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天之身大叫着扔下大风。大风在地上化作人形，看着那只折断的血淋淋的翅膀痛苦地呻吟着。
形天之身可能没想到我会刺中他，他自信自己皮肤坚硬，没什么大碍，但没想到轩辕剑异常锋利，每一剑都深深地没入筋骨中。
“什么东西？”他闷喝道。
有时勇气由于激愤才会突然间迸发。刚才是因为见到大风受伤才一时勇气备增，现在独自面对形天，恐惧又再次成了内心的主人。我勉强站稳身形，对面这个巨兽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难道你不认识轩辕之剑吗？”我举起轩辕剑高声道。
“轩辕剑？”形天一愣，停住脚步。
我继续大声道：“轩辕命我前来巡视，如发现你仍冥顽不化，可用此剑将你大卸八块投入烈焰谷中，永灭其迹！”
“原来你是轩辕老儿派来的，我说怎么会打开黄金鼎。哼，把我大卸八块，就凭你这个三尺高的小矮人吗？”他举起巨斧，“人还没有我的斧头大！哈哈哈！”
我看了看手中的轩辕剑，它实在是太短了，即使靠近他也不会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反过来，我的确经不住他轻轻一击。弓箭又不知道摔到哪儿去了。怎么办？雪花落在脸上感觉到丝丝冰凉，而我此时却急得额头上不停地流着汗水。
恐惧也会在关键时刻产生智慧，我道：“形天，轩辕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说，如果你真的能从罪恶的深渊中醒悟，那么你没有头也可以走出常羊山这个让你备受煎熬之地。”
“真的！？”他的双乳变成的黝黑的眼睛像两个圆圆的黑洞了。“快说，我现在可以吗走出去吗？”
“是的。但你得真心悔过。”
“什么悔过不悔过的。如果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悔过吧。”说完，他迫不及待地向山下走去。
我暗想，果然没有脑袋。这种话他竟能这么轻易地相信。管他呢！
我赶紧跑到大风的旁边。她躺在悬崖边上，脸色苍白如雪，齐肩断的胳膊处不停地留着血，染红了全身。
“你怎么样？”
她勉强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真没想到，今天我会死在我日日夜夜等待千年的人的手上。”
“我背你下山。石叟也许能医好你。”我道。
“不用了。”她摇头道，“把我的那只翅膀拿过来。”
我依言取来那只被扯断的翅膀，羽毛蜷缩在一起，沾染着泥土和鲜血，再也没有飞舞时的美丽。她拔下一根羽毛交给我。
“你拿着，回到常羊城去，就说已经杀了我，也好对人们有一个交待。”她声音微弱。“对不起，我骗了你，说形天是那怪兽，把你逛上常羊山。”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又落下泪来，“这是我最后为他流的一回泪了。他虽视我如无物，我心却仍难改初衷。”
“你知道吗——在盖上黄金鼎的时候，我看见形天为你流了一滴泪。”我不忍心看她如此伤心。
“是吗？他真的为我流泪了吗？”她脸上泛起红润，“那我虽死无憾了！我以为我只是他身边的一缕清风，他根本不会为我动心的。”
“你即使是一缕风，也是一缕披着绚烂光芒的风。”我道。
“这缕风终于吹不动了，要歇息了。我曾想过自己能吹得动世间的一切，却吹不掉自己内心的执念，因为这点执念，让自己背负永世的骂名最后却死在自己爱的人手上。这世间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啊，是愚蠢还是坚贞，也许只有自己最不清楚。”
“别说了，我们还是走吧。”我见她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呓语。
“他回来了！”她忽然看着我身后，提高声音道。
我急忙回头看去，一定是形天见出不了常羊山，回来寻我的。可是身后并没有形天，茫茫天空下只有雪花空自飘落着。
“哪有——”我转回头道。
就在这一瞬间，大风一翻身滚落谷中。我大叫一声，伸手想拉住她，却什么也没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谷中的迷雾当中。像一片树叶，无声无息，很快地消失了。谷底又传来轰鸣声，可怖的地狱之火再一次渲泄着愤怒。
我一时什么也看不清，眼前一片模糊，是雾，是泪。一个为祸人间的妖魔死了，而我此时却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她现在应该是快乐的吧，能和她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了。我僵卧在悬崖边上，望着迷雾重重的谷底。
我感觉我的身体脱离了地面，像漂浮在空中，越来越高。然后看见了形天没有脑袋的光秃秃的脖颈，如被砍断的树桩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苔泥。我被形天举到了半空中，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没有发觉。
“小子，敢欺骗我！我现在一松手，你就会永远葬身在烈焰谷内。”形天那只树干一般的胳膊伸到烈焰谷上方。
“你想怎样，随你的意。”我忽然万念俱灰，倒不如今天就这样死去。
形天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停了一下，把我拎回来，他的大手几乎握住我整个身体。
“告诉我，有没有离开常羊山的办法？”他把我举到胸前，我正好能看见他那双黑洞般的眼睛。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双乳变成眼睛，把肚脐变成嘴巴的？”既然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恐惧便全无了。我倒想逗一下这个无头的蠢物了。
他听到我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懵住了。“我只记得头被砍掉前心里有的事情，没有头之后的事情我又怎么会记得！”
我想了想，这个回答倒是挺合理。
“所以你现在心里都是仇恨、愤怒。即使你走出常羊山，杀光世间所有的人，甚至杀了轩辕和天下诸神，也无法消除你满腔的怨愤！”我道。
形天那张肚脐化作的嘴巴猛地张开，更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仿佛能吞噬一切。他没有把我扔进嘴巴里，只是怒吼一声，我感觉双耳嗡嗡作响，几近晕眩。同时一股热腾腾的气体从嘴巴里喷出来。
“你说的是它吧。永远不会消失的，我就靠这股怨气活了千年，不饥不渴，并且永远活下去，轩辕不死，我不死！”形天恨声道。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大风。“大风曾说，你不死，她不死。现在她死了，你还活着。”
“大风是谁？”形天问道。
“她刚被你杀死，你就忘了？果真没有脑子。她的羽毛还在这里。”我还紧紧攥着她临跳入谷中送给我的羽毛。我心里又是一疼。
“为什么我不死，她不死？难道我和她之间也有千年的仇恨？”形天不解道。
“除了仇恨，还有很多东西能让人执守千年。”我不想和他提爱这个字，他不会懂的。
他似乎思索了一下我的话，随后道：“快说，我怎么才能走出常羊山？”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道。心中一叹，为大风惋惜。
“都告诉你了，我不知道。反正我想看，就有了眼睛，我想喊，就有了嘴巴。”
“你想走过烈焰滩，除非心中不再有怨气。”我信口道。
“那我岂不是死了，即便是活着，空有一副皮囊还有什么意思！”
他忽然又暴燥起来，把我高高举起，“你这个侏儒敢戏耍我！”说完准备把我往谷中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