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了李静宜,张翔的电话仍是打不通,仲絮莹跟同事换了第二天下午的课,晚上留在医院给李静宜陪床。
走出医院的大门已是傍晚,白筱潇心底仿似压了一块磐石,沉甸甸的,深橘色的夕阳在地面涂上一层血红,绮丽而刺人眼目,回头看看病房半开半掩的那扇窗,竟生出了种种凄凉。
周围的人整天都在催她结婚,可结婚有什么好?李静宜和张翔两人同窗四年,相伴十年,算是感情基础牢固的恩爱夫妻,如今又怎样?
“我爱你”纵使说过千遍万遍,也抵不过一颗决意要变的心。
白筱潇正暗自叹息,忽然听得手机在上衣口袋里叮叮咚咚响起来,忙拿出来看,原来是范宇昇发来的一条短信,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干嘛?”
白筱潇怔怔盯着手机屏幕,记得曾经听谁说过,如果有人突然问你在干嘛,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想你了”。
心头涌上似甜似苦的滋味。
说对范宇昇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是撒谎。
那样自信张扬,那样阳光开朗,那样俊美无双,那样灵动俏皮,换了哪个女人在某个瞬间恐怕都会小小的心动。
可惜不行。
白筱潇把手机捂在胸口上,手指紧紧抓住机壳,仿佛这样便能阻断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若是再年轻五六岁,或许她会鼓起勇气来,同他谈一场不计后果的恋爱,可现在,时间对她来说,一分一秒都如钻石般珍贵,她不敢把自己的下半生压在没有把握的爱情上。
----------------分割线------------------
第二天一早,白筱潇略有些内疚的打电话给顾志成,多请了一天假,顾志成以为她仍旧身体不舒服,淡淡问候了几句,也就同意了。
白筱潇煮了白粥,炒了两盘青菜,在张秀芹的连番追问下只说李静宜生病住院,把粥和菜装进保温盒里,匆匆忙忙打车去了医院。
刚走近病房,听见李静宜暗哑的声音如钢筋冷箭般从里面传出来:“这次没死成,真是对不起你。”
白筱潇一听,知道大概是张翔来了,疾步便要走进去,不防被一个人从身后拉住胳膊。
转头看,仲絮莹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站在身后,她额前头发丝湿漉漉的滴着水,面皮有些枯黄,整晚没睡过觉的样子,满是倦意地压低嗓音:“别进去。张翔一早来了,两人正在里面谈着。依着静宜的个性,现在进去反而不好。”
“嗯,你一晚没睡?”白筱潇一边尖着耳朵随时留意里面的动静,一边心疼的看着仲絮莹,才一晚而已,一双黑眼圈堪比熊猫,要耐得住她那火筒子脾气不朝着张翔发作,看来李静宜的事儿她昨天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仲絮莹不答话,眼睛落在她手里的保温壶上,咧嘴一笑:“早饭?太好了,我快饿死了。医院的东西难吃的要死,昨天的晚饭吃了一半扔了一半。”
白筱潇在旁边的圆桌上把粥菜都盛出一半来,另一半仍放在保温杯里,细心盖好盖子:“快吃吧。”
仲絮莹刚举起勺子来,又放下,端着碗筷往走廊那头走去:“你在这儿守着吧,一会儿张翔出来跟他谈谈……我到一边吃去,免得到时候跟他打了照面,忍不住把粥扣到他脸上——得罪人我是不怕,只怕浪费了你的劳动成果。”
白筱潇知道仲絮莹天生嫉恶如仇的性格,默声点头,等仲絮莹端着粥菜走远,走到病房门边站下,唯恐两个人如果吵闹起来,好第一时间冲进去拉架。
一靠近,里面两个人尽管声音压的很低,内容还是不小心听到了个七八分。
张翔说:“你先休息,出院之后再说。”
李静宜冷冷的抛出一句:“不必再说了,离婚吧。”
“那件事是我不对,我承认,起了那心思就是对不起你,但是我什么都没做,总不至于想想也被判个死刑吧?”张翔有些低声下气。
李静宜仍死死咬着两个字:“离婚。”
张翔沉默一阵,涩涩开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大步走出来,咣当一声拉开门。
白筱潇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得入神,冷不防张翔走了出来,险些撞个正着。两人都有些讪讪。
张翔脸色铁青,仿佛还没从与李静宜的争吵中缓过劲儿来,张了张嘴,想了两秒对白筱潇说:“刚刚你都听到了吧?……静宜就是个犟脾气,这阵子我不来了,免得她看见我生气,你跟仲絮莹两个受累多操心吧。”
“到底怎么回事?”白筱潇把病房门关严了,示意张翔走到一处拐角。
张翔苦笑,也不打算瞒着白筱潇,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把肚子里的郁闷倒了个干净:“这事开头是我不对……记得你上次问过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当时没告诉你,其实,我们两个这一辈子也有不了孩子,老家我父母一直催,试管婴儿也做过,始终没成功……是静宜的问题,父母催得急,这事也不敢跟他们说,你知道,在我们农村特别重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个女儿家里都要不高兴老半天,如果知道静宜生不了孩子,那我父母……他们一定接受不了。”
“所以?”
