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医患矛盾，你有矛，我无盾

夏新月现在是“教员”，已经开始带教徒弟了。

医院每年都要接收一批医学院的学生来实习，如果表现好还会有留院工作的机会，所有的实习生都倍加珍惜。新月也是经历这样的成长之路走过来的，从医院学生实习开始，干着最普通简单的基础性工作，从抬机器、管病人、摆体位、打打杂等等，到后来的上机操作、看报告，她的眼神也从青涩到坚定，她的操作从生疏到熟练，经历了时间的淬炼，成长为一名有经验的技师。最后通过科室评选，像筛沙子一样留下来的。

夏新月很争气，她大学毕业后带着2000块钱来北京，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找父母要过钱，而且逢年过节还给家人寄钱，前几天奶奶过生日，她刚寄了一千元表达自己的心意。奶奶乐的合不拢嘴，虽然老人八十多岁，花不了什么钱，却把钱放在贴身口袋里，逢人就说孙女孝顺。

一般医院对于实习生都采取撒网式粗放管理，想学习技术像大海捞针一样的困难。可新月不是这样，新月理解和她同样命运的实习生在现实中的压抑、无奈和辛苦，所以对她们总是给予特别的关照，工作上倾尽所学手毫无保留的手把手教给她们实际操作技能，生活上还对她们的三餐住宿嘘寒问暖，生病感冒送粥送药，像大姐姐照顾妹妹一般事无巨细。这些实习的学生们都很感动，觉得和新月在一起工作就像在姐姐身边一样幸福！

对啊，当你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风尘仆仆，衣食无着，有人伸出援手，与你相扶，暖你薄凉，你能不感动吗？就像是受了伤的孩子，长大也会伤害人一样，新月的善良也给这些实习生心里埋下了感恩的种子，有一天这个种子会结出爱的果子，温暖她们身边更多的人。

新月除了教她们业务，也教授她们一些和接触病人沟通的经验。

新月没有讲课授课的经验，对于这些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年轻人，她的办法就是吓唬。新月的母亲是农民，没有受到过教育，她教育孩子的方法不是打也不是骂，而是吓唬。母亲总吓唬她不好好读书就回来种地，种地太苦她当然更愿意选择读书，再说她喜欢读书，读书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新月很好的继承额母亲这一点。

“认真工作的态度可不是闹着玩的，做一个病人的奖金5毛，但检查错一个病人就要十几万上百万的赔钱，弄不好还要身陷囹圄，甚至把命都搭进去。”新月和两个实习生小玉和丹丹接着举案例，“前几天，一个技术人员被打了，所以你们说话可以慎重，要亲切，多叫几声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累不着!”

新月故意把风险说的很夸大，目的是让她们对自己的工作更加负责任，责任重大于山，可两个实习的小姑娘刚从校园留出来，一副懵懂不开窍的样子，听了新月的话紧张的像拉满弓的，吓得两个学生认认真真，不敢有一点懈怠。但被新月管的服服帖帖的同时也对自己的职业前景担忧起来。

小玉说：“听说这几年报考医学院的人越来越少，家家都是独子，谁家舍得送自己的孩子去学医受这个罪，医学院本来就比一般高校更长的学时设置，我们经过５到７年的艰苦学习，带着忐忑不安走进医院，从见习到实习，从实习医生到住院医生，还要承受资深医生的冷眼和排斥，好不容易取得了执业医师的资格，一个上午要看六七十个病人，一坐就是一天，连厕所都不敢上，都憋成内伤了，还要成天提心吊胆的承受着死的意外，唉，真希望病人对我们多一点理解啊！”

“在临床工作时间长了，难免有困扰，那一行都这样，虽然不停地抱怨，但认真的工作和向前的脚步不能动摇。”新月看到两个姑娘真被吓着了，为了缓和气氛减少她们的心理负担，急忙说点轻松的话题：“现在我要考考你们的眼力，你们说说我今天打扮的怎么样？”

