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洛川出去走了一趟,却几乎是无功而返。那个莫小莫,幼年时便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一位老奶奶。原本也不住在东林市,因为要念高中的原因而在一年多前入住东林市,现在对面的宅子只是住着莫小莫一个人,奶奶依旧留在了乡下。看起来只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普通人罢了,还真是个人气场的问题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小莫本身便给人一种莫名的阴郁感觉。也难怪学校里的那些凡人久而久之会编出那种传言。于是,只能初步判断莫小莫的体质异于常人,所以才会发挥出九字真言的部分力量。至于白晚秋,实在是不愿意只是因为一个体质稍微有些异常的邻居便选择搬家,于是箫洛川也并未勉强。在调查无果之下,箫洛川便只是抹去了文泽教授他九字真言的那部分记忆了事。这种杀伤力太大的法咒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至于想查的那个被火冉抓回来扮碟仙的鬼,更是一件难事。莫不说火冉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匆忙之间缩地成寸是到附近哪里捉来的,光是这片住宅区附近就够“干净”的,哪里有什么游魂野鬼。白晚秋也在这个小区住了不短的日子了,就算她被封印了力量,可是身份摆在这儿呢。有点道行的看身份,没什么道行的看修为,左右是没人敢明目张胆来找白晚秋的麻烦,更别提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打转了。所以,这第二件要查的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亲自出马,两件事情都办的不尽如妖意,箫洛川便处于了有气没处撒的情况。整件事情其实也是文泽和火冉自己在一系列巧合之下搞出的乌龙事件,不能把气撒在小狐狸身上,于是便更不待见文泽了。
而白晚秋对这个局面却有些隐隐的担忧。虽然箫洛川碍于自己的颜面肯让文泽留下,但是却不会那样轻易地接纳。无论如何……自己所期待的,竟是想让文泽如同当年的闻人铭兰那般与大家都可以融洽相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开始对人类抱有某种期待了呢,又或者只是因为文泽是闻人铭兰的孩子……白晚秋有些迷茫,却又陷入了更大的惆怅。
心中有解不开的事情,白晚秋再一次来到了东林市公墓。东林市的众鬼们未免觉得有些郁闷。以前也只是一年来一次,今年却是在几个月间来的第三次了。想起那纯净的却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往生咒,众鬼看向白晚秋的眼神是畏惧着的嫉恨。白晚秋自是不会管这些小心思的事情,每每他们见到自己到来,便会远远躲着,想来自己的能力虽然被封印了,但是糊弄他们总是够了。
寻到闻人铭兰的墓,轻轻拂去墓上不多的尘土,白晚秋静静地倚着墓坐了下来。在几个月间连续用了两次往生咒,再加上为火冉疗伤,她这次来自然不是准备再用一次往生咒。她……只是想来坐坐而已。似乎从闻人铭兰过世以来,自己也只是在她每年的忌日来一次,来去匆匆,害怕将内心中的某些东西勾起。而最近日日对着文泽,之前种种倒是断断续续地涌上了心头。
“你会怪我么?”沉默了许久的白晚秋悠悠地开口。
周围莫说人,纵然是鬼也都躲得远远的。这句话,怕也只是说与闻人铭兰的了。只是身处地狱第十五层的闻人铭兰,既听不到,也无法回答罢了。
幸而白晚秋也知道不会得到什么回应,停顿了一下,便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下去:“我只是一直没能明白,为什么你宁愿赔上自己,堕入地狱,也要将他生下来。你知道的,虽然你只有人类的寿命,我和洛川却是愿意为你找到延续生命的方法。即便你用完了寿数,我们还可以找到你的转世。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白晚秋在一个人喃喃的自语中慢慢看清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原来,自己对于闻人铭兰的选择也是有着怨霾的,只是一直并未曾如箫洛川那般表现出来而已。就像是自己对着文泽的时候,一方面因为他是闻人铭兰的孩子而想着去多加照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闻人铭兰的孩子而心存幽怨。这些年,自己愿意每年一次来到这里耗去大量的法力为闻人铭兰减轻罪业,是为了当初的情分。而一直不愿去找闻人铭兰的孩子,则是对闻人铭兰当初的选择一直记挂不放。
白晚秋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言语下去。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日头西沉。夜晚临近,该是把地方还给那些憋屈了很久的鬼魂们了。白晚秋扶着旁边的小树站了起来,却是背对着墓碑说下了最后一句话;“虽然当年我没有答应你抚养这个孩子,但是既然兜兜转转又遇上了,我便会护他周全。”这是一种承诺吧,没有人见证的,只是关乎对于自己的承诺。
虽然心结并未完全解开,但是白晚秋已经有所决定。
“小姐……”
已经走到了公墓门口的白晚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不知死活在自己沉思时挡到身前的年轻鬼,默然。对于不熟悉的人,白晚秋通常便只是一副冷漠到没有表情的表情。
“小姐你是妖怪么?”
