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失守，锦州陷落，一月工夫，国军连遭挫败……”‘‘将来杀谁的头以谢国人？““我们老是走在共产党后面。共产党对我们则了如指掌，侯厅长，你这情报……”侯腾争辩说：“我们一百多部侦察电台，只有四部起作用，还是通过天主教的关系。”
“那么说，还是上帝保佑我们。”
顾祝同神色黯然。从他升任总参谋长起，还没遇到过一件使他高兴的事情，他没有主动，只有被动。
在共产党面前被动，在蒋介石跟前是奴才；他的主动就是顺从，别的没有他回旋的余地。他说：东北吃紧，总座无暇南顾，国防部应对全国性战略作出决策，请诸位发表意见。”
国防部军政大员都明白，蒋介石无暇南顾，杜聿明调去葫芦岛七只不过是做垂死挣扎。作战厅厅长郭汝瑰深得蒋介石和顾祝同的信任，又深受杜聿明的怀疑，说他接近过共产党。他说广守长江必须守淮河。关键在怎么‘守。放弃陇海路上的其它点线，集中所有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间及其两侧作攻势防御。为了配合徐州会战，必须调黄维十二兵团逬河南周口一线。”
有人问道：“你说明白，你的意见是不放弃徐州，是不是？”
郭汝瑰说：“是，徐州是南京的屏障，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
侯腾说：“徐州这个地方，易攻难守，放弃徐州，凭淮河设防，或者可以争取时间，加紧在江南组建新的兵团。”
郭汝瑰说：“放弃徐州，又丢棹海城和连云港，陇海路全部落入共军手里，那就形成：共军重兵在前，大别山又拊我侧背，使我进退维谷，失去广阔的回旋余地，逼着我们不得不夹江而阵……”顾祝同在地上默默地踱着，分歧出现在他的主要成员之间，莫衷一是。华东共军夺取济南之后已经休整二十多天，养精蓄锐，引而不发，令人寝而不安。郑州已经失守，刘伯承有东来的趋势……人们只自争论，顾祝同只管踱个不停。蒋介石在场时只许蒋介石踱步，现在临到他用踱步的方式来思考问题。他也真是坐不住了。东北丢失，拿卫立煌是问。中原不保，杀谁的头以谢国人？陈毅大军南下，何以抵挡？想到这里他停下来，走向郭汝瑰说：“两个方案同时整理，带去请总座裁决，徐州是守是丟，由他考虑：郭汝瑰问：“谁去？”
顾祝同说广我去。”
郭汝瑰问：眼下行动？”
顾祝同想了一下说：“孙元良兵团已经全部集结蒙城。撤销四绥区，调刘汝明的两个军到蚌埠。把他的一八一师留在商丘归邱清泉指挥。我们战线太长，一字长蛇，兵家所忌，有被陈毅切断的危险。我担心的是西面，白健生到底有多大收获？我们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潭。锦州失守，老头子的怒火不会轻易平息。杜的看法和卫立煌一致，老头子是把错误的方案硬让人当对的执行。我们就是在这种不一致之中失机、失人、失地。徐州“剿总”人选问题，白崇痦、宋希濂推掉不就……”他们相互望着，无可奈何。
在北平蒋介石行辕门外，杜聿明迎住顾祝同。顾祝同问广怎么样？”
杜聿明说：“情况不妙，摩耀湘兵团已经没有南迸的必要，应当迅速撤回新民，否则有被共军吃掉的危险。老头子大骂，坚持反攻锦州，总长来干什么？”顾祝同说广进攻山东的计划被搁置，下一步计划应当定下来广杜聿明面有难色：“老头子盛怒之下，怎么能考虑问题？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情报说锦州共军向阜新、北票撤退。他命令廖耀湘迅速向锦州攻击前进，硬说，料定共军不会守锦州，现在锦州已经没有共军了。要卫立煌把五十二军、新六军全部拨归廖耀湘，协同葫芦岛部队，南北对进，一举收复锦州。走吧，丑媳妇少不了见公婆的面。既然来了就准备挨训斥吧！”
他们走进客厅。蒋介石眼珠子都是红的。由于他的地位，没有人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就像装在一个华贵的笼子里的老虎，孤独，寂寞，没有地方去松弛一下，谈谈心，说说笑笑；只有发号，施令，骂人，除此以外少有别的语言。一见顾祝同走来就骂：“白崇禧搞什么鬼？把几十万人马拖在汉水边上。刘伯承已经拿下郑州。调黄维兵团东来。”
说罢转向杜聿明命令：“要廖燔湘不惜一切代价向锦州前进，夺固锦州。”
正在这时副官进来，送上廖耀湘的急电：“空军侦察，在我的两侧，黑山、大虎山有大批共军调动。”
看过电报，蒋介石、顾祝同、杜聿明同时一惊，都不约而同的向地图跟前走去。杜聿明给蒋介石指出廖耀湘兵团的位置和大虎山、黑山的关系。一看地图，人们便立即明白了所谓共军从锦州“北窜”的真相。廖耀湘兵团又逃不脱被歼的命运了！忽然收音机里播送出一个异常响亮的声音广开封解放。中原三大名城，洛阳、郑州、开封均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掌握。”