这一问，两个实习生都怔住了，赶紧打量起来，看她的脸，看她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式样的衣服，脚上穿的是皮鞋，布鞋，还是跑鞋。

新月的长相，说实在的，算不上好看，但还是挺耐看的。她梳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齐刘海，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她穿得非常朴素，就是一个放在人堆里谁也不注意的普通女孩，但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脸上总是洋溢着感染人的热情，这是她最具有标志性的特点。

两个实习生认认真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看着新月，把新月看乐了，她忍不住捂着嘴乐了。

新月说：“你们对病人可不能这样眼瞪着鼻子的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就是观察，来一个病人要先观察，所谓的观察就是看病人行动方便不方便，情绪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有的病人特别紧张，对于这种过度紧张的病人一定要心理疏导。比如有的病人对治疗有恐惧很敏感，在做检查的时候还有提前评估。要不然病人配合不好，操作时间延长，风险也会提高。”

“不要以为CT室的工作只是简单的摆体位、操作机器这么单调、乏味，对每个病人还要注意一些细节，不要觉得过硬的专业技能就是工作的保证，你动作迅速手脚麻利勤快耐劳，但对病人脸冷若冰霜，和一台干活的机器有什么区别呢，是不是？”

新月想的很真诚，两个女孩听的很认真。读书和不读书就是不一样，丹丹和小玉很聪明，马上领会的很好，和每次新来检查的病人都沟通的很好。但遇难缠的病人，她们还是手足无措。

检查室里，三个人正襟危坐，专心的投入眼前事业，给一个打篮球受伤的帅哥做检查。这个帅哥又高又帅条又正，丹丹看着拍片子的时候不由赞叹，看看人家这骨骼，长得漂亮！

话音刚落，一个病人嚷嚷要冲进检查室，小玉打开门，一个中年男人闯进来凶巴巴的说，等半天也轮不到我，你们什么工作效率啊！我买了飞机票，我要赶飞机，你们现在就给我做！病人满肚子的不耐烦，嚣张的气焰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人。

还没等小玉开口说话，后边的病人就不干了。

“哥们，排队行吗，连去看个电影坐个海盗船都是需要排队呢！”

小玉只好按规章流程办事，说：“大家都按顺序检查，你去排队吧，我看你这号也快到了，前面也没几个人了。”

病人一脸看不上小玉的样子，怒气冲冲的说：“没几个人也要排一个小时，，我还要赶飞机呢！不做了！在那儿不能做，非要在你这里做！退费！退费！”

“你机票给我看一下！”

“我从网上订的！”

“拿给我看一下啊！”

“你……”赶飞机本来就是借口，病人没话说了，急了，说，“你们什么态度，我不做了！”

小玉实在的说：“退费要写理由，先写退费申请，去科室领导签字，还要去窗口签字，再过来把单子给我送过来。”

病人一听这么复杂，说：“你们这是乱收费，成心不给我退钱！”

“总共也没有多少钱，谁在乎这几个钱！”小玉年轻气盛，说完又低声嘀咕一句，“没钱还来做检查！”

病人听见了，脸挂不住了，生气的说：“你才没钱，老子有的是钱！”

一言不合就翻脸，病人和小玉在门口吵起来了，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气得小玉满脸通红，快要掉眼泪了。

这种情况新月见得多了，每天穿梭于病人之间偶尔也有不和谐的插曲，好在她已经处乱不惊。过去还纠结过，现在她早就风轻云淡，经验是经历的积累得来的，现在遇到什么样的病人，她都可以不放心上，呵呵一笑。但先做也有先做的理由，如果病人确实身体不好，体力不支了，遇到这种情况，和她说一声，她也会先给病人做，看病总要来个轻重缓急。但病人没什么事，就就先给他做了，大家效仿，你怎么平衡。其他病人不理解，还以为她是那种人，愣得怕冲的，冲的怕横的，横的把不要命的人呢。

