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武德八年烟雾朦胧的一个清晨。
空气凉凉地贴在人的皮肤上。有着清晨特有味道的好闻气体钻入鼻腔。它挨着鼻息,通过鼻尖,流入食管,抵达肺部。片刻时间,又沿着肺腑通道,上溢到食管,钻出鼻腔。静不可闻地完成一次复杂的循环。
安静的街道上有几家客栈的夜灯还没有熄灭,早起的小二打着呵欠手里端着一盆水。盆里放着几张已经被油脂沾染成黑色油斑的帕子。帕子润湿之后。几双手伸了进去,一人拿起一张。没有经过任何的调配便到各处自个儿干起了自个儿的活客栈的老板此时还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打着酣。
一个小二将帕子放下,抬头从客栈的大门望出去。
客栈的灯仍旧露出橘黄色的光,洒在地面上,凹进去的路面上积了水,被灯光映得星星点点,显得格外零碎。
隔壁几个出早市的商户已经打开了门,开始整摆柜台上的东西。
几个背着箩筐的农夫出现在客栈门口,他们用手随便在地面上扫了扫,将地面上多余的灰尘抹掉,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接着将箩筐放下来,里面放着新鲜的蔬菜,刚被露珠沾过,水灵灵地好看。摆整好这一切,几个人毫无声息地彼此对视一眼,然后自个儿靠着自个儿家的箩筐打起盹来。天色太早,仍有睡意。
一行士兵匆匆忙忙从街道的远处过来。步伐整齐。最前方的旗帜看不到很清楚。不知道是哪位藩王的旗帜。
恐怕是秦王的兵吧。
一个农夫心里一想,便把自己的东西挪了挪,好给这些远征的兵们留出更多的位置。另外几个人一看,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东西往街道里面挪了挪,将更宽的位置让给过路的士兵。
不是秦王的兵呢。
临近一看。才见到并不是打的秦王府的旗——是一面御赐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温”字。
农夫们不识字,不知道这个军的统帅是谁,他们只认识“秦”字。也只知道秦王。
不过,客栈里的小二认识,他是跟着店里的掌柜学的。
是温长史。
他这是要去干嘛?
这么早,就要出城?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寂静的街面上,踢踢踏踏的声音响了好一阵,才恢复寂静。农夫们收回眼神,又把蔬菜重新整摆在地上。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远去的士兵。
……抬头再望了望东方的天,黎明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京城长安的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去,远方的天空还没有一点复明的迹象。四周的黑暗仍在静静地笼罩着这片土地。
这年。
dongtujue举兵南下,边疆告急。当朝天子征军远伐,温彦博被任为并州道行军长史,与并州道理行军总管、右卫大将军张瑾率兵抵抗。带走长安邑户男丁数众前去抵御外敌。
前几天广募壮士之时,妻儿送散。如今,一切都对于寂静了。无怨无悔了。为国效力是光荣的,是荣耀的,是没有怨言可以说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暴君的统治,如今的天子正是民心所向。百姓们都睁开眼睛,期盼着他把富庶带给他们。盼着他带着他们过平安幸福的日志。
天子不知百姓苦。百姓却怜天子心。
尽管dongtujue毫无征兆地袭击了边疆。但是京城长安没有一点异象。仍旧是一片宁静。继续着持续了好几年的宁静。
京城的气象看不出一点战争的痕迹。商户仍旧营业,来人络绎不绝。遍身罗绮的姑娘在长安街上铺满红红绿绿的影子。煞是好看。
——等几年,这个国家就会好了。——
已经快天亮了。更夫打着哈欠走过冗长的道。还有一两柱香的时间,他也可以歇口气了。这样好的凉爽时辰,自己却还要打更敲锣,真不是享福的人可以干的事。
他的脚步慢慢移动,只看见前面一处院子灯火通明。门前有几个小厮来来往往地奔走。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他走到门前往里面探头一看,马上就被一个刚进门的年轻男子唬住:“打更的,现在是几更了,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远点!”
更夫马上点头哈腰地道歉。提起步子马上就要离去。
背后又是一阵责骂的声音,还是那个年轻的男子。
“我说打更的,没听到我问你是几更了吗?走那么快干嘛?是谁要吃了你不成?”
“喝……官爷,奴才耳朵笨,没有听清楚,只是你叫我赶紧走,我就赶紧走了,就把你问时辰的事情忘了,看我这耳朵,这记性,该让你打……”说着,又小心地看了这个坏脾气的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心里不耐烦,于是说道:“行了,行了,话还真多,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公子,五更”
“天快亮了不是?”年轻人像是和更夫说,又像是和自己说。一个抬腿就进了院子。
更夫一看他走远了,就在此拿起了锣重新上路了。
应国公府邸。
一处独门院子里。几只小巧的牡丹长得油油绿绿,格外喜人。只是遗憾的是,花苞还是仅仅包起来的,没有一点要开花的痕迹。
真晦气。
一阵疾驰的脚步向院子走来。正是门前和更夫说话的年轻人。他的眉头仅仅地结在一起。
一个穿桃红色裙装的女子一见他进来,就把他挡住了:“四少爷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到这地方来了,这可不是您可以来的地方,您还是趁早走了去,否则让老爷知道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她这是折腾第几天了,还不生?还要不要我们睡觉的?”
四少爷很不客气地说道。女子不知道怎么答话。尴尬着几乎要急出泪来。
四少爷元爽不知道,难道连她也不知道吗?夫人恐怕是把这孩子生不下来了——
——上次生大小姐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样的阵势,从夫人产痛到把大小姐生下来恐怕就只有两三个时辰。
——如今,生这位不知道是小姐还是公子,兴许是公子吧,否则也不可能这么抹煞人。折磨得他娘亲已经整整颤痛了三天三夜,但是,他还是没有一点要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意思。
她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很清楚夫人现在的情况,夫人那样子,恐怕真的是活不长了。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却没有敢说出来。只是眼角不自觉地掉下来一滴泪。
元爽一看,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折腾了这么多天,孩子又难产死活不从母体出来。看来,那女人真的是活不长了。
他一言不发,掉转头,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桃红色裙装的丫头见她走了。正要抹眼角的泪水,只听一声尖叫声传来。屋子里面传来年轻丫头的声音:“青儿姐,夫人看是要生了!”
她还来不及抹掉自己的眼泪。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是,马上就脱口而出了一阵欢喜的吩咐声“
“快点,快去请产婆,夫人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