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方小镇,年花花松了口气。
马车上颠簸,虽说是趴着,但实在说不上舒服,再加上少年似乎正是叛逆期,即便她不与他交谈也能感觉得到马车中的低气压,她不由得想难道修道人天生对周围情绪敏感吗?还是少年气场强大?
撑着身子下了马车,年花花自然要道谢,道了谢还想问问对方尊姓大名,说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有缘报恩之类的,可少年淡淡一句“不用”,就要上马车。俨然像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偶尔发了善心救助了身处底层的小喽啰,过眼浮云般的存在,不需要记忆,当然也不需要继续。
不用也好,年花花看得开,准备先去医馆看看。
后方传来惊喜的声音,“花花?是花花吗?”
年花花还来不及回头,一个人蹿到了她前面,抓着她的双臂,引得她背部又是钻心的疼。
少年见一个男人抓着少女,那少女猝不及防,脸上露出痛色,不知怎的竟没有马上上马车。
“花花,真是花花!”此人正是陆向南。
年花花抬头一看,也是惊讶,“大师兄!”三个字刚出口,又警惕地往四周看去,脸色微沉。她怕年老爷派人跟踪陆向南。
陆向南看她这样,心中一酸,道:“花花,没人跟着我,当时……”
年花花道:“大师兄,这些一会儿再说,你先放手,我受了点伤。”
陆向南脸色一变,“什么伤?哪里的伤?”
年花花见少年正看着他们,也不好意思多说,陆向南顺着年花花的目光看过去,正是俊俏少年时,风华意正茂,不由自主地转身,挡在了年花花的前面。
“这位是?”陆向南问。
年花花知道少年不想提自己的姓名身份,便道:“大师兄,我在山中受伤昏迷,多亏这位小公子带我进程。他尚有急事要处理,我们本已话别。”
少年点点头,抱拳道:“告辞。”这才上了马车,唤张叔赶车。
陆向南见少年干脆地走了,方知自己想歪了。不过这也难怪,陆向南守着年花花这许多年,最怕年花花情窦初开对象却不是自己,毕竟他比年花花大了十岁,十岁的距离,自信如他,也会有恐慌。何况,那少年一看便是风流人物,年轻,大概家世也很好,而他陆向南至今,一无所有。
陆向南捏了捏拳,也不算是一无所有。这些年年青山不拘他修道,却让他读些俗世学问,似乎还有意向让他参加朝廷的科考。开始他不明白师父的想法,毕竟如今朝廷形势也不好,乱世求生,入朝为官那都是笑话。后来年青山见他对这无所追求,又道求财也可,这个陆向南是赞同的,年青山便借他本钱,让他做些买卖。陆向南在商之一道或许没有多高的天赋,但人却聪明,又有手段,所谓小富靠己大富靠天,他现在已把当时的本钱都还给了年青山,本想多给,可年青山坚决不要,只说有心便可,这些钱财日后还有大用。陆向南只得作罢。
见陆向南发呆,年花花碰了碰他的胳膊,唤道:“大师兄?”
陆向南醒神,转身看向花花,一脸担忧,“花花,你哪里受的伤?严不严重?我在这里有座宅子,我们先回去可好?”
年花花点头,一转身,陆向南便看到她身后染着黑血的背部,顿时大惊,不由分说抱了年花花就走,动作温柔,脚步却很急,避开年花花的伤处,细心安慰让她暂且忍忍马上就到。
年花花想起自小大师兄就护着她,从不舍得她身上有一点伤痕,此刻又是这般着急,一贯的温柔让她自下山以来强忍的孤独惶恐忧心等等隐藏得深沉的东西一瞬间得到解脱,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虽然保持着成人的冷静,但终究过着衣食无缺温暖安逸的日子,安逸让人软弱。是的,她不缺少走出年家的勇气,但生活的习惯并不是勇气便可以改变。其实,她心中是有害怕的。
看到陆向南慌张的脸,年花花忍不住眼眶湿润,小声道:“大师兄,不痛的。”
马车的窗帘被风吹开一条缝,年花花的表情正好被车中的少年看到。少年愣了愣,想起之前她的大师兄略带敌意警惕的眼神,嗤笑一声,再不去看。
陆向南一把年花花抱进自己的宅子,便派人去请了大夫,想了想,又交代请回春堂的小赵大夫。回春堂是一对兄妹开的,小赵大夫便是那个妹妹。
年花花趴在床上看陆向南左右忙活,一会儿让人请大夫,一会儿又吩咐送热水什么的上来,心中暖意渐浓,看着看着,觉得年家修道仿佛就在昨天。
陆向南回身坐到床边,见年花花的视线跟着他转,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年花花一直把陆向南当哥哥,陆向南作为哥哥的角色也一直做得不错。年花花师兄弟姐妹几个自幼一起长大,自然亲厚。她趴到陆向南膝上,低低道:“大师兄。”却没别的话。
陆向南全身一僵,伸手抚在年花花脑袋上,轻声道:“不省心,这才出来多久,又弄得满身伤。你身子是铁打的不成?”再看一眼她身后,虽然没有再渗血出来,但终究触目惊心。
年花花扯了个笑,头上很暖。
不一会儿小赵大夫到了,热水什么的也都送了上来,陆向南便到外面等候。
小赵大夫给年花花看过,清理了伤口,又敷过药,开了几个方子给陆向南,嘱咐外用和内用的方法,提醒了一些该注意的地方便走了。
这时年花花身上绑着纱布趴在床上,被子盖到脖子上,遮住她的身体,陆向南进门时愣了一下,这个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想起师父和长老们的打算,陆向南捏紧了拳,眼中闪过一瞬阴霾。
年花花侧过脸,喊了声:“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有宅子?”
陆向南收拾好情绪,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拨开她额边的乱发,柔声道:“这些事不是一时说得清的,等你休息好了我原原本本告诉你。身上还疼吗?”能在这里遇到年花花,真是老天保佑,天大的幸运了。
当然疼。年花花心里想,但却摇头道不疼。
陆向南哪能不知道,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说谎。你疼不疼我还不知道?你最是怕疼,小时候一点疼痛就要哭闹的。怎么,出了年家,倒和师兄生分了吗?”
年花花笑道:“大师兄这是明知故问。大师兄待我像亲兄妹,我怎会与大师兄生分?相反正是不忍大师兄担心呢。”
陆向南恍惚了一下,低语:“亲兄妹吗?”
年花花没听清,问了句什么,陆向南道:“好生睡会儿,丫头就在外面,什么时候醒了饿了就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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