新月态度和善地劝慰：“今天病人多，千万别着急生气，不然伤身体。”

“我才不着急不生气。”病人依旧是怨愤的语气，但语气缓和一些。

新月拿他的检查单看一下接着说：“您做的检查室心脏增强，心电图不正常，医生怀疑心梗，这是必须要做的检查，如果你上飞机突然出现心脏不适怎么办啊？你做完检查24小时是不能离京，如果出现并发症怎么办？在飞机上大出血了怎么办？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我建议您不用那么着急，身体第一，还是事业第一，您想一想，如果我现在给你草草的做了检查，你觉得这样好吗?”

新月虽然年轻，但说话有理有据，从他的角度出发，几句话把利弊分析清楚了。病人本来也不想退费，只是想给提前做找个借口。听新月这么一说，不由担心起来。身体是1事业是0，没有1，全是0，他也不急着走了，赶紧打电话把机票退了，重新去排队了，踏踏实实的等着检查。

旁边的一个穿戴讲究的老年人对新月的处理和耐心十分的肯定，说，这个人，好好的不看病，非来这一处折腾折腾才算完！小姑娘做的很好，回头让你们领导报告院长，表扬你一下！

新月笑咪咪地说：那倒不用了，院长管的人多了，顾不上我啊！我上面还有副组长组长科室主任副主任部门主任副主任，和院长差着七八个级别，我只是尽我的义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她之后又顺利的做了几个病人，每次都是这样，风平浪静中时不时会有一场故事或者事故等着她。果然又来了一个固执的家属。

这个家属把病人推进检查室，病人进去检查了，但家属坐在新月她们身边就不走，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们，恨不得把一对黑眼珠子瞪出来。

丹丹说：“这里是工作人员工作的地方，不让家属进来，你去外面等吧！在这里影响我们工作，而且你没有任何的防护会有辐射的！再说你进来有什么意义，又不是给你检查！”

“我是家属，病人在那儿，我在那儿，我那儿也不去，就这儿等着！”

“这是医生诊室，您坐在这里，我们怎么工作啊！”

“我不出去，我就不出去！”

任凭大家怎么说，家属坐在检查室就是不动。

新月说：“外面的人进来之后感染率会增加了，病人本来就抵抗力低，如果家属都进来，那能保证不带细菌吗，只给我们的管理和病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看检查理由上写着，这个病人是肝癌复查，情况特殊，我们慢点仔细点检查，在检查之前，我把病人在三个月前做的影像从数据库找出来比较一下，我保证给你做细些，做得慢些，时间长些，您就耐心在外面等吧，放心吧！”

家属见新月这么好，这么负责任，心里满意了，才站起身出去了。

新月回到座位真的把病人之前的检查调出来，来回比对，发现又有新发的病灶。检查完这个病人，新月让病人家属去前台取片子。

丹丹说：你对病人太好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收了红包呢！

新月语气听上去很无奈：“都不容易，站在病人的角度多想想吧！”

其实她对每个病人都是一样的，她多么希望病人和医生的沟通都是用灿烂的微笑和晴和的话语温暖相待啊！

正在这时候放射科潘主任过说，隔壁检查室的机器坏了，已经通知厂家马上来抢修，但病人等着着急，真是愁人啊！

新月：没事，主任，您让病人过来做吧！

潘主任感激的说：新月啊，你真是猴子搬来的救兵，每次都是你救火！真是辛苦你啊！

新月扑哧笑了一下：主任看你说的，都是一个科的，互相帮忙应该的！

主任的一句话，隔壁的病人都排到新月这里，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不要以为在放射科CT室工作比医生护士清闲，一整天坐下来，她感觉腰都折了，在黑白的屏幕上，小小的病灶，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疏忽过去，她两只眼睛盯着屏幕，一会儿眼睛又红又疼。她不敢喝水，上厕所，门口病人排着队等着，一点不敢耽误。