“……”虽然是个挺正常的问题,但是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让人不舒服呢。
“俄……不知道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年轻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苍白的脸上有些发红。
“……”原来鬼也会脸红的么。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不懂事,冒犯了,冒犯了……”一个看起来老一些的鬼刷地一下出现,低着头叽叽咕咕地道着歉,抓起年轻鬼便闪到旁边好远的地方,自始至终没敢抬起头来看白晚秋一眼。
身后传来年轻鬼不甘的声音:“薛老你干嘛拦着我。”
“还说,你想死么!”
“我本来就已经死了啊……”
“闭嘴!嘘……”
后面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被两鬼搞得一头雾水的白晚秋决定还是走吧,这公墓里的鬼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居然有鬼敢冲出来搭讪,还一次两只。摇了摇头,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呢。
晚间十点多接到白晚秋传讯来到别墅的箫洛川和火冉刚进门便看到鹿永和孟白都在。再看到桌子上那瓶青梅酒,箫洛川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东林市与白晚秋走得比较近的妖怪都在这里了,再加上那瓶酒……真的好像,好像当年闻人铭兰正式被大家接纳的那个夜晚。这是箫洛川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那样清晰地回忆起当年那个明媚的女子,仿若温和的阳光一般,温暖却不灼热,让大家不再计较她人类的身份,真正地接纳了她做朋友。
“洛川,过来坐吧。”白晚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箫洛川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在桌边坐好,只剩下自己还在门边站着发呆。沉默着走到白晚秋身边坐下,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猜到白晚秋今晚想做什么了。
白晚秋看了一眼面色深沉的箫洛川,那么他果然还是猜到了。
“以后,文泽会在这里住下。也许以后大家都会有很多相处的机会,所以今天请大家来聚一聚。”白晚秋停下话语,看向文泽,却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自我介绍一下,我的真身是神兽白泽,只不过现在身上大半的能力都被封印了,也只是顶着个名头了,其实能力和修炼时间长些的普通妖差不多。”
白晚秋的话很简短,却是大家很震惊。或许除了箫洛川,大家也多少猜到些今夜相约是为了让大家接受文泽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白晚秋就这么把自己底牌给亮了。
一片静默……
箫洛川很无语,白晚秋能力被封印的事情,几个好朋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白晚秋还剩下多少能力,大家却是从来没有问过的。她今天这一说,明显是把大家当做了自己人,不过多半也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她对这个文泽有多么信任吧。借由自己的事情表态,而让大家消除顾忌么……文泽毕竟不同当年的闻人铭兰,也许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大家多放心一些吧。闻人铭兰啊,闻人铭兰,你即便是死了,白晚秋还愿意为你这么做啊……
“我的真身是千年木精,曾经在地府有过一段时间的任职。”箫洛川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白晚秋有些惊异地看着箫洛川,后者则是回报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白晚秋原本是想在大家都开口之后,箫洛川也必然会开口接受文泽。只是,她没料到箫洛川竟然是第一个开口的,还说出了曾任职地府的事情,虽然并未详细说来,但是这事原本却是只有他和自己两人知晓的。在这个场合说了出来,是为了帮自己吧……
“我的真身是鹿蜀,能力不怎么样,但是是个很吉利的妖怪哦。”鹿永喝了一口酒,慢慢开口。
妖怪还分吉利和不吉利的么……孟白瞥了一眼陶醉在自我表扬之中的鹿永:“我是梦魇,真身可以参见把独角兽染黑的效果。请某只很吉利的妖怪不要把我和那个丑死了的英招扯在一起。”
鹿永顿时无语,不就是上次自己看到英招的背影,猜测是不是孟白么,这丫怎么这么记仇。
火冉却还是纠结于文泽算是自己的仇人还是恩人这个问题之上。不想给文泽面子,却不得不给白晚秋和箫洛川面子啊。犹豫了一下,一团火红色的东西越过饭桌,稳稳落在白晚秋怀里。火红色的小狐狸耀武扬威地对文泽扬了扬爪子,满意地看到他瞪大了的眼睛。
“很高兴认识大家……”文泽自然是明白了白晚秋的一片苦心。之前的时候大家介绍的是现在在人类社会的身份,此时说的那些却是表明了他们是真的愿意接纳自己。
如此一来,大家算是都表过态了。白晚秋端起酒杯,心中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晚秋。”开口的是一向话不多的孟白:“其实你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的,我们是朋友。”
白晚秋愣了愣,继而脸上淡淡地有些红晕。
除了文泽和火冉,大家都听出了孟白话中的意思,不免会心一笑。是啊,都是朋友啊,那些担忧和铺垫本都是不必要的东西呢……
如此一宴,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