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阵阵古怪的味道。
山洞深处漂浮着零零星星的光球，那些光球被年花花身上的红光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年花花靠近。那里坐着的老人骤然睁眼，伸手挥舞，努力将那些光球召回来，可那些光球刚往回走一点，又不自觉地向前挪去。老人沉下脸，看向洞口的红光，明白妖灵是被这东西吸引。奈何他半身无法动弹，不得前往查看。
红光越盛，老人也顾不了太多的光球，立刻就有几个脱离了他的掌控，加速着飞了过去，没入红光之中，消失了踪影。
相继有三个妖灵消失之后，那红光才慢慢弱下去。直到最后一点光晕退去，幽暗的光线从洞口错综交缠的藤蔓之间射进来，一点一点凝聚在年花花的身体上，老人才能够仔仔细细看这洞口的东西。
是个人类。
这年家的山上还会有这么怪异的人类，莫非她是年家人？老人眼中厉芒闪过，指骨咯咯作响。他四周漂浮的妖灵也受到了影响，不安地动荡着，似有悲鸣之声。
年花花是被冷醒的。她一睁眼就首先摸向自己的腰部。赤练还在，也没有闹腾。她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又想，不是给饿死了吧！年花花脸色尽变，连忙将手探到衣服里面去摸，赤练尚有温度，也还算柔软，证明是活的。可摸了一会儿，年花花就皱起了眉头。因为赤练身上似乎长了少许的鳞片状的东西，摸起来凹凸不平。难不成没饿死，是饿病了？年花花又紧张起来。
“小女娃，你做什么？”
年花花正是沉思之时，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全身戒备，一双眼在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晶亮。
“什么人？”年花花这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飞舞的光球，那是妖灵。那些妖灵之中坐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瘦瘦的，眼神很锐利。年花花心神微动，略一分辨，便是那老头儿是妖。妖气阻滞微弱，看来还是个受伤的妖。不过，依她的直觉尚分辨不出他的本体，说明他本身是个级别比较高的妖。
听说年家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山中清理除妖，怎么还有漏网之鱼？不过，也得亏了这漏网之鱼，不然她的宝贝赤练可就不知道要怎么样了。年花花心中警惕，面上轻松，只看着前方，并不说话。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放出红光竟引得我的仆从们自发前去，断送了性命。”老头儿一看年花花的表情，便知她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娃儿能识得妖，又没有敌意，兼带身有异物，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年花花见老人语气平静，连忙一拜，有礼道：“这位老前辈，是晚辈唐突，只是外面有人追赶，晚辈一时窘迫，误入这里，不想惊扰了老前辈……关于您的……仆从一事，晚辈很抱歉，若老爷爷有什么要求，晚辈力所能及一定补偿。”她家赤练不告自取吃了这妖的仆从，她自觉应该补偿，不过年老爷等人若是知道她会说出这番话，估计要恨铁不成钢了。
年家与妖向来势不两立，不少妖就毁在年家人的手中，而同时，不少年家的捉妖师也丧身于妖手。这样的事，年花花没听个百八千件，也至少有那么十来二十起了。不过，年花花有自己的坚持。或许是因为穿越的经历，她对身为年家长女的事实总怀着一种局外人的淡漠，对年家这么多年的教导也并非全盘接受。最显著的一点便是她对妖的态度。在她看来，既然人都有好有坏，妖又怎会全是坏心眼子的呢？年花花心中有大是非，自是从小就告诫自己不可被世仇这类的东西遮蔽了双眼，以恩怨论对错。
当然，这些事年花花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从未对人言过，哪怕亲如她娘。倒是思源，她有意无意偶尔说那么一点，也属于小打小闹，只是为了让年思源能够有自己的善恶判断，不要拘于形式成了迂腐之人。年思源若听进去了，便是听进去了，若没听见去，年花花也只是进行微弱的引导，不会太过强求。因为年思源还小，她说得太多，教得太怪，对成长在年家这样的环境之中的思源，不一定是件好事。好在对年花花的话，年思源多半是听的。
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年思源从小到大都觉得这个姐姐傻得可以的原因。
“什么人追你？年家人？”老头儿情绪明显变得紧张，紧张中又有一种怪异的亲近。
年花花感知到这些，心中愈发小心，怕是这妖与年家有过节。