晚上，新月下班回到宿舍，真是要累散架了，心累，身体也累。当医生不容易，但个技师也不容易。

羽凡刚敷完面膜，她敷面膜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指戳到眼睛上，火辣辣的疼，气的骂自己笨，这么大一张脸不抹，非往眼睛上戳。敷完面膜感觉脸白了一些。她本来就长得黑，夏天一晒更黑了。

羽凡对着镜子问，镜子，镜子，我是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吗？

然后又变换角色，换一个声音回答说：不是！

羽凡作势啪啪的给了镜子两个耳光，说，你撒谎！

羽凡又换一个声音说：美，你再白一些，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正玩的不亦乐乎，羽凡看夏新月回来，扯着她问：你看我这些日子，是不是白了一些啊！

新月想作弄她一下，说：“你退了两步，往门口站站。”

羽凡傻傻的往退了两步，不明白新月的意思，乖乖的往门口去了，走到门口问：“干嘛，是我挡了光吗？”

夏新月说：“不是，你站在黑影里，快成一个色儿了！”

羽凡本来还挺认真，看新月笑了，知道她是在作弄她，伸出手就打她，一顿粉拳打在新月身上，还边打边说：“讨厌，讨厌！”

新月赶紧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几个女人呆着宿舍无聊，每天晚上都齐齐的回来宿舍靠打嘴仗打发时间。一回到宿舍，大家暂时忘记了工作的压力，还不是来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声逐渐释放出来混成了宿舍里最欢快的变奏，枯燥的日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羽凡看罗素素的皮肤真好，白白嫩嫩的像煮出来的鸡蛋清一样，向她讨教：“有什么美白秘方吗，传授一下？”

“亲爱的，你已经很美了，现在就流行你这样的小麦色呢！”罗素素安慰她。

新月也安慰她，“何况你已经很美了！黑怎么了，宁愿黑的精致，也不愿意白的雷同！真的勇士就是敢于直面自己没化妆的脸。”

羽凡叹口气：“再好看有什么用，年轻有什么用，白有什么用，我天天在宿舍里陪着你们几个虚度光阴，连个男人也看不见，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了！！”

新月说：“已经很好了，知足吧！乖！”

羽凡：“我本来心情不好，你刚还挖苦我，不行，我找补回来！你晚上请我吃饭！”羽凡伪装生气的一屁股坐在夏新月床上，赖着不走了。

夏新月嘴仗占了上风，得意的问：“您这个馋虫，想吃什么啊？说说看！”

羽凡又说：“随便。”

夏新月说：“以后你们最好不要说‘随便’。经常说‘随便’就等于没主见。人家征求你的意见是尊重你，也是给你一个表达自己愿望的机会。每次你都说随便，问了也白问，以后人家干脆就不问了，你也就没有机会了，等于失去发言权的机会。权利是要自己争取的喔！”

羽凡马上来劲儿了：“说这一大堆，好像引起阶级矛盾一样！那我们去吃夏家火锅吧，超级辣，你是湖南人爱吃辣啊！哈哈，多叫几个人啊，人多吃得热闹，照顾一下你生意嘛！”

夏新月撅撅嘴：“夏家火锅？都说了好几次了，不是我家开的！”

“反正这顿你逃不了！请客啊！”

“要不你请吧，咱们都是好的姐妹，就不要计较谁请谁了吧！”

羽凡说：“我和你是姐妹，但钱跟我不是好的姐妹，还是你请吧！”

