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提拎起旁边一盏灯笼,慢悠悠地朝屋子的纵深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仔细端详每个棺材盖,“不是…不是,也不是这个…”每走过一个棺材他便摇摇头,走向下一个。
“啊,找到了,就是这个。”程伯急声催促着,“还不赶快来帮忙?”
在灯笼里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冷芷艳大致看清了眼前这副黝黑的棺木,和其他的棺材并无两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反而还显得有些寒酸,她手指抚过棺盖,唯一不同之处或许是这棺盖上不像刚才看到的那些积了许多灰尘,反而几乎没有一丁点儿。不知道程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不成内藏玄妙?
“还愣着干什么?”程伯嘟囔着,一边伸出干枯如柴的手来想要推动,那棺盖微微往右挪了一寸,冷芷艳也伸出手来,两人合力,终于将那棺盖卸在一旁地上。
“你自己先瞧瞧吧。”程伯叹道,故作神秘的样子。
冷芷艳向里看去,却吃了一惊。那棺材内里红绸铺底,缎锦镶边,好一派奢华景象,同棺木的外部材质可谓是天差地别。
可是,内里却空无一物。
“什么也没有。”她声音微微有些着恼。
“说对了,女娃儿不愧聪明,哈哈。”程伯再一次捻起了他仅有的几根胡须。
冷芷艳气急,电光火石间仍举起一柄薄剑对准了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唉,你这女娃儿脾气可得改改,不然谁以后敢娶你呢?”程伯毫无惧意,哈哈大笑,然后一眨眼,“前两天来的那个年青人,脾气可是好很多了,他倒是指定说要看看这副棺材,看完之后便走了。”
冷芷艳差点便要发作,听到后半句却恁地呆住了,“有人来过?”
“年纪轻轻,长得一表人才,是个俊俏的公子哥。”程伯略微抬了抬头,有些出神,只是沉浸在回忆那人的样貌。
“先说说这棺木到底有何玄妙?”冷芷艳不耐烦的打断他的回忆。
“嘿嘿,你试着躺进去看看。”程伯一语惊人。
冷芷艳皱了皱眉,然后轻轻跳入棺材中,躺了下来,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都没发觉异样,“瞧这里。”程伯将灯笼移近,照亮了整个棺材内侧,在棺材左边内侧壁上陡然刻了个记号,刻得不深,只是线条描摹,因此不仔细看便很容易忽略。
“这是……”这记号外呈六边形,内里似乎是个花蕊的图案,而且触感平滑,没有毛躁的边角,如此特意为之,似乎是有人精心雕刻而成,而不像是有人临时起意刻上去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副棺材是从何处,由谁运来的?”
“女娃儿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程伯咧开嘴笑了,“只是这副棺木送来的时候并无署名,也不知是哪家的,送来之人将棺木送到便走了。我觉得蹊跷,于是,便打开看了下,才知里头根本没有死人,连个活人的影子也不见。”
“那个人呢?有没有说些什么?”冷芷艳问道,一边从棺材里跨了出来,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不成形的想法,显然,这件事和她正在寻找的事情之间有些联系,只是这联系是什么,她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
“他倒是没说什么,送棺材来的人说了一句,七日之后会有人来取,当时只道是有家人领了去入土为安。”程伯掐了掐指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算来还真是巧,明日便是第七日了。”
“第七日?”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窜过她脑海,让她思路忽然豁然开朗,“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那比我先到的那个人?”
“没来得及,嘿嘿。他看到这图案,便大吃一惊,只问了我一个问题,然后匆匆忙忙便走了。”程伯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笑眯眯的说道,“女娃儿想到什么了?”
“他问了什么?”她并不答话,反而反问道。
“你猜。”
“扬州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程伯赞许的点了点头,“听说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梅府在满城都贴上了告示,高价寻求神医,只因梅府梅景庭梅老爷有个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女儿梅尚云,最近突染沉疴,让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咳咳……”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那个晕倒在地已久的人微微动了动眼皮,似是将要醒转。
“看在你把人带来的份上,我便都告诉你了。”程伯微微一笑。
“那好,这个不知真假的星满楼掌柜,就交由你处置了。”言既已出,人却已出了门口。
“唉……这女娃儿,也不谢一声便走,却也是个急性子。”程伯一边嗔怪,眼中倒是带着几分赞意,望着那俏丽的背影倏忽飘而远去,只闻马儿长声嘶鸣,然后是蹄声渐远,直至不可闻。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提拎着灯笼,一边踱开步子,一边嘴里悠悠长叹道,似是念词一般,“年纪太轻,意气太盛,却不知这江湖之事,还是少管为妙。活人比死人可怕又何止千万倍?或许只有到了这里,才是个清静之所。唉,罢了……罢了……”
“你……你……”掌柜刚刚才清醒过来,眼见周围黑压压的全是棺材,才想起自己刚才晕倒前的那一幕并非做梦,不由心生胆怯,出口问道,“你是人是鬼?”
“你才是鬼咧,废话,”程伯不满的瞪着他,“我可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哦?”掌柜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个姑娘……”
“早走了。”程伯拖长了音道,“你也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除非是死人。”
“多谢,多谢。”全掌柜连声道谢,赶紧朝门口跑去,也不管有多狼狈,此刻只一心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加紧脚步,一口气跑得远远的,直到看不见那座幽灵一般的义庄为止,心情才稍许有些平复。
程伯见那人最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手中,那玉晶莹剔透,烛光下似有五彩斑斓之色流动不息,玉上刻了些东西,只依稀可见一个“全”字,放在手心微微颤抖。
“也不知要到何时,才会碰上那个有缘人。这一切,难不成真是天意……”烛火跳动,映照着他苍老而深思的脸,周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