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狠命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大喊道:“贞娘,快起来,这太阳太毒你会中暑的!”
贞娘没有动,仍然像先前那样直愣愣的瞪大眼睛望着天上刺目的太阳,恨不得就此瞎了这双眼睛。空洞的眼睛里,是深深地自责跟绝望。
“贞娘,你就算这样,对那个女孩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强行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起来,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好好的过下去。”
“放开我!”偏过头:“我恨这个地方,恨这个家,我恨你的姑奶奶!”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每一个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一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为什么他们可以惊世骇俗,可以把古代当作现代的游乐园,而她——举步维艰,惧怕世俗的力量,就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她都没有勇气去反抗?
狠狠的将贞娘丢在床上,却因为看到她脸上吃痛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后悔。鲍书安侧过身子,替她掩上了被子,叹了一口气道:“恨,谁不知道恨,可你除了恨,还能做什么,有用吗?”
“我——”仰起头,贞娘欲反驳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鲍书安这一次没有抢白她的话,而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她的下文,等了半天,才幽幽地说:“那时候我才只有十五岁,我父亲带着我来这里看望我的姑奶奶,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经常被下人欺负的小丫头……”
贞娘的心“咯噔”一下——这个鲍书安没有点名道姓,可是,贞娘知道他说的那个小丫头,隐约就应该是原来的她……
“小丫头那时候好小,虽然被那些大丫鬟们欺负的可怜,却依然挡在另外一个受伤的女孩子面前,满眼的泪水却怎么也不愿哭出来。”他顿了一下,看向同样是满眼泪水却仍然努力睁大眼睛的贞娘:“我那时候一时冲动,帮那个丫头教训了那几个大丫头,却没想到反而给那个丫头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他只是一时好心,却不想到那些大丫头都是有嫉妒心的,本来她们打那两个女孩两下也就算了。却不料他这一插手,让那些人更加恼恨贞娘。当晚,她们就告到老太太那里,说二夫人少了几件首饰,都是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动的手脚……
“再然后呢?”看多了电视剧,她对表少爷这个名词一向不抱什么好感,以至于也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鲍书安,却没想到“自己”却跟他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鲍书安躲闪她的眼神,愧疚一闪而过,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好姐妹已经受了伤,那个女孩没法子,一口咬定那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给二夫人守夜,被管家丢进了柴房。”他的声音变得急促,贞娘敢肯定,接下来的,只怕当年真正的那个正主也不知道。“我没想到自己会害人,我为了息事宁人跑去求爹爹,说那些东西都是我拿去玩的,却不想——”
“呵……”鲍书安说不下去,可这些日子已经见多了这些大家族处事手段的贞娘却是早已猜到结局。她淡淡的接了下去:“你们鲍家是何等名门望族,鲍家的少爷怎么可以是个贼呢?可是,他不是,总得有一个人承担罪名吧,要不会被人背后议论的,对吧?”所以,贞娘当年被关进柴房,本来也没有证据证明她真的是贼,可是,他这么一认,她不是贼也要被说成是贼了……
“那个女孩被关进柴房三天三夜,一口吃的都没有,后来要不是因为二表姐要出阁,她求了老太太说要图个吉利,她恐怕当年就会死在柴房里……”
贞娘沉思——原来当年救了姚贞娘的人,居然是二小姐。突然,她的心痛了一下——常家的二小姐,肯在出嫁之前还为个小丫头求情,应该是个很善良美好的姑娘吧!奈何,她救了当年的姚贞娘,却救不了自己——而就连那个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姚贞娘,却依然逃不了要殉夫的命运……
鲍书安轻轻地放下帐子,幽幽的说:“贞娘,我知道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可我跟你不同。”他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大声的说:“我为什么无能无力?因为我不是我爹,因为我不能像姑奶奶一样一言九鼎!所以,我什么都听我爹的,我对姑奶奶百依百顺,早晚,他们都会信任我,都会把一切交给我,到时候——”
他看了贞娘一眼:“到时候——”
贞娘合上帐子,她拒绝再看他的眼睛——她不是当年的姚贞娘,他的那些记忆不属于她。她调整一下呼吸,顺着他的意思接下去:“所以,你也认为我也要学你,依然要每天去讨好我最最讨厌的那个老太婆,博取她的信任,只为了自己能活的稍微舒服一点?”
隔着帐子,没了贞娘的影响,鲍书安仿佛又恢复了原本纨绔子弟的模样,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为什么不呢?”他背过手,靠在窗台上,懒洋洋的迷上眼睛:“你恨一个人吗?那就跟他最朋友吧——不做朋友,你怎么知道他的密信?不近距离接触,你怎么能找到他的弱点?不绑在一起,你又怎么能有机会对他下黑手?”
这是朋友是用来出卖的终极版解释吗?哇塞,这人的心思真的不是普通的阴毒,果然不负那么多电视剧对表少爷的摸黑。贞娘拍拍胸脯——还好还好,这个人因为那个姚贞娘的关系,并没有对自己起坏心眼,否则她早死了一万次还在替他数钱了!
贞娘微微一笑,用来掩饰心中对他的提防:“你认为我应该全力讨好老太太?”她也想啊!可惜性格不合,她百般算计那个老家伙依然对她戒心深重:“只可惜,我之前已经两次三番惹得她不高兴,只怕想她真的信任我,很难很难……”那老东西的心是石头做的,顾挽卿这么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贤惠媳妇她都能执着的虐待了那么多年,她这个本来就居心不良的就更别说了!
“你能!”鲍书安肯定。
“我不能!”她做不到,她绝对受不了那个老太婆的专制。
“你能。”再一次肯定,鲍书安补充道:“你还不知道吧?南边已经打起来了,难民全部涌向福建那边,难民没有吃的,就会变成流寇——顾挽卿他们一行从前天起就与常家失去了联系!”
贞娘听完差一点从床上栽下来:“卿姐姐!”她早就劝过她了,她知道历史的,可她就是不听。
鲍书安按住她,强迫她从新躺下:“别忘记了,你现在‘有伤’在身,必须卧床休息。”
“我不,常家不会有人关心顾挽卿的安危,我不去找她就没人会去管她的死活!”贞娘想也不想的打开他的手。
“你要去,但不是现在。”鲍书安点点头,却依然压住她:“你重伤在身,刚好一点就要去为常家奔波,你想老太太会怎么看你?”他自信的笑了一下:“你放心,这一次,我认为洋人一定会赢,洋人赢了朝廷就不敢再禁止鸦片,常家的那两个少爷一定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你只要做做样子便是大功一件,我姑奶奶一定会把常家交给你来当……”
贞娘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早就算到了?你知道五少奶奶此去一定凶多吉少,你等着捡这最后的大便宜?”
好狠,果然也只有官宦人家才会出这样的人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