蒋介石气得一挥手将收音机打出两丈多远，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蒋介石瞪着眼朝着顾祝同命令：“立即调黄维兵团东来。”
古老的开封城，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陈毅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正谈笑风生，游大相国寺，两个人的神情都显得那么消闲自如。走出大相国寺外面，邓小平政委说：“蒋介石这下尝到‘捉襟见肘的味道了。”
陈毅司令员说：“替敌人设想设想是很有味道的。东北已经没有指望了，白崇瘩的行动又全部落空，是令人恼火。我想去找鲁智深一群泼皮打赌倒拔垂杨的地方，原来我担心开封城里没有了垂杨柳，那样的话，汴河两岸就减退了风光。”
邓小平政委乐了，幽默地说：“那你一定相信贵州全省找不到一头驴子。”
陈毅司令员说：“那是柳宗元说的：黔无驴。我还不大相信，看将来咱们谁家去贵州验证一番。”
邓政委说：我们去。”
陈毅司令员说：“刘、邓太苦了，应当留在华东的鱼米之乡广邓政委说：还是你们留下，我们去大西南。且不管他，目前咱们先逛开封城，北宋给我们留下不少东西。包文正的开封府，妇孺皆知；清明上河图，画出了北宋的繁华。”
他们走在汴河上。陈毅司令员东找西看：苏东坡曾经在汴河上送别友人，酒酣自唱《阳关曲》，这是有文字记载的，就是没有注明在哪一座酒楼上。哪里是秦楼，哪里是楚馆？经过金、元、明、清四代变迁，早已停歌罢舞了。开封城里踢球的一定很多，髙俅因为踢得一脚好球，被皇帝老儿看中，后来提升到宋徽宗的‘国防部长的位置，娼妓和皇帝老儿睡觉，也就得以过问政治，这都是滑稽之谈。只要投合有权势人物的偏爱，流氓、地痞、妓女也会跃居人上，这就是北宋的亡国之徵。”
邓政委说：“对正直的人是教训。但是顺这条捷径上来的，历代不乏其人。”
街上人多起来，从清晨开始，人们越来越多的涌到街上来。广播里播送着中共中央解放开封的贺电。开封街上一片欢腾，汴河上人山人海，挥舞着彩旗，欢唱、鞭炮、锣鼓齐鸣。人们情绪激昂，高兴得泪水顺着脸颊奔流。泪眼和笑脸组成汴河两岸的图景。人们狂欢，载歌载舞，好像这一切都来得那么意外，而人们越思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解放了，这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变化，突然降临，古往今来，中原大地上数不清的主朝的更迭，数不清的杀戮和争夺，无止无休的苦难的岁月，从此结束了吗？苦难的人民从此当家作主过清平盛世的日子吗？人们拉住解放军的衣襟，泪雨纷纷，说不出话来……被人们的情绪激动了的陈毅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登七开封的城楼，展望中原大地。大地一望无边，东南西北，视线一无拦阻。太行山、泰山、嵩山、大别山，都远远的退到视线以外，连一点清淡的影子都没有。大地打开了山峦的封禁，敞开了她宽广的胸怀，也许就为了这个缘故把这里叫做“开封”吧！陈毅司令员感慨万端：热情的中原人民，肥美的中原沃土，真令人有说不出的感触：苦、涩、辛、酸，百味倍至。什么叫‘苦尽甘来？只有身历其境啊！”邓小平政委说：“奴隶社会，封建王朝，最后无不走向反面。我们这个国家，没有近代化的大工业，没有文化科学，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封建家长制，愚昧落后等等，这都是阻碍社会前进的绊脚石：陈毅司令员说：“封建的东西会腐朽发臭，但也会借尸还魂。”
邓政委说：“关键在民主，给人民以民主权利。”
陈毅司令员说：“你们如果进川，搞土地改革，扫清封建残余，打破神权，有一出好戏要演。”
邓政委乐了：“你是指的《秋江》。”
陈毅司令员高兴了：“这出戏也叫《陈姑赶潘》，陈妙常是我的本家，所以我称这戏叫《家姑赶潘》。为了爱情她不怕神，代表劳动人民的老艄公是支持她的。打破一切封建宗法对人民的束缚，这才是真正的解放。”
古老的开封城，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中原野战军前线指挥所，灯火辉煌。胨毅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坐在桌边，正聚精会神地在听张华汇报情况。张华说：杜聿明被调到东北，逬攻济宁的计划被搁置，南京想以徐州、蚌埠为中心作攻势防御，孙元良兵面已经全部集中蒙城。商丘敌人是一八一师，邱清泉兵团撤守砀山、黄口一线。还有个情况，黄维兵团已经受命东进。他的先头部队第十西军已经进到豫两淅川地区。估计黄维东返最快到下月初返到平汉线上来。”
陈毅司令员站起来走到地图跟前说广我们把蒋介石的布局全部打乱。东北，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挣扎，中原变攻势为守势倒值得注意。”