“我事业慢慢有起色之后,也有不少女人围着我转,尤其是公司的一个新进员工,从不掩饰对我的好感,开始我没理她,在我心里,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静宜。真的。”张翔怕白筱潇不相信似的,强调道:“可是后来,我知道我跟静宜可能一辈子不能有孩子的时候,动摇了。”
“你跟那女孩……?”
“不!没有!”张翔神态有点激动:“我只是有过这种想法,试探着给女孩发过几条暧mei的短信而已,我们两个第一次出来见面的时候,就被静宜撞见了。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筱潇,我们这么些年的同学,你还不了解我么?”
白筱潇摇头:“我了解你有什么用?得静宜肯信你才行,张翔,这样吧,我跟静宜谈谈先,你回去等我电话。”
送走了张翔,白筱潇把这事悄悄跟仲絮莹一说,仲絮莹咬牙道:“男人都是这样,做错了也不肯承认,拐弯抹角的撒谎扯皮,当女人都是傻子。你帮他做什么?”
白筱潇幽幽道:“我就是忘不了咱大学那会儿张翔对静宜有多好,有那时候比着,总觉得张翔不可能——要是他俩都因为这些事分手了,我们对以后生活还能有什么期待?张翔对静宜的好不像是装出来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还是劝劝吧。”
仲絮莹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这边伺候着李静宜吃完早饭,仲絮莹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后去上班。
白筱潇原本想借这个机会跟李静宜谈谈,但李静宜喝了点粥,推说头疼,翻身躺下睡了。白筱潇明白,李静宜是不想说话,甚至害怕她主动提及与张翔相关的事所以采取了逃避态度。
事情不急在一时,她想,这几天李静宜的抵抗情绪肯定很严重,于是也就闭口不谈,拿着柜子上的抹布,擦擦这里,蹭蹭那里,收拾起来。
正忙活着,口袋里手机不停震动,她拿出来看,居然又是范宇昇。
她犹豫了片刻,捂着手机走出病房,还是接了起来:“你好,范同学。”
“昨儿生病还没好?你在哪儿?听起来有点空旷,不是家里吧?”听见白筱潇的声音,范宇昇心里才觉得踏实起来,昨天发短信她没回,今天又没上班,让他好生担心,以为她连夜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白筱潇低声道:“我没事了。现在在外面。”
“昨天,给你发的短信怎么没回?”原本想兴师问罪的,话出口却软的像一团棉花。
白筱潇执着手机,不知怎么回答。
“算了,原谅你了,以后可不许这样,怪没礼貌的。”
“……”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在上次那个空地,有话对你说。”
“我现在回不去,有话,以后再说行吗?”
“不行,关于公司的事,非得今天说不可,我一早去第八感偷听到的。跟你有关哦。”
公司的事,偷听的,还是跟自己有关的。
白筱潇咬住嘴唇,看来,她是非见他不可了,她心里忐忑着,愉悦像微小的气泡升腾上来,她甚至没有觉察到,想见他的渴望远远大过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