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祥和,村口的大柳树下坐着几个老人,他们最先发觉了异常,那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小渐大,由弱渐强,很快的,他们甚至感觉到了地面在震动。
诧异的对望了一眼,几个老人站起身,听声音这群人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确实到了,带着疾风都散不尽的血腥味,狞笑着挥舞起手中凶刀,像一群饿狼,对着村子露出了獠牙。
老人看到了他们,这仿佛是一群刚从地狱里跑出来的人,每一个人浑身都沾染着鲜血,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冷酷的笑容,杀意在他们身上凝结,使老人们颤栗发抖,别说示警了,他们连逃跑都做不到。
他们就像是大餐前的开胃菜,林风一群人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冲入村子,在地上留下了几具新鲜的尸体。
狼群冲进了羊圈,屠杀毫无意外的降临。
田空在山路上奔驰,脸上苍白无色。刚才他突然莫来有的感到一阵心慌,这感觉来的太强烈,他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就往回赶,心里的感觉告诉他,村子出事了。
终于离村子越来越近,田空心中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他甚至隐约听到了惨叫声,但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祈祷着那只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但真相往往是来的那么快,那么直接,那么惨烈。
那是怎么样的一幅场景啊,熟悉的家园已经不在了,那些堆满记忆的地方燃起熊熊大火,到处都是鲜血尸体和惨叫,一群挥舞着屠刀的人狞笑着,追赶还活着的人们,他们捉弄这些可怜的蝼蚁,看着他们的恐惧和绝望,并以此取乐。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田空怔在原地,等回过神后他已经来不及悲伤,而是急切的朝着村子冲了过去,他想起来两鬓斑白的父母,前所未有的恐惧开始在心中蔓延。
“不要有事啊!一定不要有事啊!”
他跑的飞快,乱成一片的村子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到处都是尸体和火焰,他看到了数不尽的熟悉的面孔,里面有长辈,有伙伴,有亲近,有疏远,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现在都拥抱在一起,充满绝望的眼睛都没有闭合。
田空感觉那些眼睛在看着自己,他开始流泪哽咽,强忍着没有出声,强忍着没有去替他们合上眼睛,他害怕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一定要活着啊!
终于,熟悉的屋子出现在眼前。没有着火,是不是证明还没有遇害?田空冲了进去大喊,但无人回应,他发了狂一样跑出来到处寻找,不在乎那些魔鬼会不会注意到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在火光中祈求着上天让他看到那两个身影。
他终于看到了,那两个轰然倒地的身体,还有在半空中与火光融为一色的血液。
“不要!不要!“
田空冲过去抱住了爹娘,手死死按在他们脖子的伤口上,但血还是在往外喷射,他们的眼神开始涣散,看到田空的脸无力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田空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到了害怕,读到了急切,他知道他们是想让他逃跑,但他只能用力的抱着他们的身体,感受着他们最后的一丝体温。
直到爹娘的身体软下去,田空的哭声不再压抑。他嚎叫着,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消失,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没有一点办法来挽留,那是他存在的意义,他的父母,他的家园,他的朋友,他的记忆,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在大火和屠刀中消失,等到这些东西都消失了,他也就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为他的喜悦而喜悦。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那个杀死爹娘的“人“。
一身錦衣,面貌年轻,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丝毫犹豫和怜悯,挥刀把他的一切都杀死了。
他停止哭泣,带着无边的仇恨与愤怒向这个人嘶吼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林风怔住了,他被眼前这个少年的姿态震住了,那种带着仇恨和愤怒的眼神就好像一头噬人的野兽一样,凶悍无比。但这头野兽没有上来咬他,而是痛苦的质问着,他压抑着,在等待答案。
一时间林风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啊,为什么?
“因为我乐意。”
“因为我爽。”
“因为很多很多。”
“为什么很重要吗?有什么用吗?”
方玉走了过来,一字一句冷酷的嘲讽着,他看着田空和林风,眼中满是不屑。
“我想杀你就杀你,你能做什么?你连反抗都做不到。”
“因为你们是弃族,你们是弱者,弱者还有知道理由的权利吗?”
“你们只能等死,谁让你们命不好呢。”
“你想问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这是命啊!这是你们的命,你们只能接受,只能认命!”
说罢,他转头盯着林风。
“林兄,你可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啊,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这种蝼蚁也能对你发问?难不成你的傲气已经被小侯爷都磨光了?”
