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妍丽清爽的脸晕染着两朵绯色红云,不是胭脂能抹画得出的,最要命的是那眸子里晨睡的惺松犹存,眼前不期然出现无数个清晨在他怀里醒来的娇靥,那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也历久弥新,钟奇感到小腹绷紧,一丝困惑与疯狂混合在炽热的眼神里。
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他有种感觉——叶湄就是筱飞燕。每见一次叶湄,他就多一分渴念,失去筱飞燕的痛就会更深一分。
感觉钟奇就像一头散发极奇危险气息的野兽,筱飞燕情不自禁的朝后躲去,这时屋里梁丽的声音在说:“燕子,谁来了?”说着,身着对襟红袄的她从厨房出来。
筱飞燕一愣:“嫂子,你们还没回娘家?”
梁丽笑道:“外公跟舅舅一家头一回到咱们家过年,我跟我妈说了,今年就不回去了。你秋嫂子也一样。你哥带他们去老屋搬妈的花去了。”
“妈呢?也去了。”见嫂子点头,筱飞燕揪紧的心略松了松。妈妈,纵然已经知道实情,能够为了儿了佯作无事,可谁知道在面对钟奇这个罪魁祸首时,老人家能不能承受呢?
“燕子,这人是谁?怎么不请进屋里来坐。”梁丽笑容可掬的问。
“他是钟奇。”对嫂子不需要隐瞒,筱飞燕也需要她帮着赶钟奇走,不然等妈回来就麻烦了。
梁丽从没想过钟奇会上门,对他好奇多过愤慨,甚至她还在心里评价钟奇:年轻多金,一表人材,又风度翩翩,难道燕子会爱惨了他,为他未婚先孕不说,还为他送了命。
多年混迹商场练就的毒辣眼光,让钟奇一眼看穿梁丽的想法,就站在门口,拿出他的糖衣炮弹:“嫂子好,我是来看妈的。也不知道妈跟哥嫂喜欢什么,就送妈妈一套江景别墅,送哥一辆车,送嫂子一套首饰吧。”
怒火熊熊在心头燃烧,筱飞燕的眼睛明亮如许,在梁丽伸手去接时,她冷冷的说:“嫂子,你敢接这些东西,不到晚上,你就得滚回娘家。”
像是慢镜头一样,梁丽贪婪的目光从钟奇手里的两串钥匙和一个首饰盒上移回来,落到筱飞燕脸上,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再转为愤怒:“你有什么资格管!”
“我知道你贪财,可有些财是你不能贪的,这个败类手里的东西,你拿了,就触及了你丈夫跟婆婆的底线,就算为了小越,他们也不会再包容你。结果,就是你滚回娘家。”
“燕子因为他死,他拿些钱作赔偿,有什么不可以!你有什么资格管。”梁丽愤慨的吼道。
“他之前也拿过,沈睿逼他拿的,我让沈睿送孤儿院了。因为我知道燕子不想要。我也知道哥跟妈都不要。”
“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我们允许你冒充燕子,你就可以替代她。”
在梁丽再度朝钟奇伸手时,筱飞燕冷冷的说:“如果你一意孤行,这就是我最后叫你嫂子。”
“以为我稀罕吗!”梁丽把钟奇手里的东西全接在手里。
筱飞燕眼里的怒焰转为浓浓的悲哀。
钟奇忽然捉住筱飞燕的手,痛苦的说:“我知道你怪我对燕子太薄情,可是——”
“不,你不知道,燕子不需要你廉价的感情。”打断了钟奇的话,不容拒绝的抽出手,筱飞燕高高的抬起下巴,骄傲而缓慢的说:“燕子在最后的时光,在日记上写了一首诗,王浩洪的《疼痛》。”
“诗?”觉得脑子有些不灵光,钟奇不明白她在这时候提诗干吗?唔,她是想说燕子借诗抒情吧,燕子就像一团不停变幻的云,情绪多变,这时燕子让他无法忘怀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论相貌,燕子在他生命中走过的女人当中,算不得拔尖,可唯有燕子的离去,让他痛彻心腑。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急于寻求能替代燕子女人,而神似燕子的叶湄就成了他不二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曾让自己爱得没有保留的男人,也把自己逼到绝境的男人,筱飞燕声音低哑的缓缓念道:“学习蝉。从背部裂开/飞出,留下过去的褐色/在树上。留下那些与/树和空气摩擦的伤痕/留下疼痛/新生,像太阳一样光鲜/羡慕它,一个动物/人为什么不是蝉/蜕不去这些。不能裂开/没有飞去的翅膀/不能饮着露水唱歌/不能把陈旧留在树上/学习蝉,学习。”
“这——”钟奇有些疯狂的嘶吼:“这只能说明燕子没有忘情于我。”
筱飞燕身体晃了晃,马上又挺的笔直,坚定的说:“不,是燕子已经准备好做蝉,学习蝉,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长出飞去的翅膀,可她的心里,你已经是要留在树上的陈旧。”
“你说谎——”
“混蛋,你放开她!”
