而至,汪海走到讲台上二话没说,把课本往讲台上狠狠地一摔,指
着欧阳昭懿怒吼道:“欧阳昭懿,你给我站起来!!!”他眼睛里升腾起来的怒火恨不能立即把欧
阳昭懿化为灰烬。
欧阳昭懿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经他这炸雷般的一吼竟然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倒也平静踏实了许多。
她从容地站起来心平气和地看着汪海那张狰狞的脸皮,听他劈头盖脸地一通冗长而乏味的训骂。
汪海满载感情地一件一件细数着欧阳昭懿的累累罪行,最后他伶牙俐齿地总结道:“你们三一
班的门槛太高了,我这个当班主任的看来是不够格呀,这课我也不讲了,都让学生指着鼻子数落,
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再给你们讲课!还有,咱们的年级主任也被数落得一塌糊涂,他这个年级主任恐
怕也没脸再当了。”他背着手在教室里转了两圈,最后走到门口看着欧阳昭懿,“班长,你看着办
吧。”说完,扭头挺着肚子走了。
班里的每一个学生心里都清楚明白,他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先让欧阳昭懿在别的
同学心中树立起一个十恶不赦的形象,然后再让她赔礼道歉,更要给卷毛狮赔礼道歉,还得再认认
真真地写两份深刻的检查,否则的话——他太聪明了,竟然想到拿停职停课来作为要挟条件。
欧阳昭懿神情木然地站着一动不动,教室里的骚动她一点儿也看不见,听不见,只觉得脑袋涨
得发痛,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连着三天,三一班的数学课都是自习,汪海没去,他果然说到做到。这三天里欧阳昭懿身心备
受折磨和煎熬,整个人憔悴得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渐渐地,学生们把对汪海的痛恨一点一点转化
成对她的埋怨,这种埋怨迅速蔓延,原来一条战线上的战友现在分别站在两个不同的立场,最后欧
阳昭懿思来想去,咬着嘴唇做出让步,她觉得作为班长她不能这么自私,让大家因为她而受连累耽
误学习,身为班长她应该更多地为班里的其他同学着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三一班服务。
第三天的下午大课间她拿着两份厚厚的《检查》像赴刑场一样进了办公室。颜延、苏乔、韩朋
一伙人焦急地等在一旁的角落里,直到第三节课的上课铃都响结束了,还不见她从办公室出来,无
奈几个人只好各自回了教室。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左右,汪海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大腹便便,昂首挺胸地迈着官步,跟在他
后面的是欧阳昭懿,双手紧紧地攥着一份《检查》,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像一个大病初愈
的灾区的孩子。
看着欧阳昭懿从门口经过,溥承昊禁不住心里一阵难过,眼圈也红了。
欧阳昭懿没想到汪海竟然让她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他道第二次歉。她不敢相信自己
的耳朵,以至于反应有些迟钝和僵硬,但她还是照做了:走到汪海的对面,深深地鞠了一躬说:“
对不起,班主任,我错了。请您原谅我。”说完她哭了。姚文轩和陶珊看见她哭,两个人也都鼻子
一酸掉起了眼泪。
汪海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鉴于你承认错误的态度诚恳端正,我就不再追究了。下
面......把你写的检查念给大家听听。”
欧阳昭懿噙着泪点点头,嘴角抽动了两下开始念道:“检查......”