“怎么可能!”林风气急,眼睛通红的看向田空。是啊,怎么就被这个蝼蚁给震住了呢!丢脸啊!
他咬牙挥起刀向田空砍去,本能的,田空从背后抽出了木剑招架,但木剑瞬间就断了,然后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疼痛,那把刀划破了他的胸膛,鲜血不断流出。
“哈哈哈!啊哈哈哈!笑死我了!林兄你看,他还有把剑哎!“
“还是把木剑!“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肆意的狂笑中二人走远,田空看着地上断开的木剑,看着怀中爹娘的尸体,想哭,但身上巨大的痛苦让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他闭上眼睛,把头紧紧靠在爹娘的尸体上,无声哭泣。
在远方,万里之外,楚先生一身青衫,看着田空所在的方向,眼神冰冷,杀意盎然。
他腰间的长剑在鞘中嗡嗡作响,欲要破空而出,却被他的手紧紧抓着,他身上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但却被强行压住。
许久,他突然转头离去,在冷风中留下一句话语。
“这一剑,为师为你留着。“
村中,火魔肆虐越来越大,林风等人早已离去,只留下遍地的尸体。田空还把头紧紧靠着,身体里血液几乎快要流干,他虚弱到了极致,灼热的火气已经烧掉了他眉毛,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从内而外,从身到心都已经冰冷彻底。
他注意不到,一点黑芒从他的身体中冒了出来,这黑芒飞快的在村子上空转了一圈,只见无数黑雾从村民的尸体中被牵引融合。这是仇恨,绝望,恐惧等负面情绪的具现化,它们本来是要消散于天地间,回归规则之海,但却因为田空体内的那点黑芒逃过天地规则,融合成了一体,然后随着黑芒一起进入到田空的身体当中。
接着奇迹出现了,田空身上的伤势迅速恢复,胸膛完好如初,就像那把刀从来没有砍上去过一样。所有尸体被莫名的力量牵引来到他身边,慢慢堆积成了一座尸山,他位于尸体中央,整个人逐渐被埋没,就在要被完全盖住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眼中漆黑如夜。
在一处不可知之地,田空蜷缩着身体,他看不到,摸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所思所想尽是一片黑暗。
这既是死亡。
作为人的一切存在都在世间被抹除掉,他在乎的人,在乎他的人,都已经死去,所以他也死了,死的彻彻底底。他心如死水,再无一点波澜。
他不想报仇吗?他不想让那些人痛苦哀嚎后悔求饶吗?
他当然想,但他无能为力。他是弃族,他永远也得不到那样的力量,能够让他复仇的力量,他对这个不公的世界绝望了,对那个世代信仰的天神绝望了。爹娘死的时候,天神在哪里?村子被烧的时候,天神在哪里?我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田空猛然抬起头。“是谁!“
他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但他确信自己听到了声音。
“你是天神吗?“
那个声音回答了,但也不算回答,而是一个反问。
“你恨它吗,这个你所谓的天神。”
田空毫不犹豫。“我恨它!”
“那你为什么还在期待它?”
田空沉默了片刻。“我不是在期待它,我在期待一个公道。“
“公道?可笑至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还在想着公道?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出现。”
“如果不期待公道,我还能期待什么?”
“力量,足以让你复仇的力量,让你踏平这世间不公的力量。”
“可笑!”这次轮到田空反驳了。“我是一个弃族!一个弃族!”
“弃族怎么了,弃族就不能拥有力量吗。”那个声音依然平静。
田空再次沉默,许久,他颤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可以吗?!”
“我可以。”
哈哈哈哈哈!田空大笑,然后大哭,状似疯癫。
那个声音没有在乎这些,继续平静的说着:“我可以给你力量,让你复仇,让你用世界上最残忍的手段折磨那些人,但我有一个条件。只有这一个条件。”
田空停了下来,不哭也不笑。“说。”
“我要你。”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生命,你的一切。”
没有犹豫,田空答应了,只是还有一个疑问。
“你是谁。“
那个声音沉默片刻:”你可以叫我,晦。“
上河村,肆虐了一夜的大火终于在无物可烧的情况下渐渐平熄,露出被烧成漆黑的地面。与其他两个村子不同的是,上河村里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它们堆积在一个地方,通通化为灰烬,积成了一座小灰山。
当阳光照射进这片刚刚经过磨难的地方,当春风将无数饱含血泪的灰烬吹起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猛然从灰山中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