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柳清漪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来者是梅姑姑,也就是一直照顾原身的嬷嬷。原身和柳翰玟都是管她叫梅姑姑,其余的人都叫她嬷嬷。其实叫她嬷嬷是不太合适的,因为据柳清漪的观察,梅姑姑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当然,在这个世界,人的寿命并不长,所以叫嬷嬷也不算太失礼。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梅姑姑有着一张恐怖的脸。不是丑,而是遍布伤痕。那是烧伤留下的痕迹,据说是在逼宫时伤的。梅姑姑是钟灵玉带进宫的,钟灵玉死掉以后,她毁容活了下来,就为了照顾柳清漪和柳翰玟。想来,原身和柳翰玟能活这么多年,这位梅姑姑功不可没。这从某些方面也说明了,这位梅姑姑是个厉害的角色。目前,是柳清漪最需要防着的人。她从柳清漪出身就开始照顾柳清漪,如果自己一个不当,可能就被发觉了。自闭症并不难伪装。难得是,要伪装一辈子。所以,柳清漪也没用打算伪装。她借着这次的机会,开始慢慢的恢复正常。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无论她身上发生什么转变,不都是正常的吗?况且,这原身,还是所有人深信不疑的女巫!
“公主,你饿不饿啊?”梅姑姑捧着一盘樱桃过来,“这是你最爱吃的樱桃,看,红彤彤的呢!奴婢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今年的樱桃结的特别多,比往年都多。咱们肯定吃不完呢!到时候,我就把果子都摘下来,做点心,酿酒,让您和小殿下啊,吃个够!咱不给外人知道啊!”梅姑姑虽然知道柳清漪的病情在好转,但还是忍不住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话。这样的说话方式她已经用了十几年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了。
“……”柳清漪慢慢抬头,看了梅姑姑一眼。虽然她的脸上都是恐怖的伤痕,但眼里透着的关爱,却是实实在在的。
“来,吃呀”梅姑姑见柳清漪看了自己,特别高兴。以前,柳清漪可是不会给自己任何回应的。她只会低头看颜色鲜艳的果实,然后伸手拿了吃。根本看不见身边的任何人。
“……嗯……”柳清漪半晌才应了一声,然后慢慢拿了一颗,却没有递到自己嘴边,而是慢慢的伸手递到梅姑姑的嘴边,“……吃……”
“……”梅姑姑愣住了,眼里迅速聚集起泪花,一瞬间,柳清漪觉得心里狠狠地酸了一下。这不是她的感受。在现代,她受了无数的训练,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情绪。这是原身的感受。可能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不知名的神力吧?原身虽然已经死了,但她的情绪却能轻易的影响柳清漪。这是柳清漪无法解释的,同样也是她无法避免的。一年过去了,原身的影响力只多不少。柳清漪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自己在接受了原身一部分记忆的同时,也被迫的融合了原身的一部分性格。而她,却已开始慢慢习惯。那些被迫融合的,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那是自己前世不曾拥有的东西。或许会影响理智判断。但这让柳清漪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吃……”柳清漪感动虽感动,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还是不会忘记的。自己正在好转,那么最该感恩的,不就是梅姑姑吗?这是打消梅姑姑疑虑,和卸下她心防的最佳时期。这段时间是梅姑姑感情波动最大的,也是她最容易失去理智的时候。这个时间段里,自己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都会被她忽视,并且在潜移默化中习惯。
“好,奴婢吃,公主也吃,啊。”梅姑姑张嘴含住樱桃,眼泪顺着她凹凸不平的脸颊滚落下来,很快消失在深深浅浅的沟壑里。
“弟弟……吃……”柳清漪很吃力一般的憋出几个字。
“好,好,好!奴婢这就叫殿下过来吃,啊”梅姑姑放下盘子,转身用袖子迅速抹了一下脸,然后快步走出去了。这是去叫柳翰玟了。
柳善贤死的时候,柳清漪十岁,柳翰玟五岁。如今已过去五年,柳翰玟已十岁了。和柳清漪不同的是,柳翰玟十分的聪明。不过十岁,已有神童之资。再加上幼年多灾,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成熟。但终归是小孩子,比起梅姑姑等,柳清漪对于他,还是很放心的。
“梅姑姑,您怎么了?这急匆匆的……”门外传来的是两个丫鬟之一的艾雪的声音。两个丫鬟是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姐姐叫艾雪,沉着冷静,有点冷若冰霜的感觉。妹妹叫艾铃,活泼好动。两姐妹都忠心耿耿的,跟着梅姑姑到了冷宫,吃了许多苦,也不曾抱怨。据说这两姐妹曾经犯错,差点被打死,是钟灵玉心善救了二人,带在身边。两姐妹也是知恩图报的,在钟灵玉死后,没有逃走,而是跟着去梅姑姑在深宫中护养着柳清漪和柳翰玟。
“殿下呢?殿下去哪了?”梅姑姑的声音传来,带着急切。
“刚才小安子带着殿下去了后院,我去叫他们。”艾铃活泼的声音传来。艾铃喜欢铃铛,挂在裙角上,一走动就叮叮当当响。清脆悦耳,为这死寂的冷宫,增加了一丝活力。
柳清漪看着桌上鲜艳的樱桃,这是她们自己的樱桃。刚来冷宫的时候,这里一片肃杀。冷宫里以前是庆文帝的妃子,在庆文帝死去以后,都被庆云帝带去殉葬了。冷宫里一丝人气儿都没有。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破破烂烂的家具。院子里都是被践踏的花草。这株樱桃树当时已有一人多高了,被人踩踏了弯倒在地上。是小安子扶起来,重新种了。原以为活不了了,谁曾想,竟活了下来,还茁壮成长了。近两年,开始结果子了,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红。柳清漪想,这果树长的如此好,还是在这荒芜的冷宫中,哪里来的养分呢?自行从地底下获取的?什么样的养分,才能让一颗濒死的树那么迅速的成长?大概只有腐烂的尸体吧?这鲜艳异常的樱桃,不就像约一样红吗?柳清漪伸出手拈了一颗,修剪的漂亮整齐的指甲上,是梅姑姑用自己种的花为柳清漪染的蔻丹,是淡粉色的。柳清漪见过那些花,也是鲜红如血的。看,这看似荒芜的冷宫之中,不是有着整个皇城,最肥沃的土地吗?自己日日里吃的蔬菜瓜果,都是梅姑姑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太监自己种的,却也都是用最昂贵的肥料养成的啊!呵呵?在哪个时代,都有着这些见不得人的肥沃土壤。柳清漪把樱桃含进嘴里,轻轻一呡。甘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迸射出来,舌尖的味蕾迫不及待的品尝着这甜美的味道。这是人血养成的啊!多么珍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