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夜里已过了三更还不见明涓回来，三姑娘在房间里来回打转，虽说往常明涓夜里回来也晚，但至少她熄灯前一定便回。明涓怕她担心，总是能抽身回来绝不耽搁。今日可真是有些奇怪了，早上走的时候似乎也没听她说晚上要赴宴去。想来想去三姑娘总觉得不踏实，出门绕过水池往商玉山的房间走。
刚出了院子口，便看见小词匆匆忙忙跑进来，和三姑娘撞个正着。
“姑奶奶，可是回来了，涓子呐？”三姑娘见是小词便放了心，往后瞅着只不见人影。
小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姑娘在醉云乡喝多了，我们劝不住，画眉姐姐便让我回来找你。”
三姑娘一愣：“今儿是谁做东？”
“没人做东，姑娘在那自个儿灌自个儿呢！”
“这小蹄子！莫不是遇上啥事儿了？！”三姑娘听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忙着跟了小词往外面跑，集秀班门口碰见来回转悠的景深，一听小词的话，忙着也跟上一起往醉云乡去了。
醉云乡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一家酒馆，出名的便是他家的酒。下午时候，明涓带着小词、画眉早早出了冬景园，一路阴沉沉不说话，只吩咐到醉云乡。叫了几坛子酒，坐在二楼临窗的位子闷闷地独酌。小词和画眉两个搞不清情况，只能在旁边陪着，暗想着喝一会兴许就回去。谁知明涓一坐下来便不停歇，直到三更时分画眉才着了急，忙让小词回去叫人来劝着。
三姑娘听着直摇头，景深皱了眉问小词今儿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小词只说早上去了金纺织，后来又到冬景园里参加赏诗会，姑娘和那些个才子们说说笑笑可开心了，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景深愣了愣神，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等马车停住了，直奔醉云乡里面去了。
明涓在二楼熏字号包间里，倚在栏杆旁俯视着楼下，一双醉眼朦胧，手里拿着一壶酒正往嘴里灌，听见响动回身来正看见景深煞有介事的跑进来，明涓乐了，呵呵笑着举着酒壶：“你。。。。。你也来了，快坐下，我们好好喝。。。。。喝一杯。”
景深看傻了眼，他还从未见明涓如此烂醉的模样，一时站在原地没了反应。
三姑娘跑得慢，一进来看见这副场景，忙上前去夺她手里的酒壶：“我的小祖宗，你是喝酒喝上瘾啦！快停下，酒可不是好东西，伤脾胃的。”
明涓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一见三姑娘来夺她手里的酒壶，灵巧的一闪便让过去，可是身子一晃，差点跌坐到地上，画眉忙将她扶住。
“咦？这不是三。。。。。。三姑姑嘛？你也来。。。。。。也来陪我喝酒啊！呵呵，好！今儿我做东，大家。。。。。尽情。。。。喝！一醉。。。。。。方休！”
三姑姑气得话都快说不出了，上前一步把她从画眉手里接过来：“失心疯的！你这是怎么了？啊！回集秀班去，回去再跟你好好说！”
明涓挣扎着：“不要。。。。。不要回去，我要。。。。。喝酒。。。。。喝酒！”
三姑娘见她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鬓发也乱了，颇有些狼狈，倒发不起来脾气了：“好好好，我们回去喝，集秀班有好酒，咱们回去喝！”
“不要，不要回。。。。。回集秀班。三姑姑我告诉你，我不回集秀班，不回！”明涓吼着，红晕晕的脸颊对着三姑娘。
三姑娘拉着她：“那你要去哪啊小祖宗？”
“嘻嘻，我啊。。。。。。我要去。。。。。。不告诉你！”明涓笑起来，趁三姑娘一不注意挣脱开来，拿着酒壶又要往嘴里灌。
三姑娘肥胖，被明涓这样一搞累得气喘吁吁，她看一眼看见一边还在发呆的景深：“景深哥儿，你也帮着点，把她带回去再说。”
景深这才回了神，上前一把夺了明涓手里的酒壶：“涓子，走，咱回去。”
明涓手上没了酒，脸一下子就变了，泪水顺着脸颊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景深吓了一跳，忙把酒壶扔在一边，一把扶住她：“涓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了？你别哭，你别哭啊！”
明涓蜷在他身上，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地抽噎着：“他怎么没有来？他怎么没有来？！”
景深从未见明涓这样失态过，一时慌了神：“谁，你要找谁？你告诉我，我去找。”
“你。。。。。你陪别人去看菊花，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其实我早知道的，早知道的，会有这一天，你说的，我不是涓子了，不是了。。。。。。”