两个人正扯来扯去的时候，一只蚊子飞进来，在羽凡头顶上嗡嗡嗡的飞来飞去。

羽凡顾不上火锅，大喊：不好，屋里有刺客！快抓刺客啊！

夏新月说：肯定是你带进来的！你就是个大蚊子！

羽凡不依了说：我要是蚊子，就叮你一个人！

夏新月说：要是你敢咬我，我立马给你绑起来，然后把你挂在我床边，警告其他蚊子这就是它们下场。两个人刚停火，缓和了一下又开始斗嘴仗了。

羽凡说：见过狠的，没见过你这么狠的，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

“你这张嘴得改改了，这样不好。”新月跟羽凡说。

“我哪敢在别人面前放个肆，撒个娇，咱俩谁跟谁啊。”羽凡笑着说。

燕子听说屋里有蚊子，急忙下床把蚊香点了。夏新月全身被蚊子叮的疙疙瘩瘩，什么形状都有，都可以化一个世界地图了。奇怪，一个宿舍的人，蚊子偏偏喜欢叮她一个人。

燕子这样的乖乖的，很安静的，抿着嘴静静地坐在一边笑嘻嘻的，看他们打打闹闹窝在床上，一边忙着手里的十字绣，不停地重复着上下飞针的动作。上面是一对新人，手捧鲜花宣誓的新郎和新娘，她有时间就绣，想着自己结婚那一天挂在新房里。燕子连男朋友都没影儿呢，反正也不着急，慢慢绣。她在这个集体里像是一朵陪衬的小花，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但又不能缺少。

热闹了一会儿，羽凡说，我闻蚊香怎么有点迷糊，咱们赶紧逃离现场，出去吃饭吧！

正好大家也饿了，一起去食堂吃饭。羽凡一听去食堂，她的火锅又泡汤了，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的，没精打采的靠在床栏杆上，开始玩手机游戏。她对新月失望了，对食物也失望啊！

新月和她商量：“今天人不齐，不是还缺一个吗，等人齐了我一块儿请啊！”

羽凡只好作罢，跟着大家往食堂去了。

路过超市，夏新月去买冰激凌，问大家问要巧克力的还是芒果的？大家又说，随便。夏新月全买了芒果的回来，大家却不满意，都想吃巧克力，夏新月只好回去换，边走边愤愤地说你们这几个人毛病真多！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基本没什么人了。厨师们都闲着眼看着她们晃来晃去，选来选去，最后罗素素点了砂锅面，燕子点了水饺，新月点了她爱吃的凉菜凉拌木耳和土豆丝，又单独买了两个小炒给羽凡吃。

菜上齐了，大家都埋头吃饭，只有新月不急着吃饭，噼里啪啦的说着话。她说话的节奏快，带着湖南人特有的激情和速度，人越多越停不下来，

新月说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问羽凡，医院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羽凡正在玩她新剪的头发，她本来梳一个马尾辫，走路一甩一甩的，可自从看到罗素素梳了直发一直很心动。前几天她拿着罗素素的照片到理发店说要剪和她一模一样的发型，理发师又吹又剪折腾一个小时她都不满意，最后理发师说了一句很伤人的话，你就没长成人家那样啊！这话让她受了内伤，回来又把头发扎成马尾辫了。

羽凡：“哪有那么多新闻啊！”她眼睛忽闪忽闪的想了想说，“唉，倒是听说骨科一个医生被打了！”

新月急的问:“快说说怎么回事啊！？”

羽凡:“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在学校上体育课和同学打篮球，不小心被同学把腿踢折了，男孩的母亲又哭又嚎又吵又嚷，一进门就让医生马上看，嚷嚷着要救命啊。骨科正好是王主任出诊，她正好有病人，说等一等，我看完这个就给你看。男孩母亲不干了，一把抓着主任的白大褂领子，把她拖在地上又拖又拽。这个王主任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说话行动文静优雅，被家属又拖又拽，气得血压高，心脏病犯了，一下子晕过去送到急诊科抢救了。”

“王主任怎么不反击一下啊？”

“幸亏没有还手，警察说没有还手就是被打，还手了就是斗殴，你说说，这么一个瘦弱的中年女医生还参加打架斗殴了！到那儿说理啊！”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上黑名单，永远不让他进医院，有病就上百度自己给自己看好了！”