苏乔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结结实实地趴在桌子上,听着讲台上那个沙哑颤抖的声音,他知道此
刻欧阳昭懿心里一定很难过。
这个傍晚对欧阳昭懿来说无疑是一次漫长而恐怖,不见天日的地狱之旅,但对三一班来说,似
乎应该是一个阴转晴的征兆。
从那以后,欧阳昭懿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内向了许多,整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寡言少
语,上课时间不能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课,思想老是开小差,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不再提打篮
球的事儿,晚上失眠睡不着,后来慢慢发展为一进教室就想睡觉,有时甚至一睡就是半天,她不想
这样,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样的生活每过一天,她都自责不已,可第二天仍旧重蹈覆辙。渐渐地
,她开始自暴自弃,开始讨厌自己。突然有一天她一觉醒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苏乔长叹一声说:“
唉,活着真没意思!”说完起身离开了教室,苏乔担心她会出事,便偷偷地跟着她。
只见她顺着旋梯爬到六楼楼顶,蜷坐在拐角处,双手抱膝,望着遥远的天边不断蠕动着的云彩
,泪如雨下。夕阳的余辉洒满了她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辞掉当了两年的班长,欧阳昭懿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许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手无意间碰到了系在颈间的玉佛,她又看见外公手捋着长长的山羊胡正眯着眼对她笑,她又甜甜地
重温起儿时寄宿在姥姥家的那段充满乐趣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连睡着时脸上都还挂着笑。
朦胧中,她又回到了童年,和哥哥欧阳昭旭、欧阳昭辉一块儿赤着脚,挽着裤腿在河沟里捉泥
鳅和鳝鱼;忽地又看见昭旭哥蜷缩在出站口的角落,双手抱肩瑟瑟发抖;昭辉哥在叫她的名字,声
音颤颤的,她赶紧扭过头,看见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夹袄正吃力地蹬着那辆吱吱作响的破旧的大架
自行车,在呼啸的北风中慢慢地向她靠近,眼睛里却闪烁着浓浓的喜悦,她朝昭辉哥挥挥手,转身
想把昭旭哥搀起来,可角落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慌忙扭头喊欧阳昭辉,却发现他也一点一点地
被风吹散,慢慢地消失了。
她拼命地用手去抓,醒了,原来是一场梦,抚摸她手心的只有暖暖的空气,原来两个哥哥只是
在她的梦境里匆匆来过。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再也睡不着了。
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宿舍楼刚熄灯,颜延就抱着枕头偷偷地溜进606室欧阳昭懿的床上,两个
人仍旧头碰头地挤在一起。
“你怎么才来呀?”欧阳昭懿问。
“我刚才做了两套卷子呢!哎呀,累死我啦,做得我手都麻了。”
“这么用功!”
“那当然了,我还要考本科呢!喂——”颜延把嘴巴往欧阳昭懿跟前凑了凑,“你这一阵子到
底怎么了,整天萎靡不振的,跟吸大烟似的。”
“你才吸大烟呢。”
“那你到底怎么了,每次从你们班后门过我都看见你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
?哎,是不是因为上次汪海那个王八蛋......”
“我也不知道,反正自从卷毛狮和汪海在办公室里骂我,又让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给他们道
歉以后,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尊严了,好些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哪有啊!我怎么没看出来,肯定是你心理作用吧!”
“唉,有时候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喂——你没发烧吧!哼,以前你老是说我堕落,我看你现在比谁都堕落!完了,这样下去我
看你连专科也考不上!”
“我知道,我也特别希望能像苏乔、陶珊他们那样该学习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一心一意地学
习,不学习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地玩,那样多好啊!可我就是做不到,心里面老是胡思乱想......”
“你说你都想什么呀,有什么好想的!”
“不知道。在家的时候我爸也总是说我想得太多。”
“那你都想什么呀?”
“以前主要想我们家的事,现在家里和学校的事都想。有时正上课的时候,我就会突然想:我
们家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欠别人的钱?什么时候搬回老家?我们班怎样才能超过二班......哎呀,想
的我头都大了。”
“我知道你们家是挺特殊的,特别是你,简直太复杂了!我建议你啊,应该写一部小说,把
这些全写进去。你信不信,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看的!”
“我也这么想的,不过......以后再说吧。”
“哎,小昭,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许撒谎。”
“什么事?”
“你是不是和苏乔......”
“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瞎猜,我和他只是好朋友。”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怎么经常见你晚上和他一起在操场上散步呢?”
“那又怎么了,我和苏乔就像我和韩朋一样,以前高二的时候,我不也天天晚上和他一起吊单
杠么,还有韩朋和承......溥承昊。”
“气死我了!溥承昊这个混蛋,竟然和林萱在一起!”听颜延的口气,她恨不得把林萱吃掉才
解恨。
欧阳昭懿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管人家干嘛!”
“我......哼,我就是看林萱不顺眼。”
“我看你八成是嫉妒人家。”
“我呸——我呸呸呸,我嫉妒她?!得了吧,她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不就是个子比我高,学
习比我好么。哎,对了,小昭,你知道么,那天晚上文轩看见他们俩一块去操场,她都哭了!”
“啊?!”欧阳昭懿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其实我早就知道文轩喜欢溥承昊,她没跟你说过么?”
“没有,不过我能看出来她喜欢承昊。”
“唉......”颜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过溥承昊只是把她当好朋友,他到底喜欢谁呢?我
总觉得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喜欢你,小昭。”
“你别瞎猜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噢。”颜延伸了个懒腰,“啊,明天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