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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敬老院里的花季

她坐在窗前,阳光打在她身上,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坐在自己庞大的身影里,对着窗外发呆。她的肩膀左边高,右边低。经年累月右脚用力,又深陷于轮椅,完全扭曲了少女的脊柱。她整个人都变歪了。

女孩畸变的身影让乔雪月觉得疼惜,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八岁,她的背还是直的。护工李阿姨向她描述着吴悦这个中午的等待,吴悦知道她们要来,用手抓着桌子,把大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靠桌子和右脚微弱的力量支撑着,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看,不知道看了几回了。

吴悦一直来都这么做。有一次,不小心扑倒在地上,另一个护工有事出去了一会儿,李阿姨一个人怎么也拉不起来。李阿姨拉着她的手臂要让她起来,她无法动弹的身体却在地上打转。她甚至一边打转,一边笑。

“她还以为我在和她玩呢。”李阿姨说。

乔雪月能想象那样的场景,一个无法自控的身体旋转着,在别人看来如此辛酸的场景,对她来说却因为习以为常而变成了一个游戏。这是吴悦这些年的新“家”——在这个逼仄如集体病房的房间里,到处充斥着老人们腐败的酸味。乔雪月闻到了衰老的气息传达出死亡即将来临的讯息。住在一楼的老人还有一定的活动能力,能自己出来晒晒太阳,聊会儿天。三楼的老人大多终日躺着,从七十多岁到一百岁,十五个老年人,有中风的,有因为脑膜炎多年卧床不起的,有老年痴呆的……因为耳朵都不太好使,整个房间的老人们少有交谈。电视机里各种人物爱恨情仇的声音和房间里因为疾病发出的呻吟,夹杂在一起,弥漫在养怡院三楼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些即将消殒的身体中间,死亡觑着眼,要随时把他们中的一个带走。而年少的吴悦出现在这些身影之中,如同荒漠中的一叶嫩芽,孤独地绿着。

乔雪月想起自己曾在报上读到过的一则消息:“韩群凤溺毙脑瘫双子后服毒欲自杀未遂”。十三年前,一对双胞胎儿子来到这个叫韩群凤的女人家中。因为早产,两个孩子脑部缺氧成了脑瘫。两个孩子三四岁时,韩群凤听说有个按摩师技术很好,为舒展孩子的筋骨,她就在按摩师住的镇上租了一间房子,请了保姆,专门日夜照看,按摩一个月的费用就要五千多元。孩子十一岁时,像吴悦一样,很胖很重。以前照顾他们的两个保姆,年纪大了,回了老家。找不到新的保姆,她只能辞职回家照顾孩子。两年后,韩群凤突然有了将两个儿子杀死、然后自己服药自杀的念头。为了不让两个孩子走得痛苦,她让孩子睡着后,把他们双双溺亡,自己服下所有的毒药。没想到的是,她最后居然没死成——毒药的毒性还不够致人死亡。

如果一些身体健康能自主行走的智障孩子还能用自己的方式和外面的世界沟通,对于重度脑瘫孩子家庭来说,终生无法生活自理的绝望足以摧垮整个家庭。

乔雪月希望她们的到来能让吴悦的生活增添一些欢乐。

当学校彩旗飘飘,准备迎接运动会时,乔雪月想到了吴悦。她要把她带到学校来,让她看看养怡院外的世界。

“吴悦,今天老师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她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乔雪月,喊了一声“老师”,就低着头把书本打开。另几本翻破的书是她父母从超市里拿来的免费购物资料,吴悦总是一遍遍地翻,翻到裙子和高跟鞋的那几页,用手指指着说:

“漂亮!”

她十六岁了,如果是普通孩子,那是娉娉袅袅、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好时光。爱美的信号准确无误地出现在这个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孩子身上。这本购物资料,变成了脑瘫少女的特殊商场,让她享受着只逛不买、流连忘返的乐趣。

“吴悦,今天我们不画画,不读书,一起去学校好吗?”

“好咯!”她一下子就听懂了,把手放在轮椅上,指了指床边的红外套。自从她走进这个养怡院,再也没有走出过一步。当她第一次踏上外出的旅程时,她要穿上喜欢的红色——乔雪月早就发现,在所有蜡笔中,她最喜欢红色。小孩子有喜欢红色的本能。

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家里。刘校长带着她和另外三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党员老师一起敲开了她家的大门。那是八年前的12月,她从吴悦祖母满是皱纹而显得表情模糊的脸上读到了不信任和惊讶。这确实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一个培智学校的校长和四个老师竟然知道他们家里有一个脑瘫孩子,并且主动找上门来。到达他们家门口时,乔雪月和同事们已经顶着寒风寻找了三个多小时,全身上下就像结了一层冰。

其实,她们五个人寻找的并不是吴悦一个人。当区教育局查出来还有很多智障孩子没有来学校就读时,就再没有力量能阻止刘校长走上寻找之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处事方式,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不落下一个孩子,好像她一做了培智学校的校长,不管多重多累,就得把这些智障孩子的九年乃至更久的生涯都扛在自己身上。校长带着她们一个街道一个街道找,有些孩子所去无踪,杳无音信,有些已经因病早夭,吴悦是他们找到的唯一一个。

大门打开时,乔雪月看到的是一个十分逼仄的院子。进到屋里,一顶还未编好的草帽放在桌上,是这个祖母不肯停下来的手指在开门前遗留的动作。吴悦无声地坐在床上对着三面墙壁发呆,宽大厚实的身影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些简单的旧家具,就像漂浮在一口水塘上的旧木头,让河流般清冷的房子显得空荡。她不言不语地坐在床头,如水中的一座孤岛。

