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哪?”
“不知道!”
终余痕携着倾绮风一路疾驰,跃下山崖是紧密覆盖着绿色植物的丛林,打从树枝上轻轻掠过,看见远处红褐色的一座矮丘。倾绮风一只手攀附在终余痕的后背,感觉到手上的****粘稠,不用去想也知道那是鲜血。
终于寻到一处极其开阔空旷的地方,终余痕倾身便直冲着地面下去,两人身体重重着地,倾绮风一下滚出去很远。赶紧支撑着身子爬起来,看见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在岩石上印下两个血掌印。
“终大哥!”
倾绮风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的疼痛,赶紧朝终余痕看过去。
终余痕直直躺在地上,头正好歪过来看他,露出了十分歉疚的表情。
倾绮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赶紧起身奔了过去,想要看一看他背后的伤,用力推了两下,却怎么也推不动。
终余痕嘿嘿笑着:“不碍事。”
却看见两滴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晶闪闪的映出太阳的光线,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终余痕“哎呀”一声,无奈道:“干什么这个样子,真是看不惯。为什么老是学着女人哭啊!”
倾绮风跪在跟前,头深深垂着,他因自己的无能和懦弱生出百般的愧疚:“我怎么总是这么没用?”
终余痕看这般情景,赶紧强撑着身子起来,剧烈的疼痛扯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伸手胡乱的在倾绮风脸上擦了两把,觉得很是不大自在:“好了好了,叫别人看见以为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倾绮风更不说话,盘着腿坐了起来,看这处地方岩石红黑色,十分的闷热。尽管燥热难当,却是非常空旷,应该不会有猛兽在这里栖息。就算是有,也能很快的发现。一时半会却是安全了,倾绮风便将那件已经用不到的棉袍脱下来,想也不想用力扯成一块块的布条,转到终余痕身后去。
后背的衣衫已经不能遮体,被怪鸟的利爪撕碎的七零八落,整整一个背上找不到几处好的皮肉,血肉模糊的,一滴滴打在红褐色的岩石上。右上方原本结了痂的一个很小的旧伤,此刻也有些鲜血不断涌出来,像是一个极深的血洞。
这是挣脱红魅的幻术时受的伤,原本也没恢复完全,此时又复发了。
倾绮风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将那些伤口仔细的包扎,一圈圈的缠绕着,打下最后一个结,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对于这个过程终余痕才是吃够了苦头,倾绮风包扎伤口很是生疏,难免用过了力,或者不小心碰触到伤处,疼得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缩紧。
“好了么?”
终余痕苦笑一声,如释重负,看着倾绮风还是一言不发的沉默样子,这个小子是跟他自己过不去了。
“绮风!”
终余痕轻轻的呼唤一声。
“恩。”
终余痕一笑:“绮风,我们一定要变得更强了啊!”
“变得更强?”
终余痕笑着点了点头,从身后捕捉到倾绮风的手将他拉到面前来:“虽然现在你只能被别人救,甚至给别人添麻烦,而我也没有更大的能力,更周全的保护自己和你。但是我们还可以变强,变强了以后就不再是累赘和麻烦,说不定还能够成为别人的依靠呢。”
倾绮风的眼神亮了亮,终于才笑了笑:“其实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只是现在......”
终余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至于现在你就心安理得的来麻烦大哥我吧,虽然我也不见得比你跟有用!”
倾绮风赧然:“怎么会呢?大哥你不是号称自己是高手来着么?”
终余痕一愣,讪讪的大笑两声:“哈哈,你这小子竟还挖苦起我来了!”顿了一下,终余痕沉着眸子,脸色也凝重起来:“原本我凭借着自己的幻术和结界,在外界来说虽不能横行霸道,但也完全可以自保。直到今天见到了花漫天,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强大。他已经强大到极为可怕的地步,这种人万一真的有一天走出了三欲门,对这天下来说,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灾难。”
倾绮风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虽然我没有想过他对这天下会有怎样的灾难,但我知道我们此刻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也许此时他就像看笑话一样,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兴致勃勃的看我们这般狼狈奔命的样子呢。只是,也许......”
倾绮风想起了哑奴,如果自己真的被他吞噬,是不是就有实力可以斗得过花漫天呢?但他也不想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心甘情愿的成为别人的牺牲品。对花漫天无所谓厌恶和好感,也没有痛恨,在这样的夹缝里,倾绮风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样才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他只想保住自己这一条或许微不足道的小命,谁于谁的恩怨他无心介入,本来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也许什么?”
