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中,透出一丝光亮,明亮如许,带着无尽的诱惑,让朝着无尽深渊里坠去的筱飞燕作着看似徒劳的挣扎,她像溺水的人晃动着高举过头的手臂。
耳旁有过世老爸在说“绝境不自弃才是生活的强者”,噢,过世的老爸小学肄业,肯定说不出相对于他而言那么有文化,不过,谁去管呢!她神经质般的大笑出声,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这是个什么诡异的地方!她大惊,尔后感觉到眼前豁然开朗,明亮的光影里有白色的灯与模糊晃动的人影,耳旁有鸟人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鼻端有浓浓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那味道她死了也忘不了——医院里所特有。
使劲的眨了眨眼,眼前晃动的影像定格,她看到两人陌生的脸孔,其中一个穿护士服,不问可知是护卫,另一人眉目如画,是如今这年代极少见的古典美人,她身着浅紫色皮草大衣,露出一截白腻引人暇思的颈子,颈子挂着一串泛着神秘光泽的黑紫色珍珠项链。
瞧这素不相识的女人满脸焦虑,应该是肇事司机吧?想想,其实是自己撞上别人车子的,筱飞燕心头涌起浓浓的歉意。却不想她的表情看在紫衣女人眼中有着不同的意思,抢在她开口之前说:“叶湄,很难受是不是?”
筱飞燕扯了扯嘴角,艰难的问:“页眉?”
拍拍自己的胸,紫衣女人睁圆了眼睛:“叶湄,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回国连家都没回,从飞机场直接就到医院来了,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出了车祸,哪怕脸被包成棕子,也不至于被误认成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别人啊!抬起手,抚弄着光滑依旧的脸庞,筱飞燕感觉事情不简单,讶然问:“你是谁?”
紫衣女人呆了一下,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呆气。她朝旁边的护士投去询问的一瞥。倒是那护士见惯不惊的淡然道:“她头部受伤昏迷时间太久,多少有些后遗症,现在就要看这后遗症是可逆还是不可逆的。”
双手合什在胸,紫衣女人嘴碎碎的念道:“诸天神佛垂怜,上帝保佑,叶湄已经够倒霉了,不能再让她霉下去了。”
给这呆气的女人逗笑了,筱飞燕扯嘴角想笑时,忽又想起孩子来,这时她完全从出车祸前那种几近疯癫的状态中退出来,已经在心中承认孩子死去的事实。吸了吸鼻子,她朝冷静得有些淡漠的护士问:“孩子呢?”
未等护卫回答,紫衣女人抢着说:“那母子的后事,我已经帮你处理了。你就安心养病。”
“那母子的后事?”筱飞燕怪异的看着这个莫明其妙的紫衣女人,试探的说:“有没有镜子借我用一用。”
“叶大美人没有毁容啦。”紫衣女人从吊在手腕上的手袋里,翻出一个心形的化妆镜。
筱飞燕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过化妆镜。当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镜子里时,她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干咽了一口唾沫,她很想质问老天为什么这么玩人!但她的喉头像是被堵了,别说发出声音,就连出气都困难了。
“我说得没错吧。”垂下头来,脸挨着筱飞燕的脸,紫衣女人嘻嘻笑道:“叶大美人招蜂引蝶的资本依然雄厚。”
两眼一翻,筱飞燕晕了过去。醒来,紫衣女人已经不再,只有一个脸像扑克一样呆板没有生气的护士,正在往她左手背上的一条幼细的静脉里扎针。针刺透静脉在肉里搅动的痛,让她“嘶”的吸了口气后,才哑声道:“穿紫衣服的女人呢?”
“噢,醒了。”护士毫无愧疚的抽出没有找准位置的针头,漠然道:“你问林记珠宝的林怡小姐么?她走了,要我转告你,她试完婚纱就回来看你。”
“林怡试婚纱?”筱飞燕的心没来由的颤抖了起来。
“你不会把好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吧?”
