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大约是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
在已经很陌生的校园里闲逛了两个小时，有些怀旧。
那里，对我来说，不过是与她的纪念而已。而如今，那些残存她影子的建筑早就被翻新的令人难以亲近，不想被这些建筑所散发的寒气刺伤，我选择了逃离。
如果就这么踏上人生的末路，多少还是不甘心的。
既然已经来了学校，怎么能不去那个与她一起游玩的公园看看呢？
当时已经很荒废的公园现在如何呢？还在吗？
由于已经临近中午了，我在路上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包面包和矿泉水当做午餐。
公园还在，真是万幸。
不过，而且似乎还有所维修建设，更为难得的是，这里竟然有了不少的游客，看样子，这个公园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却有几分失落，好像自己不愿分享的私有物被人侵犯的感觉。
沿着那铺满小石子的曲径，我来到了那片枫树所在地。
这些枫树的叶子大多掉了大半，锈红叶子在枝头可怜的颤抖着，树干又粗壮了不少，不过那些树洞倒是很顽强的存在着。
“太好了，没有人占用呢！嘻嘻，我一定要把最漂亮的话放进这棵树中！”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到底想把怎样漂亮的话放进去呢？
我有些好奇的想把手伸进树洞里，实际上，我隐约地瞧见那树洞里似乎是有东西的。
不过就在我要把手伸进树洞时，一股冲击力把我撞了一个踉跄。
我下意识地将撞向我的人——我能感觉到是人撞到我的——一手抱住，如果不抱住的话，他可能会摔倒在这坚硬且不平的石子路上。
是个小男孩，胖胖的，刚才似乎是在追逐着什么。
“撞到你了吗？对不起！”一个中年女性出现在小男孩身后，满脸歉意的对着我弯了一下腰，不待我客气地说些什么，她已经拽着小男孩匆忙的离开了。
事情发生得突兀，我愣住原地片刻，然后心情复杂地朝着公园的某一方向缓缓移动。
2
我正讲着故事，瞥了一眼，发现她正痴痴地望着夜空。
没在听吗？令我有些恼火。
“喂。”
我克制住不满，很是温柔地唤了她一声。没有反应。
我瞥了一眼夜空，黑压压的一片，没有月亮，更不用说星星了，这也值得如此入迷？而且还是在我正认真讲述故事的时候，而且，还是她要求我讲的。
“我说……”我想我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一丝不满，并且把声音高几分。
还是没有反应，好吧，我恼了，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本来就不该待在这里，还对着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陌生人说这么多奇怪的话，怎么看奇怪的人都是我吧，奇怪的怪叔叔？我可不想拥有这么个称号。
如果一切顺利，现在的我应该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十二点钟的来临，然后结束一切。
“下雪了。”她轻声呢喃。
“嗯？”我抬头，仔细地看着刚才瞥见的天空。
果真，白色的雪花点点的纷落下来，触碰到脸上的肌肤便会传来一阵冰凉之感，刚才那股躁意也一扫而空。
“今年的第一场雪吧。”她望的出神。
“如果是在我们这里，我想应该是的。”
“真好。”
她伸出手，要接着几片雪花。
她皮肤很白，于是当那一片纯白的雪花落在她的手腕上并融化时，我竟然产生了那雪花融入她身体里的错觉。
皓腕凝霜雪，说的便是这般？
“啊呀，忘了，你还在讲故事，我一直都在很认真的听的，真的！只是刚才——”
“我继续讲了。”
我截住她的话。
她立刻摆好了听众的乖巧姿势并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3
我跟着安小琪，在这公园里左转右拐。
对于方向这种东西，我是毫无分辨能力的。
曾经进过一家超市，出来的时候很自信的踏上了相反的道路，并且毫不犹豫地走了半个小时，直到我发现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十分陌生时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于是花费了一下午才绕回家，期间无奈地请教了警察叔叔，自那以后，我便有了记路的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住一些比较明显的标志才可以，所以，尽管我分不清方向，但是却知道线路是怎样的，直到现在也是。
她缓缓地踱着步子，来到一个长椅前，坐下。
身前是一个小池子，里面还有着几条鱼儿。
接着，她把鞋子脱掉，把脚伸到池子里，我想她是想和鱼儿互动吧。
但是，怎么可以，这可是冬天，虽然还不是深冬，但是她那娇弱的身体又怎么受得了这冰凉的池水。
果然，她还是把脚伸了进去，接着便是从头至脚的一个寒颤。
“喂，那么凉的水对身体不好的。”
“嘻嘻，蛮清爽的呦。”
她的脚被冰凉的水激的通红，在池子边划动着。
我也坐了过去，并没有挨得很近。
“呐，你会讲故事吗？”
她看着明鉴般的水面问道。
“讲故事啊，曾经会吧…”
我迟疑了，然后给除了一个很模糊的回答。
“曾经？”
“是啊”
“那现在呢？”
“不讲了吧”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于是沉默了。
思绪短暂的进入到那个时间。
4
黄昏，小学放学比较早，坐着公交车还是可以很快就到达医院的。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那是一个故事，也是一个礼物，是要送给她的礼物。
她住在九楼的病房里，很高，但我没有坐电梯，不习惯也不喜欢电梯，总是难以接受那种失重与超重的感觉，所以，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是喜欢步行上楼。
