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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天空到处雾蒙蒙的，但这丝毫影响不到欧阳昭懿轻松愉快的好心情。她哼着歌，心里不停地猜想着哥哥欧阳昭辉从自己手里接过收音机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有什么反应。她越想越高兴，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脚底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那辆橘黄色的自行车似乎也食人间烟火，也想飞黄腾达。
看到那两扇敞开着的大铁门的时候，她想都没想便条件反射般吹了两声嘹亮的口哨，车还没骑进大门，山狼和雪朋就已经摇着尾巴迎了过来。
家里安静得让人心里觉得不安，厨房里亮着灯，岚灵正忙着做饭，小欧阳森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背对着她，也不说话，看上去很乖。
“灵姐，我回来了！”欧阳昭懿兴冲冲地跑进厨房，蹲在桌子跟前，伸手抱住欧阳森，“小森森，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来，让姑姑抱抱。”说着站起身把他抱在怀里，这才看清，原来小家伙两眼噙着泪，欧阳森委屈得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想这星期你也该回来了。哎，爸......”
“别哭了，别哭了。小森森最听姑姑的话，赶明儿姑姑给你买好吃的。哈哈，就不给你妈吃！你快别哭了，姐，你是不是打他了？”欧阳昭懿生气地看着岚灵。
“谁让他不听话的！”岚灵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欧阳昭懿跟前，“哎，我问......你怎么回事？！这一个月怎么瘦成这样了？”她抓着欧阳昭懿胳膊的手有些颤抖。
“谁说我瘦了，我跟你说，我在学校天天吃得可多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瘦，可能是该长个儿了吧。嗨，这还不好么，省得减肥了。”
“我还以为你是怕花钱天天舍不得吃饭呢！”岚灵这才放心，“昭懿，这一个月爸爸有没有去学校找过你？”
“爸去学校找我？没有啊，他从来都没去学校找过我。恐怕他连我们的学校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呢。欸，你问这干什么？是不是爸跟你说他去学校找过我？”
“没有，没有。爸没跟我说过。”岚灵心里非常矛盾，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也没有啊。”欧阳昭懿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抱着欧阳森从厨房里出来，望着被浓雾笼罩着的慢慢黑下来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好大的雾啊！屋里怎么都没亮灯。喂，灵姐，爸妈他们呢？干活还没回来么，天都这么黑了，是不是又去西山岭了？对了，灵姐，你知道西山岭那个王叔家的电话么，我想让昭辉哥明天下来，我要送给他一个好东西！”她抱着欧阳森往回走了几步靠在门旁，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岚灵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她脑子里正有两种对立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最后她还是吱吱唔唔地说出了真相：“昭懿，唉......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应该跟你说，反正早晚......早晚你也得知道，就是......就是......爸走了。”
“爸走了？！上哪儿去了？”欧阳昭懿被说得满脑袋云雾缭绕。
“爸他离家出走了。本来......我不想跟你说的，怕影响你学习，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不该瞒你。其实瞒也瞒不住，我......”
“什么？你说爸离家出走了？！”欧阳昭懿脑袋“嗡”地一下，她赶紧伸手扶住门，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可她更不相信岚灵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忽然回忆起上次回来时欧阳晨说过的一番话，那时她正准备去大门口的一间小屋里喊他吃饭，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他在里面跟哥哥欧阳昭辉说：“辉呀，我什么话都敢跟你说，唉......要不是担心你们兄妹三个我早就走了。一个人走得远远的，死在外面也不回来。唉，现在还说什么呢，我真想一头撞死，那也痛快啊！唉，难啊，我又放心不下你们兄妹，特别是昭懿，一看见......”
当时欧阳昭懿只觉得他刚和妈妈吵过架，还在气头上，说的都是些气话，等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她鼻子一酸，两股热泪顺着脸颊倾注下来，一滴一滴把小欧阳森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没有他，难道说这个家就败了还是咋的！”吴淑云看着几个孩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又生气又难过，特别是看到欧阳昭懿拿着筷子一动不动，呆呆地坐着掉眼泪的时候，她心里更来气，“有什么好哭的！哭，你能把他哭回来呀！哼，走就走了，没有他我们照样活，一个也饿不死！欠一屁股债他离家出走，干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天天晚上吃罢饭不在家呆着跑到人家秀云家，哪天不待到半夜才回来呀。谁知道他天天去那儿干什么去了！我还没......”
欧阳昭懿觉得实在忍无可忍，她不管母亲说的是不是气话，但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口气责怪自己的父亲：“你总是说我爸有事不跟你商量，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爸他想跟你商量的时候，还没说两句呢，你就不是吵就是骂的，他怎么跟你商量呀！他把所有的事都憋在肚子里，每次他心里难受有心事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吸闷烟，我问他他也不跟我说，怕影响我学习......”
