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支马队过古北口,经密云,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的向京城进发,既不像骑兵,也不像商队,更不像上京赶考的举子。为首之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看其打扮和“气度”,应该是个富贵的浪荡子弟。
紧跟着他的一个随从看着远处的城镇,说道:“爷,总算回来了,三年了,蓝天为被,草地为榻,马奶羊肉,都变成野人了。”
少年公子笑骂道:“爷,你还不知足呀!草原上的女子被你勾去不少吧,小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六子嘿嘿一笑,说道:“爷取笑了,这些风言风语,不足为信,奴才的差事就是和蒙古各旗打交道,自然避免不了接触,唉,只能看不能吃,空留余恨,遗憾!还是京城好,呵呵!”
少年公子转回头,看了看抛在身后的塞外草原,长嘘一口气,既有不舍,又有些欣喜,叹道:“确实遗憾,三年来,竟然没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天马,看来孙某的福分太薄。”
六子道:“小人以为是空穴来风,当不得真,也许就不存在,没什么遗憾不遗憾的。说到福气,爷可谓得天独厚,沐浴天恩,世袭恩骑尉,又得皇上器重,古今少有。三年来,身居上驷院牧场要职,实心办差,功绩卓越,此次回京述职,只怕又要大加封赏了。”
少年公子道:“功绩谈不上,这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如今战事吃紧,军马需求增大,封赏倒是其次,怕就怕还是一个养马的官,换个牧场又待几年,那就惨啦。”
他也过不惯那种日子,只是身负使命,容不得他自行其事,只能惟命是从。
说起这位公子,大有来头,出身汉军正白旗,姓孙名凯,祖上战功赫赫军人,世袭爵位。但是,到他这一带已经没落了,自小混迹于市井之中,行走于三教九流,家产都快被他败光了。新军组建之初,他刚满十二岁,借着身份参与进来,本以为能捞点好处,谁知道苦不堪言。
别说什么好处了,单薄的身子都快被“折腾”零散了,行列训练,越野拉练,火枪射击,每一样都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也不为自己所喜。孙凯这人滑溜的很,见缝插针,总是饶着军纪的边缘,做些荒诞不经的怪事,罚又罚不得,管又不好管,让上司伤透了脑筋。
想要通过考核名正言顺的刷掉他,这小子运气好的很,每次成绩恰恰过线,只是排在最后几名。你想用军纪军法处置他,但又构不成重罪,只能罚几军棍,关关禁闭。在新军里,孙凯的名声大的很,几乎为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传到李书星耳里,对他的急智甚为欣赏,就把他收在身边栽培。
几年下来,深得李书星的喜爱,孙凯的本性善良,待人真诚,只是行事手段有失大雅。因为要整饬马政,培养军马,就把这小子放养到草原来,以十六岁的年纪做了一个“弼马温”,七品的牧长,算是朝廷年纪最小的一位官员。
李书星之所以重视军马,主要是因为他的特殊作用,除了是骑兵的座骑外,还是驿传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将来新军所不可缺失的,部队的机动性,辎重的转运,都离不开训练有素的马匹。
就战马数量而言,清代京师八旗战马一万多匹,各地驻防八旗战马基本保持在七万到九万匹之间,绿营兵战马数量则在十一二万匹,再加上四通八达的驿站用马四万多匹,清代战马的总体数量在二十五匹左右。
由此可见其主管机构太仆寺尤其重要,官营牧场划分为太仆寺牧场、皇室牧场(上驷院牧场)、八旗牧场和绿营牧场四部分。主要集中在内蒙草原一带,还有盛京附近的大凌河一带,各地驻军也在各自领地建有牧场,李书星整顿马政后,元气逐渐恢复起来,已经提供了十万匹优良军马。
孙凯所掌管的牧场是属于皇室牧场,水草肥美,可惜前任经营不善,老弱马匹占了一半,优良军马供给少的可怜。自从他到任后,出了不少歪点子,以多换少,向牧民求购优良**,又重用一批经验丰富的马夫饲养和训练。总之,他把差事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办,谁达不到要求治谁,自己做甩手掌柜,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游山玩水。
别看他闲散,像一个没事可干的人,但大事绝不含糊,三年的时间就把牧场变了天,良马无数,军马健壮。接到圣旨,交待好一切,悠哉悠哉的走上回京的官道,京城在望,可是天色已晚,不便进城。
六子姓麻,在家排行第六,是孙凯做官时收的跟班,建议道:“爷,看这天色,即便到了京城,城门也关了,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一晚,明儿一早再到吏部点卯。”
孙凯赞同道:“也好,找家好点的客栈,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好好乐呵一番,彻底放松一下。咦,这是哪里的商贩,竟然用这等良驹驮东西,简直是暴敛天物,六子,你看比咱们的军马如何?”