“我也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怎的招惹了他们。”多说多错，还是不要说的太明白得好。
老头儿沉默了半天，哼道：“老夫双腿尽断，妖力微薄，苟延残喘至今已是极限。这里从来没有人进来过，既然你能进来，说明我的大限将至。老夫早已活够了，只是……遗憾……”
年花花听得清楚，心里清楚这老头儿八成是有什么事要她帮忙，只要不是太过分，她帮他也无不可。
老头儿见年花花不言不语，神情不骄不躁，又道：“老夫有一事，若你能办到，这些妖灵老夫便赠与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老头儿见了刚才那一幕，知道这些妖灵对她来说或许有些用处，此刻也只能拿来一用。
年花花眉一挑，那些妖灵若是拿来，自然是要给赤练吃的。都说妖性淡漠，果真如此。刚才他还目睹了妖灵消失，称这些妖灵是他的仆从，此刻就轻易赠人。莫不是他的要求很难？
见年花花犹豫，老头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老夫废物一个，如今也是在等死，无法亲自去办。你若办成，日后自还有你的好处。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把这种事交给一个人类去办。我这一生最厌恨的便是人类。”最恨的是人类，临死前却要将如此重要的事托付给人类。老头儿觉得天意真是弄人。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下一个契机了。
“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还要是我力所能及，我才能答应。”妖恨人类不是什么稀奇事，年花花见老头儿的妖气越来越弱，心知他的寿命怕是要走到终结。
老头儿似乎笑了一下，道：“我给你一个信物，他日你若有缘遇到识得它的，便交出去。然后，帮我传四个字：右使叛变。”
“若我遇不到识得它的主儿，又该如何？”
老头儿苍凉一笑，道：“那是天意，天意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年花花仔细想想，并没什么违背她原则的地方，便道：“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便留意着。但先说好，遇到是缘，遇不到我也无法。”
“放心，不会叫你为难，该遇到的时候自然会遇到。你过来拿信物吧。”老头儿的声音越来越低。
年花花上前，又道：“这些妖灵我无法碰触，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它们自己进去吗？”
老头儿沧桑的眼看了看年花花，道：“你这人类有意思。”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小袋子，那些妖灵便自动飞了进去。“这是我用了多年的护灵宝袋，一般的妖灵自动受它吸引，进去了就不想出来。现在送给你吧。”
年花花拿过护灵宝袋，心想这倒是个好东西，要说以前她是用不上的，自从有了赤练，她便越来越觉得有必要有这么个东西。可惜师父早早被东海龙王抓走了，那什么师祖肯定不会管她，年家都是些凡人，即便祖祖辈辈都是捉妖的，可据她探查的结果，至今未找到这一类的法宝，害得她每次都摇偷溜进妖灵库去。若是早有这东西，她家赤练或许就不会饿得那么厉害了吧……
不过，说到底还是怪她，谁让她体质如此特殊，竟不能亲身接触妖灵呢？
老头儿见年花花收了东西，又从衣服里拿出一颗蓝色的圆球，比眼珠子略大，圆溜溜的好像从水里泡过一样。它中间穿过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缠绕在圆球周围，美丽得紧。老头儿摊开手道：“这便是信物。”
年花花伸手去拿，岂料刚拿到手里，那珠子竟暴射出蓝光，光芒大盛刺激了年花花的眼，年花花忙用另一只手去遮眼睛，这时候手心微刺，那蓝光迅速退去。
“你做了什么！”年花花看向掌中，掌心隐隐有丝蓝线，那线漂浮着，并缓缓向手臂爬去。
老头儿道：“别紧张，只是定个契约，若是你遇上了机缘却不交出信物也不帮老夫传话，休怪契约反噬，要了你的小命。”
年花花撩开袖子，那丝蓝线还在往前游移，也不知要爬到哪里去。她气道：“你若明说，我也不会反对，何必这样鬼鬼祟祟，未免太不坦荡！”
老头儿看了她一眼，哼道：“鬼鬼祟祟的是你们人类，阴险也比不过你们。放心，这东西平时不会伤你。只要你办了事，契约自动解除。”说完低低笑着，直到没了声音。
蓝珠子在年花花掌中散发着脉脉幽光，照得整个山洞里诡异非常。刹那间，老者的身体开始迅速消失，从下到上，什么也没留下。
年花花怔了怔，退开两步，道：“放心，虽然你算计我，但我答应的事定会做到。”说完将蓝珠子挂到自己脖子上，塞进了衣服里。
哎，算了，契约就契约吧，这年头，谁办事还不买个保险？年花花自我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