欧阳昭懿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坐在一旁的岚灵和欧阳昭辉也都哭了，就连吴淑云也含着眼泪，出乎意料的平静。
欧阳昭辉拉着妹妹的胳膊说：“昭懿你别说了，妈心里也不好受。”
欧阳昭懿挣脱他的手，哭着从屋里跑出来，坐在厨房后面的台阶上，望着眼前浓密的大雾，觉得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比一般人都坚强，可是知道那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地脆弱，多么地不堪一击。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想象不出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爸爸陡然间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她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她的命运又将会被怎样地改写，她要怎样去面对......她不敢再往下想，她怕，怕结果会让自己恐惧和不安。
山狼和雪朋仿佛也被这忧伤的氛围所感染，趴在欧阳昭懿的身边一动不动，眼巴巴地望着小主人，并时不时地用舌头舔一下她的衣服，好像在安慰她，劝她不要伤心难过。
欧阳昭辉倚在墙角望着妹妹瘦小的身躯，心里一阵酸楚。他默默地走到欧阳昭懿跟前，迟疑了一下，也挨着她坐在台阶上。
“昭懿......昭懿......”
欧阳昭懿对哥哥的到来似乎没有丝毫的察觉，仿佛也没有听到他略带痛苦的唤着她的名字，依旧凄然地凝望着眼前这片混沌的天空。
“妹妹......”
这近乎乞求的颤抖的声音让她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哥——”她哭着扑到欧阳昭辉的怀里。
星期天下午苏乔早早地来到学校，因为不知道欧阳昭懿到底来了没有，所以他一口气跑到五楼，刚要伸手去开教师的后门，门却突然开了，溥承昊正准备出来。
“承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嗯，反正呆在家闲着也没事。。”溥承昊淡淡地一笑又退了回去，“你见着昭懿了么，也不知道她找你有什么事。她没跟我说。哎，她跟你说了么？”他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让我给她找点儿东西。”
“哦......”溥承昊松了口气又问，“什么东西？”
“曹植的一篇《洛神赋》。”苏乔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黄绿相间的信纸转身递给溥承昊，“还有一本现代诗呢，你看么？”
溥承昊接过信纸连连摇头：“不看不看，我不喜欢现代诗。《洛神赋》！我看过，现在差不多还能背下来呢。”
“是嘛，这么厉害！早知道让昭懿直接问你不就行了么，害得我回去找了半天。”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我妈让我背过这个，她有好多这类的书，小时候一有空她就读给我听。”
“哇，你妈这么厉害，从小就对你进行文化熏陶啊！”苏乔开玩笑说。
“可是我对这个不是太感兴趣。不过我发现昭懿挺喜欢像这种诗词歌赋之类的。我经常见她看这种书。”
欧阳昭懿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知道这回自己又迟到了，而且至少晚了将近一节课的时间，可这一次她心里却异常平静，像一潭死水，丝毫也泛不起一点儿涟漪。凉风习习地吹，撩起她耳边额角的碎发并顺势钻入她宽松的衣裤，直吹进五脏六腑。她哆嗦了一下，竟也懒于像往常那样双手抱肩以求温暖。
走到教室后门的时候，她想进去，但想了一会儿，又把手缩了回来，然后慢慢地向办公室走去，办公室里很热闹，几乎整个年级的班主任都在，她敲门进去的时候，李辉正托着下巴在思考什么，目光很凝重，夹杂着些许的焦虑。桌子上放着满满一杯龙井茶，但已凉的不能再喝。他看见她忙起身迎过来，从他的眼神里，她没看到一丝的生气和责备，而是满得要溢出来的关切和爱怜，她顿时觉得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两滴热泪掉在鞋上。
李辉走到跟前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说：“跟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韩朋在教室里实在坐不住就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来，跑到旋梯上站了一会，可还是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又一口气跑到楼顶欧阳昭懿经常去的地方，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不踏实。最后他索性跑到学校大门口，蹲在花坛的石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
溥承昊和苏乔把书页翻得哗哗响，可一个字也没看在眼里。
“哟，都快下课了！看来小昭今天不来了。”颜延头枕着胳膊，左手不停地拨弄着欧阳昭懿课桌上摆放整齐的教科书，“这个臭家伙，是不是半路又拐弯了，还是她坐的汽车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坏了......”
姚文轩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都快担心死了！小昭到现在还不来，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她不是有你们几个的手机号么？”她把目光转向溥承昊。
“嗯，她都有。刚才韩朋往她家打电话了，她妈说她很晚才从家里出来。”
李辉看着欧阳昭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圈也慢慢湿润起来：“别哭了昭懿，再哭老师可要生气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在老师眼里，昭懿一直都很坚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她都能想办法克服掉。她一直是个很乐观的孩子。我想这次也不例外，你说呢？”
欧阳昭懿拿着班主任签了字的请假条准备回宿舍，经过十班后门口的时候，她往里瞥了一眼，发现韩朋的座位是空的，走到自己教室后门的时候，她停下来想推门进去跟他们几个打声招呼，但抬手摸了摸哭红的双眼，便轻轻地抽泣了一下，转身下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