“今天忍辱负重，明天忍辱负重，天天忍辱负重，那天是个头啊？以后学医要再加一门补修课，武术！”

“咱们私立医院还好一点，我同学在一家公立医院急诊科上班，基本天天都是，不是被打就是被砍，女医生还好一点，男医生基本都被打了。医生被打，受害的人还是病人，急诊科大厅被砸了被迫停诊，警察来处理，没有医生啊，好几个急诊病人都不能及时抢救，救护车呜呜的开过来，又开走了，不知道病人被转送哪里了，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唉”

“他们医院的医生护士真可怜。”燕子柔声柔气的说。

“傻瓜，我们还不都是一样啊？”

大家都看着燕子，在医院里护士更危险一些，让她小心一些。最近医院又来了一批新护士，高高瘦瘦的像模特一样，一个个穿着粉色的制服，漂漂亮亮光鲜鲜的，其实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大家想着前景，心下一片苍凉。说着话，吃着饭，已经食不知味了。

罗素素没有插话，她能说什么，除了热血往脑袋上涌动，还能做什么，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无力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发泄、不平、叹息、骂人都无济于事。罗素素想着何世雄，虽然他不亲自坐诊面对病人，但医患关系差，他作为一院之长，身上背负着责任和压力也更重，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她年轻的时候看多了读者之类的书，以为整个世界都是真善美的，进了社会，参加了工作，人际关系复杂了，发现生活是坚硬而冰冷的，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残酷，感觉心像是车碾了一样。她突然觉得挺可怕的，不一定那一天她也会被吃掉。

“专家一般都是含蓄型的，怎么能和患者争吵？也是现在医院的医生太少了，医生分配不均匀导致的。就像是在餐厅点菜，服务员不够，该加水不加水，该换碟子不换，该上菜不上菜，你付钱了，享受不到应该的照顾和理解，是你你也急，现在很多问题就应该换位思考，一换位思考很多问题就破解了。”

“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如同夫妻关系一样，夫妻之间本来是和谐的关系，却矛盾重重，不是打骂就是争吵，谁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这样的矛盾更难调和，可没有感情还要维持，裂痕只能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修复。她希望医患关系能越来越好，反而一步一步往坏的方向滑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夫妻关系解体，但谁有力量推动医患关系解体呢？”夏新月接着说，“我也觉得太累了，反正我将来是准备出国的，等我把博士读完了，我马上出国，我现在正在考虑是去美洲还是欧洲呢！你们可千万不要拖我后腿啊！

夏新月的表情好像这些国家是超市的饼干，排着队摆在她面前任由她选择一样！

羽凡说：你赶紧去吧，等你混好了，把我们都带出去看看，我支持你！

正说着，新月的电话响了，是病房住院总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个同事的孩子生病了，问她能不能去替班。

新月热心的说，好啊，我马上到！她放下电话，自嘲的说，你们看吧，我就是命贱，刚说不想上班，不想当医生了，可一个电话，不管身体多累心多苦，不管任何地点时间都是随叫随到！

新月要走，大家也齐齐的站起来离开食堂回宿舍了。路上，羽凡唱着歌为新月鼓劲，是一首红色娘子军：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古有花木兰，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这一夜，罗素素没有睡好。

半夜韩笑回来了，罗素素装作熟睡没有说话，看见黑暗中韩笑轻轻脱下白大褂，挂在床头上，脱了衣服直接转进被窝，一会儿就听见她的打鼾的声音了。又过了一会儿，新月也回来了。罗素素看大家都进入甜美的梦想，忽然想起一句话，岁月静好，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全的会来，共守这个狭小窄憋但充满温暖的“家”。

大家都回来了，可罗素素却睡不着，黑暗中白色的大褂高高的挂在床头越看越瘆人，像是一个没有头的冤死鬼吊在床头，她不敢再想，翻身对着墙壁，渐渐的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