麻六也发现了,从他们身边走过两批这样的商人了,确实有些怪,不伦不类的。跟着“弼马温”养了三年的马,耳濡目染多了,当然能辨别马匹的品种和优劣。
麻六道:“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马匹打过仗,比咱们那些刚出炉的新马强多了,只是还没有到退役的时候呀,奇怪!”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京郊附近的一家客栈,包下一个独院,孙凯从不吝啬银子,舍得花钱。洗漱过后,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一行六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开怀畅饮,个个喝的酩酊大醉,沉睡不起。
麻六睡到三更天的时候,被一泡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的跑到院子,刚要解开裤子撒尿,就听见马圈里有响动,想也没想凑了过去。偷眼一看,只见二十多人牵着马匹,悄悄向店外走,行迹诡异,令人生疑。再仔细一打量那些马,正是路上碰到的那两支商队,可见身份有假。
麻六本想跟着看个究竟,但转念一想,自家老爷还要伺候,就此打消了好奇心,满腹疑问的回去睡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此事禀告给了,孙凯同样疑虑重重,不得其解,只是心疑。
孙凯他们回来的实在不巧,南方的战事已起,太平军聚集数万兵马,渡过长江,开始了北伐。皇上正忙着调度兵马,委派官员,谋划军国大事,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接见他。
其实,战略部署早在一个月前就完成了,各地的军队重新做了调整,就连督抚和钦差大臣也重新洗牌。向荣部的江南大营兵力不做调整,但是在苏州一带又部署了一万新军劲旅,将领有克图、聂士成和常淳等新秀,遏制太平军向浙江和广东蔓延。
扬州新军大营扩军到两万,将领有依克唐阿和李炳辰等新秀,并调旧军新秀王錱和朱洪章效力。同时命令胜保率领改造后的旧军队围剿北伐的太平军,还有多隆阿和塔齐布等战将,极力维护长江天堑的安全,遏制太平军北窜。
安庆一带还是以周浦的猛虎团和岳汝忠的野狼团为主,新军兵力同样是两万,另有水军鲍超和杨岳斌部五千人配合。
扬州和安庆两地的新军全部归左宗棠调度,负责安庆到扬州一带的水陆安全,共部署了新旧军队六万多,阻击太平军北犯。
广西、湖南和贵州一带的新军以石达开、萧虎臣和李炳辰等部将为代表,同时对江忠源、胡林翼和曾国藩委以重任,共同负责三省军务。另外还简拔了张国梁和冯子材,负责云南的军务,剿灭叛乱。
如此部署,基本上把太平军包围在江西和江宁一带,其任务以防御为主,重点是肃清当地的叛乱,隔绝太平军的一切外部联系。太平军休整了两个月,气势依然不减当年,势如破竹,北伐军很快就突破长江,接近皖北地区。
巍峨的皇宫大内,寂静无声,唯有养心殿还透着烛光,中兴帝李书星还在彻夜批阅奏折,没办法,国家正处于大变革阶段,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只能亲历亲为。
突然,一声震天的炮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李书星心中发颤,预感到事情不妙,急忙喊道:“李德旺,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京城里怎么会有炮声呀?”
还没等李德旺走出殿门呢,接二连三的炮声响成一片,还伴随着厮杀声,很快,大内侍卫统领格图已经把情况报了上来。
“恭请皇上圣安,城内出现乱匪,正在围剿。”
李书星大惊:“什么?都打到城里来了,你们可真行,朕的脸面全让你们给丢尽了。”
格图惶恐道:“臣诚惶诚恐,罪该万死。”
李书星那里还顾得上怪罪他呀,立刻下旨:“严守城门,全力剿灭乱匪。”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