邓小平政委说：“我们向中央军委报告，先以一、三、四共三个纵队东进，九纵暂留一个旅放在郑州、中牟之间，主力待机东进。我们用五天时间到十一月二日进到商丘以南，等待粟裕的行动。二十六日休息一天，这是为了让敌人感到我们对东进并不积极，敌人正担心‘陈、刘会合。”
陈毅司令员测量着地图上的距离，他感到邓早就对行程的安排心中有数，便爽快的答应道：“好，休息一天，开封城里还不是没有可逛的。让敌人以为我们没完没了的逛开封吧！他希望我们这样，害怕两大野战军会合。蒋介石调黄维兵团东来，摆开了一个大战的态势。”
他们走向机要室。崔波一见首长们到来，立刻将发报前的准备工作准备就绪。邓政委说：给刘司令员和李达参谋长发报。”
他口述了给军委的电报之后说：“禹县：如果黄维东来，命令二、六两个纵队尾随黄维东进。”
张华担心地说：“如果黄维很快的东来，邱清泉在砀山，孙元良在蒙城，给我们摆开了阵势，这正是杜聿明三策中的第二个方案。”
邓政委很有把舰说：“我们不急进，黄维也不会急进，他为的摆在外线机动作战。”
陈毅司令员说：“蒋介石那些军事专家们，效仿俄国沙皇军事大臣法尔的战术：一支主力迎头对付我们，另把一支主力机动作战，报我侧背。这是决心力争中原，和我们较量广张华提醒说广徐州现有兵力：四个兵团加三个绥靖区的兵力六十多万人，再加上黄维兵团十二万，近八十万人，华野和中野加在一起不足六十万人……”邓命令张华：再给禹县发报，调陕南十二旅配属六纵队东来。人少不怕，刘司令员说，两军相逢勇者胜。”
茫茫的豫东平野上，暮霭像轻纱一样迷漫着。刈过的田野上仍残留着零星的苇丛，一片片银白的羽毛草、紫菀花\红蓼、剌茶、车前草、野菊这种不足称道的花草，在这色彩单调的初冬，在这一片光秃的大地上，却特别引人喜爱。也只有它们不怕冬夭的寒冷，冒着襯湿的冷风迎接大军的东进。几路大军向着徐州开进。因为郑州、开封解放，战士们显得特别活泼、愉快、欢天喜地。陈毅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骑在马上，走在部队的行列里，这引起了战士们极大的兴趣，大家高兴的唱起陈毅司令员的《反攻吟》来：百万旌旗大展开，蒋邦到处成劫灰。空心战术今巳矣，重点进攻安在哉？江汉飞传刘邓捷，中原又见李郑回。陈赓挥戈下宛洛，聂杨立马薄燕台。关陕伐狐张天网，辽吉猎虎布火雷。琿许胺河收一线。苏鲁前线逼两淮。反攻形势见远略，动员群众赖雄才。歌声从一个地方引起，立刻顺着行列展开，越唱越激昂慷慨，越传越远，响彻万里晴空邓小平政委说：去年就把你这首诗谱成歌子唱了起来。今天这是特为你唱的。”
陈毅司令员不好意思了：这应当是刘、邓千里跃进的首功。”
邓小平政委说：“陆游评苏东坡的词，听着像天风海雨逼人，你这首诗颇有‘天风海雨的气势。”
崔波问道：“陈毅司令员，你那‘小住杨沟一月长里有‘稳渡长江遣粟郎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陈毅司令员说广因为当时刘、邓大军承担的压力太大，中央计划第二个跃进，让粟裕同志带三个纵队到长江以南，后来我们在大别山站住脚，鼎足三立，逐鹿中原。粟裕同志向中央建议，集中兵力在长江以北歼灭蒋介石主力。中央采纳了他的意见。”
崔波说广粟裕同志应该记一大功广陈毅司令员望着崔波这个平时少言寡语，谨守机要工作守则，很少在人前表露个人看法，但却忠心耿耿，正义感十分强烈的人，感概地说：“千秋功过，自有人民评说。”
崔波说：“我们就長人民。”
陈毅司令员说：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怎么会把我的诗弄到手的？“崔波说：“因为我们爱传抄首长的诗，所以它就长上翅膀，从陕北飞到了中原。”
战士们突然轰的一声欢叫起来，原来是一只灰兔，被歌声惊起，没命的逃窜，到处碰壁，被战士们围追堵截得无所措手足。看到走投无路的野兔，陈毅司令员乐了广蒋介石的统冶证明他是彻底的完蛋了。他太相信个人，相信亲信，任人唯亲，嫉贤妒能，自己孤陋寡闻，却装作圣人天子，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箅。这样大的国家，这样多的人民，这样进步的时代，必然会有众多的人才问世，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也无能阻止人才的产生，社会的进步，科学的发达。蒋介石背道而驰，他需要的是奴才，培养的也是奴才广邓小平政委说：“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这些都是低级趣味。今中外，‘权势这种东西击败了多少风云人物，乃至伟绩和败业集于一身，身名俱裂。只有发明家、科学家是不朽的，因为他们属于进步，属于人民。奴才只是具有低级趣味的统治人物的玩具，这种东西是人类阴暗心理的产物，是进步的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