今天的话更是如此，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回想着那个公主与王子的故事，确保自己可以不漏一字讲出来。
就算走得再慢，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那时候，我多门想让楼梯再长一些，最好长到看不到尽头。
可是，我又对自己说，不可以，因为我是那样的想要看见她。
那是蓝色的门，对于那时还很矮小的我来说，那门与墙别无二致。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敲门。
“请进。”
那声音依旧是很甜美的。
我推开门，动作很小心，然后将书包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气味，讨厌这里氛围，讨厌这里的环境，可唯独不讨厌的或者说是喜欢着的就是她吧，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可以勉强接受。
“你来了，太好了！”
她看着我笑得很开心，以至于看不出半点伪装的成分。
“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还在输液的她，我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索性就不说了，我来到床边，坐了上去。
这白色的床很大，她娇小的身子只是占用中间一小块地方。
“我要讲故事了。”
我坐好了，直奔主题甚至是有些不近人情，尽管我的心里并不想这么表现的。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并且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故事本身是很简单的，并不长，在我努力地用蹩脚的手法修改过后，也不过讲了二十分钟左右。
“最后，王子把剑扔的远远的，与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我是这般结尾，心里有些发虚。
“阿方记错了呢！”
她皱了皱眉头，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我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才没有！我可是准备了一天呢，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不会错的。”
我努力地辩解。
“最后的结局是，公主被魔女附身后，王子为了解脱痛苦的公主而握紧了剑，然后把剑插入了公主的胸膛。”
我很惊讶，惊讶她竟然读过。
“那岂不是很悲伤吗？！”
我还是不服气。虽然我的确是把故事结尾改了，但是我感觉改的很好。
“是呀，本来就是悲伤地故事，又不是童话呀。”
她平静地说道。
“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我想多看看你笑笑……”
我低下头，羞赧地小声说道。
“啊？是、是吗……我已经很开心了。”
虽然没有看她的脸，但是刚才她的状态应该不会比我强到哪里去吧。
“嗯，非常感谢阿方今天带来的故事！”
她抬头，很是郑重得对我表达了感谢。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天都来的，只要你可以一直听下去……”
“欸？可以吗？”
“可以的呀，之前不就说好了的吗？”
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只要你开心，我每天都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我那是玩笑话啦！”
“反正我遵守约定了！”
“可是，阿方不是讨厌读书吗？书又不能吃……”
“是啊，虽然不能吃，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读书还是很有用的。”
“阿方喜欢读书了呢，好期待之后的阿方呢！”
“期待的话，那就……好好看着吧！”
闲聊伴着黄昏的消失而结束。
“那个，我回家了。”
我背上了书包，走到了门口。
“嗯，路上小心，明天我还会等着你哦。”
“知道啦！”
我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匆忙地走出了那纯白的病房，然后就耷拉个脑袋走出了那个我最讨厌的名为医院的地方。
5
“阿方？”
轻声的呼唤将我从记忆中唤醒。
“嗯？”
我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楚了，原来我一直在盯着水池看。
忽然，我好想听到了什么，浑身上下好想通了电一般。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方啊，怎么了，很奇怪吗？一直叫柳方感觉好生疏，叫小方的话总觉得是个女孩子的称呼，所以就叫阿方了，你也可以叫我小琪，不可以吗？”
她看起来有些惊恐疑惑，看样子是被我的举动吓着了。
“啊，抱歉，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垂下了头，有些愧疚。
“那，你可以讲故事了吗？”
“你真的要听？”
“是呀！”
“那我就讲个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就是当初我给那个小女孩讲的，只不过这次，我尊重了原著，把真实的结尾讲了出来。
“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我可以看到她那有些发红且湿润的眼睛。
难道我讲的故事很有感染力？当初躺在病床上的她大抵也是这个表情。
“是呀，毕竟不是童话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