在钟奇冲上来抱着筱飞燕发狂般摇晃时,沈睿奇迹般的出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扯开他,再抬膝一顶,一膝盖顶得他抱腹滚下楼梯。后面,筱刚与马仲秋冲上来,在楼道换步台,对他拳打脚踢。
筱飞燕落进沈睿的怀抱时,头一阵天眩地转,嘴里却说:“我哥他们回来了,坏了,妈也回来了,赶紧让他们把那败类弄走。”
筱刚跟马仲秋同时停手,惊恐的望着家门。
“妈早上说头晕,先回来了。”
“姑姑早就应该到家了。”
顾不得修理钟奇,筱刚跟马仲秋一齐向家里冲,比他们更快的是筱飞燕,她推开沈睿,小鹿般返身冲进屋去,冲到妈床前,撕心裂肺的喊:“妈吐血了!”
床上,妈妈面如死灰,嘴角上犹自挂着血沫,枕边是一滩血渍。
“啊?妈!”
筱刚冲进来准备把妈妈抱起来,沈睿忙道:“先别动,先叫救护车。”
马仲秋赶紧掏出手机拨,越急,越容易按错键,还是沈睿打了电话,再去翻看妈妈的眼皮。
“我没事。”
妈妈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筱飞燕还以为听错了,直到沈睿舒了口气说:“妈妈神智清醒,问题不是很大。”她那天眩地转的感觉才略轻了些,哆嗦着在床前跪下来把妈妈的手拉起来,贴在脸上,泪水汹涌奔下。
“湄子,燕子不在了,你就是妈的女儿。”妈妈的头朝筱飞燕侧了侧,眼半睁着,虚弱但欣慰无比。
筱刚跟马仲秋都骇然对视。
摇晃着妈妈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噢,妈妈,我叫燕子。”
妈妈的笑容更明显了:“好,你小名叫燕子,大名叫叶湄。乖女儿,扶妈起来。”
“您再躺会儿吧,躺着说什么不是说。”
“不,妈要坐着,妈要坐正了,看梁丽到底是幅什么样的嘴脸,妈要认清她。”
“妈,不要怪嫂子,她知道错了。妈,还是过年呢,外公还在咱们家,别给他老人家心里添堵,好不好?”筱飞燕苦苦的央求着,虽然恨嫂子无情,却也不想让哥哥幸福一家离散。
“我的女儿,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心尖子般疼着,宠着,她自己不争气,走上死路,那是我这做妈的没有教育好,她死了,我也怨不着别人。可她死了,还有人要拿钱来羞辱她,我这做妈的不答应。”猛的一拍床沿,妈妈厉声喝道:“刚子,要老婆就别再喊我妈。”
“妈,不能啊!”筱飞燕头触床沿,一下子就磕得见了血,沈睿看得心痛,忙把她拖住,只是却找不到可以劝解的话。
筱刚焦灼的脸色变了,弯下来察看妈妈脸色的腰慢慢直了起来,慢慢的回头,看着惊惶失措的妻子,如同看着令人憎厌的陌生人,冷得没有一丝热气儿的说:“我们离婚。”
“不,我不要离婚。”梁丽害怕得无以复加,她惊慌的扯着马仲秋语无伦次的说:“仲秋,你说,钟——”
“不准提那个垃圾的名字!”马仲秋一把掀开梁丽,挥舞着拳头嘶吼:“我马仲秋不打女人,你是我第一个想暴打一顿的女人,滚,趁我还能忍得住,滚!”
“不要骂我妈妈!”筱小越尖叫着冲进来。
屋子里,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