“呃——”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这白衣天使了,好端端的跟自己说话这么冲。筱飞燕不由得想起生孩子时,产房里穿粉色护士服的那老女人,在她痛得死去活来时,大声呵斥她,说什么怕痛就不要生孩子。难道这也是一种职业病不成:见惯了生老病死,心会逐渐麻木。
林怡很守信,真的是试过婚纱就转回来,陪着她的还有一个男人,他站在病房外,没有进来,筱飞燕只是约略看到那人的侧影跟钟奇很相似。
被那个人渣害死了一回还嫌不够,现在还不能忘了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在心里狠狠的臭骂了自己一通,筱飞燕努力将视线从病房门的方向移过来,落到床前满脸欣慰也是容光倍现的幸福女人脸上,陌生的感觉忽然就消失了,毫不抗拒的接纳了这个对叶湄掏心掏肝的林怡,就像她进大学接纳袁枚为死党一样。
“林怡,你要结婚了,有很多事情要办,不用来医院了。我也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抿起泛着珠光唇彩的嘴角,露出洋娃娃般纯真的笑容,林怡嗔道:“你呀,总是替别人想的时候多。行了,以前在学校都是你照顾我,现在终于轮到我照顾你了,我才不会浪费这个大好机会呢。听着,我已经跟你的主治医生强调过,没得到我的允许,你不能出院。”
“真是瞎胡闹,你学珠宝设计,又不懂医,我出不出院怎么要得你的允许。”咧嘴一笑,筱飞燕又不安起来:素昧平生,自己怎能知道林怡不是学医而是学珠宝设计,难不成,这身躯里还藏着原主人的灵魂?
“林怡,快点。”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在病房外响起,像极了钟奇的声音,让筱飞燕又是一惊,险些就抽了自己一耳光:真是该死,都悲催到这份上,还对那人渣念念不忘,真不知老天爷怎么瞎了眼还给了她一条活路的,难道是傻人有傻福么?
可爱的吐了吐粉嫩的香舌,林怡小声说:“今天约好在他家里吃饭,我父母也去,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还有这几天就不用上班了,我已经帮你打了招呼了。”
林怡小跑着出去了,偎进那个侧影像钟奇的男人怀里,回首来嫣然一笑,幸福的样子让筱飞燕黯然神伤。很努力,她挤出一抹笑容,再抬手无力的挥了挥。
从林怡的话里,筱飞燕了解自己拥有一份职业,这职业八成还是能沾到她大小姐光的,或者就是在林记珠宝名下的哪个子公司里。而从她在医院里住着,林怡照顾得这么仔细,搞不好叶湄家里没什么亲人,这倒是桩好事,省得露陷被人当鬼怪,或者被哪个实验机构当小白鼠解剖,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在这具身体里重生,对身体原主人,她有着深深的负罪感,但事已至此,也不是她愿意魂飞魄散叶湄就能复活的,只能说希望来生有机会再偿还欠的这笔债了。
接受了事实,筱飞燕心结得解,像装了浆糊的脑袋也逐渐清晰,她想起了属于叶湄的记忆。原来她先时的猜测还有些靠谱,叶湄除了一位抚养她长大的远房姑婆,就再没有亲人了。
从高中起,叶湄就是半工半读解决生活费与学费,而她跟林怡的友情,正是她给林怡当家教的时候建立起来的。以林家的财力,给林怡请个大学教授当家教都没有问题,但林母其用意是给女儿找住家玩伴,所以七挑八选找到了身处逆境却乐观向上的叶湄,让叶湄在家里一住就是六年,直到林怡大学毕业去国外留学,而叶湄也拒绝林母资助其留学的好意,结束学生生涯,走进职场。
沾了林家的光,叶湄虽然没进林家所属产业,就职的翔云电子的执行总裁却跟林父是世交。尽管作为小菜鸟入行不久,她还是顺利的得到了翔云电子行政部副经理的职位,事多事杂但薪水优渥,三年的时间,她也混进了有房有车的有产阶级一族,尽管还要还十年贷款,但好歹幸福的日子已在握。
叶湄的姑婆不肯住新房子,一直在老城区的叶家老宅,由老家请来的保姆照看着,单身剩女的叶湄是独居。这也让筱飞燕露陷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点。
搜出这些记忆,筱飞燕长长的出了口气,心思又活络起来:按叶湄以前的模式照顾叶家姑婆的同时,她还可以用义女的身份重新做筱家女儿,还有,她曾因钟奇而一度放弃的成为世界级舞蹈家的梦,还可以重续,尽管如今的身体条件不算是特别好,但有句老话不是说“事在人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