“哦,没什么。”
终余痕轻笑一下:“或许,我倒是能够体会一点花漫天的心情的。”
倾绮风抬头看他,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终余痕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某处,对倾绮风指了指:“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用红褐色碎石不知道堆积着什么东西。倾绮风便起身走过去,见那碎石头似乎是堆积的一个个小小的坟包,只是年代久远,连石头都风化的千疮百孔,坟包塌陷下去,更像是一堆随意堆积在这里的碎石头。
只有每一堆碎石前面矗立着的大大的石碑,能看出这里的确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墓地。
石碑上写着:爹娘,兄弟姐妹,好友,师傅之类,字体歪歪扭扭,很是青涩,但是每一个字都刻的极深,刻完这么多不知道要耗尽多少天的工夫。
“终大哥,看这字体应该是小孩子刻上去的。”
终余痕点点头,已经勉强撑着身体一步步挪过来,伸手抚上石碑上的字,会意倾绮风将下面掩埋石碑的碎石头清理出来。
碎石几乎风化成泥,手一用力就会碎成粉末,清理出来也是不怎么费劲的。扒着扒着,倾绮风双手似触电一般赶紧一收:“花漫天?”
仿佛在意料之中的,终余痕笑了笑,在那些石碑前盘腿坐下。
原来这里大大小小十多个墓碑的最下方都留了同一个人的名字:“花漫天。”
终余痕不免唏嘘:“当初花漫天刚被封进三欲门的时候,不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个时候这里面的确一个人也没有,更没有妖精。一直好奇他是怎么存活下来的,现在看来一定是有某些禽鸟猛兽养育了他,所以他便将那些禽鸟猛兽认作父母,将跟他一起成长的那些动物当做兄弟姐妹。只是师傅好友这样的,想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倾绮风心里咯噔一下,那时的花漫天只是一个婴儿啊,竟然会被禽鸟猛兽养育,然后把它们当做家人么?
终余痕又道:“你看这墓碑虽然也已经被蚕食的很厉害,但是还是要比这些坟包新一些,因该是他当初做了坟,却不会写字,所以搁置了很长时间。我想他学会写字,应该是在三欲门有人进来之后了。”
终余痕说完这些,忽然眼神一亮:“绮风,快将这一座坟扒开来看看!”
“啊?要这样做么?”
终余痕坚定的点了点头。
倾绮风自己心里也很好奇,于是在坟前磕了两个响头,伸手将那个埋着花漫天“师傅”的坟包一点点扒开了。坟包埋得很浅,只是清理了顶端的一些碎石,一下就看见了里面的骸骨。
“啊!”
倾绮风惊得大叫一声,他原本以为里面应该是已经腐化了的动物的骸骨,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个人。骸骨只剩下腿骨和头盖骨还能看到,别的也早就随着太过漫长的时间消失不见了。
这回可真的是太过于冒犯了。
终余痕却一下面露惊喜,不顾着背上伤口的剧痛,亲自将那些石块更加仔细的清理出来,手探到骸骨下面更深的碎石里,触到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
赶紧带出来一看,却是一块金灿灿的腰牌,赫然的一个“奉”字,腰牌周身是蜿蜒浮雕的金龙。
这个东西终余痕太过于熟悉了,这是皇上亲赐给钦差大臣的腰牌。
果然是不错,这人便是当年排进三欲门的第一批宫中死士中的一个,想不到他竟然在这里做了花漫天的师傅。
倾绮风心中震撼可想而知,不知道终余痕那变幻莫测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终大哥,我们在这里冒犯死者的确是太缺德了,你赶紧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吧。”
终余痕一笑,便将那金牌放了进去,两人重新将坟包掩好。
倾绮风又赶紧磕了几个响头,想着终余痕行动不便,又代替终余痕磕了几个。
终余痕失笑,真不知道这倾绮风脑子里到底长的是什么东西。
倾绮风嗔怪的看他一眼,不做解释:“终大哥,这里这么多的猛兽,怎么看尸骨还保存的完整,不会被那些东西拖走吃掉么?”
“恩,我想花漫天应该在这里守灵守了很久吧。而且,对他而言,将尸体用特殊的方法处理一下,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哦。”
倾绮风觉得心里很堵,有一种叫人很难过的感觉堵得胸口难受。那个时候的花漫天对鸟类猛兽都这般情深意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时候的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生存有多么的艰难,恐怕天下间没有人比他会有更深刻的体会了吧。
七面玲珑镜里显现出这番情景,袭霜也是第一次见到,眉头深蹙了起来,看着花漫天面无表情,目光淡漠的像是黎明的白雾。
“那里埋着的都是你的亲人么?”
花漫天眼睛眨一下,嘴角弯了弯:“是啊,都死了啊!”
“被人将坟都扒了也不会在意么?”
花漫天一笑:“所以,我要好好的惩罚惩罚他们了啊!”
袭霜却只慢悠悠的道:“你最好不要胡来,那只虫子是当今皇太子。”
只是,已然出手,来不及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