明涓哭得稀里哗啦，嗓子里有几分嘶哑。
景深紧紧搂着她：“我陪啊，我陪你去，我陪你去看菊花，还看桃花，看梅花，咱们啥花都看，好不好？好不好？”
明涓哭喊着，一时声嘶力竭，三姑娘愣愣地看着，终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谁说你不是涓子了，你不是还有谁是？”景深轻声着，带着几分莫名的惶恐。
明涓摇着头，发上钗环早已散乱：“我知道，我知道我早都不是了，但是。。。。。但是不是我愿意的。。。。。。为什么你不明白我。。。。。。我没有变。。。。。。没有。。。。。。没有。。。。。。我还和以前一样的，你一直都懂我的，为什么现在不懂。。。。。。不懂。。。。。”
景深把明涓的头揽进怀里，心疼地抚着她的发。
“她那么好，那么完美，你喜欢她是对的。。。。。。如果是我，我也会喜欢。。。。。喜欢她。”明涓哭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景深看了看怀里的明涓的脸，双目已经合上，很疲倦的样子，但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三姑娘叹了口气：“回去吧。”
门一开，外面涌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客人，有细细不可闻的声音在说，那是玉玲珑，怎么在这里买醉，莫不是被哪位大人抛弃了。景深狠狠地瞪过眼去，像是要杀人一般。
车子里格外安静，画眉和小词都默默垂着头，躺在景深怀里的明涓偶尔不自在的翻个身，喃喃几句又昏睡过去。
三姑娘挑着帘子看外面，四下里寂静着黑暗一片，夜风嗖嗖刮着，阴冷阴冷。三姑娘脸上的泪被夜风吹干了，没有痕迹。
回到集秀班，三姑娘就打发景深先回去休息，景深死活不肯，抱着明涓去了内院里，待安置好了才呼了一口气。
“景深哥儿，这事回去你就别提了，涓子明儿一早醒了就没事了。”三姑娘替明涓盖好被子，轻轻放下了帷幔。
景深默然点了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三姑娘：“我要娶涓子。”
三姑娘怔了一下，拉着他坐下：“我知道你打小就喜欢她，我也但愿她早脱了这身戏服过上安生日子。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涓子是有主意的人，我说的她也不会听，得看她的意思。”
景深咬了咬唇：“涓子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折腾死，您看着不心疼？”
“心疼又有啥用。这丫头啊，平日里主意多，什么事嘴上不说，心里倔强得很。你看她听过谁的。这些年，除了岱青哥儿，我看她是谁也。。。。。。”三姑娘住了声，看着景深的脸发白，幽幽叹了口气：“也别怪我肠子直，涓子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一两年，涓子变了个人似的，以往我看他们好成那样，总以为涓子这辈子有得靠，只没想着这人算不如天算，涓子天生价的不是个一般人，而这岱青哥儿偏又是个淡薄性子。哎，我三姑娘活了四十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啊，我看他们怕是有缘无分的。你对涓子的这份心我也是看在眼里，若是涓子能随了你，我也放心，只是。。。。。”
景深垂了头：“我哥他。。。。。若是他肯娶了涓子，是不是最好的结果？”
三姑娘摇头：“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老天爷要怎么折腾人谁知道呢？”
景深闷闷着不开言，似乎在想着什么，打水进来的画眉突然开口：“其实今儿个的事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就是。。。。。。就是。。。。。不太敢说。”
三姑娘看着她：“说吧，都开了口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画眉抿抿唇：“今儿在冬景园诗会，姑娘本来还是好好的，后来看见两个人，一下子脸就白了。”
景深眉一凝：“哪两个？”
“岱青公子和一位小姐，那小姐比咋们姑娘稍大一些，长得可好看了，跟岱青公子站在一起，班配极了。”
景深一下子站起来看着画眉：“哪位小姐？是谁？”
画眉摇头，被景深虎目圆睁的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我不认识，总之是没见过的。姑娘倒好像知道，等姑娘醒了你问她就行了。”
三姑娘也愣住了，没料到竟是这样。想想看岱青也是二十一岁的人了，放在其他公子哥身上早是妻妾成群，这些年给岱青说亲的也没消停过，只是他一直没表态，三姑娘想过，多半是涓子的原因。然而这一下子，突然冒出一个小姐来，难道岱青真的和涓子有缘无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