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宅中的女妖修长的指在琴上乱拨,漫不经心道:“小道士们倒也安分。”不一会儿,又问:“世子如何?”
“世子一切安好。”下方有妖答道。
“王爷如何?”
“王爷气色不太好。”
“童家那些个道师呢?”
“皆尽心尽力,只是童家二小姐似乎与世子太过亲密。”
女妖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孩子动了春心,说起来世子早年修道,气质斐然,如今虽坏了修为,比之一般人还是出挑的。”
下首的妖欲言又止,那一番神色让女妖看在了眼里。
“怎么?有话便讲。”
“公主,您素来厌恶那个女人和她的血脉,怎么近日却为他筹谋至此?”
女妖心情很好,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那贱女人妄想她儿子有朝一日为她报仇,何曾想过她心心念念藏得紧实的儿子如今供奉我这个娘亲,哪里有半分不敬?哈哈,真是畅快,畅快啊!”说到兴头上突然面容一冷,又道:“权利,金钱,地位,这些个俗世的东西我怎会看在眼里?便是给了他也罢,正好成全了我与钦爵,只要他不坏我好事,我也乐得大方。”
“他如今记忆全失,便是年家的道士再如何提醒也是无用的,公主不必担忧。”
女妖微抬眼看了看底下的妖,“我自知道,比起年家,童家识相得多。也是,童家助我完成心愿,我也助童家荣华富贵,呵呵,年家清高迂腐,我便看他们如何没落,哈哈哈。”
“人间这污地怎有极乐,公主难道就没想过回去?”
女妖脸色变了变,突然拍断琴弦道:“出去!你给我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下面的妖连忙告饶,转身就走,其他看守的小妖也都赶紧跟着离开。
等四周空空如也的时候,女妖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鲜红的血滴滴坠下,在木制的古琴上开出一朵朵张扬的花,那花心处尤其红艳,竟透出点荧荧之光来。
“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想!”女妖咬牙切齿,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琴被掀翻在地,女妖卷袖起身,愤然而去。
齐王府中如何暂不多说,且说说年花花。
寒风虽然凌厉,但上京的冬到底比夸山温暖得多。夸山早已下雪,可这京中仍没有半点迹象,只一片肃杀之气,配着这座庄严的城更显厚重。风声在耳,年花花足尖轻点,素色的道袍在身侧翻飞,她在屋檐间起落,寻个暗巷跳下来,留下轻盈的曲线。
从暗巷行了不过百米便拐到了主街道上。街上的人走来走去,年花花便垂手穿行其间,心里放得很空,那些出王府之前乱人心绪的想法仿佛水中的泡影,一过就不再有了。
上京多富贵,人们偶尔看看这个蒙面的散道,只觉得这小道士年纪小,那眼睛却生得奇特,乍一看像要勾人的魂魄,再细细探究又仿若平常得很。
年花花不过走了几步便察觉不对。她体内的灵力受到影响,缓缓行动。年花花皱了皱眉远目看去,很快便发现灵力波动的原因。
前方不过几十米的地方赫然竟是诸葛景锋。
他来这里做什么?年花花不再前行。与书生恰恰相反,诸葛景锋是极阳之人,诸葛家结了那和尚的缘法,得了那和尚设法庇护,这才让诸葛景锋这么多年活了下来,如今法印被毁,诸葛景锋自身的力量膨胀,可他毕竟不是修道中人,虽有天赋,但还不会使用这些积蓄的力量。年花花变成豹的时候就曾看见过不少妖类跟着诸葛景锋却又不敢靠近,今日再见,情况比那时更严重了不少。
思及诸葛景锋的多次相救,年花花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可体内又起了反应。年花花皱眉,现在她与兽身时不同,由于是半妖,年花花为人型时总藏不住妖性,即便隐瞒也不过是骗那些道行比自己低微的,但还是会对一些东西或多或少地敏感,比如童家的符器,比如天生至阳佛尊的诸葛景锋。而兽身的年花花则是因为太虚弱根本不可能施展力量,无论是作为人间道士的修为还是妖力都像是被什么天生封印住了一样,所以反而不会对诸葛景锋的天赋起反应。
年花花站在人群中琢磨了片刻,觉得此刻灵力虽有波动,但并不是不能控制,比起自己,诸葛景锋的处境似乎更艰难。她想如果诸葛景锋再不知收敛这么张狂下去,别的什么际遇不敢说,别是与书生一样被妖怪盯上进而丧了性命才好。
这么想着,年花花低头往前走去,想要默默地解决掉他身后的小妖,也提醒他们这人是她庇护的。不是年花花托大,诸葛景锋虽是冲开了封印,但天地间的奇物何止至阳佛尊而已?诸葛景锋没有向道,也不在佛门,空有天赋但无道法支撑,摆在飘渺界也不过是有些奇特的东西罢了,不至于招惹修为特别高深的大妖,也就是人间的妖偶尔遇上才会盯上,所以年花花自认解决这些小妖还是可以的。
年花花手中暗暗凝诀,她也不欲赶尽杀绝,只要吓上一吓,若是真有贪婪不识相的再下杀招不迟,再说在这上京城中也不宜大动干戈,所以她也只是随意走过去,并没有摆上大阵仗,更不曾唤出赤练。
没想到她刚行到诸葛景锋身边,准备对那些离得远又不肯放弃的妖们动手,那头突然有人喝道:“何方妖孽作乱!”说着竟有道符法器在空中飞来飞去,惹得人们纷纷逃窜,也惊动了旁边看商铺的诸葛景锋。
堂堂上京都城居然有妖惑,人心惶惶之余,他们却似乎司空见惯,逃得极有秩序。
诸葛景锋一听捉妖,不由自主地转头,这一转头便见着身边白衣黑纱冠戴着面纱的小道士。他心里稍稍一动,觉得这感觉熟悉,可他看她眉眼又觉得不太相像,于是踌躇。
而年花花放眼望去,那头竟有童家的人在收妖。
有些妖是化作人形的,在法器之下他们无法保持人身,立刻变作了妖形,尖叫着逃窜却始终逃不出符器的追捕,很快就化作了道道烟尘。
年花花却从中品出了不对劲来。那些童家的道师用的是围捕的方法,只是将妖收走,并未取妖灵。这本也没什么,可是年花花总觉得那手法里掺了什么东西,不像是道师该做的事情。她正想得出神,也没注意诸葛景锋的打探。
有只小妖逃窜过来,绝望而痛苦,明明无法抵挡诸葛景锋的天赋造成的伤害,但仍然很渴望地似乎想奔向年花花的方向。
年花花虽是半妖,但童家这些道师她是不怕的,一来道行相差太多,而来她到底还有人的血统,对这些后天修炼的道师排斥度还赶不上诸葛景锋。所以此刻她敢留在现场,而那只小妖分明在说:“救我,救我!”
那小妖还是个孩子的模样,眼角挂着泪珠,一张笑脸煞是可爱,只是腿上似乎有伤,眼见着童家的道师就要追到,他也急得不行。
年花花手一动,忽然上前将那孩子圈进双臂用道袍遮着,跟着脚跟一旋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不忘一边使出法力遮挡他身上的妖气。
诸葛景锋再见年花花背影格外熟悉,眼睛一亮,连忙跟了上去。
待年花花走远,那些童家的道师四处寻找,再聚头时脸色难看了许多,“又让他跑了。”
“那小家伙受了伤,肯定走不远,我们再追。”
“你们追,我回去给师父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