当刘校长说明来意后,祖母拉住了她们的手,说:“老师,我们也正发愁呢!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我们吴悦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这一天天在家里耗下去,怎么办呢?她爸妈两个人挣来的钱只够一家人紧巴巴地生活。我一天到晚照顾她吃喝拉撒,编个三五顶草帽,每顶挣一块钱,算我这个老骨头补贴家用,我们没能力请保姆更没能力请老师。没想到我们还没向政府求助,老师你们自己倒先上门来找我们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双被岁月的指挥棒搅得浑浊的双眼里,蓄着总也擦不干净的泪水。在她的诉说里,乔雪月捕捉到了这个家庭未经挣扎就陷入绝望谷底的事实。一周岁半时,母亲发现她无法站立,去就医,被确诊为脑瘫。在她长到八岁时,她没有进行过任何康复训练,尽管她的右脚有一点点知觉,可以在支撑身体时用上一些力,但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让她通过强化训练从疾病中走出来。只有一辆轮椅承载着一个女孩八年来疯狂长胖的身体和愈加沉重的孤寂。

现在,轮椅被刘林和另外两个男老师搬到小面包车上。“你看你们三个人抬,都有点吃力,再胖下去,可怎么得了!连我们都搬不动了。”李阿姨一起下了电梯,把她送到去学校的小面包车上。

小面包车是捎孩子的家长开来的,刘校长问他能不能帮忙带一个校外学生到学校来,一起参加运动会,他就马上发动了汽车。所有的家长好像因为有了同样的孩子,就都站在了同一个战壕里。同病相怜,让他们成了共患难的兄弟。

车子发动了,乔老师坐在轮椅边上。吴悦指指自己的衣服。乔雪月回答她说:“漂亮的。”

她坐在沉重的身躯里,露出了少女轻盈的微笑。八年前,乔雪月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甚至不会笑。

可以想象,那时的祖母争分夺秒地编织,留给白天的房子和孙女的只有无边的沉默。没有时间教孙女说话,只有草叶跳动时发出的“嘶嘶”轻叫的声音,让吴悦的听觉陷入长久又单调的寂静之中。

刘校长说:“你们没条件来学校读书,我们把学校的教育送到你们家吧。每周一次,年轻的党员老师来教吴悦读书。”

一共四个老师,乔雪月是其中的一员。没有教具,就让碗、盘子、扑克牌、水果来代替。学习生活自理,就从穿脱衣服开始。

后来,吴悦说出了第一个词语,扣上了第一粒纽扣,写出了第一个数字。和在学校的每一个孩子一样,她在慢慢发生变化。

到达她家的路并不近,因为偏僻,公交车也到不了。寒来暑往,老师们去往吴悦家的交通工具,只有自己的电瓶车和自行车。

对乔雪月来说,冬天的送教之路是个挑战。迎着冷风骑半个小时,到达吴悦家时,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膝盖像上了一层冰,要好一阵子,才能从彻骨的寒冷中重新找到手和脚的存在。冬天的雨,更加折磨人。裤腿被打湿了,两条腿像浸在冰水里似的。到了吴悦家,裤脚能拧出水来。

她们成了她孤独童年的最好陪伴。上完课,身上的热量把裤脚烘干了大半。回去的路上,又是半身水。

但两年送教到家,两个冬天,四个老师一起相伴,一个星期都没落下。

“解扣子”“扣扣子”“拉拉链”“认识扑克牌上的数字”“认识苹果、橘子”,这是四个老师布置的作业,她们要让她建立与环境更加密切的联系,并让她从环境中获得成长。离开后,奶奶再根据这些特殊的作业,辅助她。

她们就像搬运工,往她空洞的世界里注入信息,让她明白万物皆有名字。当窗外的大千世界与孩子们发生各种复杂的关系时,她日日面对的是这逼仄的房间和堆满杂物的院子,没有谁呼唤她,除了吃喝拉撒睡,她似乎也不必呼唤什么东西。老人本不爱说话,吴悦又不会说话,语言在她们之间成了不太重要的东西。

但她才八岁,一切还不算太迟。从身边的餐具、喜欢吃的水果开始,学会呼唤它们的名字;学数数,从1数到10,学简单的加法。那孤独沉默的女孩儿正用语言搭建与外界的联系。

“其实她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只是缺少与同伴和外界的交流,让她的智力发展变得缓慢。”乔雪月对祖母说。

“你们一个个真是菩萨心肠,骑车赶那么远路来上课,风里雨里,连累了你们!”

车子往学校的方向驶去。学校这个名词,对于吴悦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那原本应该可以容纳她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地方,却因为体重与残疾,与她完全绝缘。她来养怡院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坐车出门。一扇透明的车窗沟通着吴悦和多年未见的街道、马路、人流和高耸的写字楼。在她幽闭的眼睛里,这些对常人来说那样平凡的事物,一定在她心里激起了无数惊奇。

“吴悦,开心吗?”

“老师,好人!”八年的坚持带给孩子的温暖,吴悦心里都懂。

六年前,吴悦离开家去往养怡院的道路究竟有着怎样的悲伤,乔雪月无从猜测。告别时分,那无助的母亲流下的眼泪和一步三回头的背影一定让十岁的小姑娘陷入孤独的哭泣中。

她的母亲并没有事先告诉乔雪月家里把吴悦送往敬老院的决定。当乔雪月骑了半小时的电瓶车到这个城中村,踏进这个破落的四合院时,祖母告诉了她新的消息。

“十岁的孩子,一百多斤的身子,我搬不动她,只能送养怡院了!”“养怡院?敬老院?”

“送福利院,人家弄不动这么重的孩子,不收。只能送养怡院,还是政府帮的忙,替我们做了工作,才进得去。”

“在哪里?离家近不近?”

“悠然养怡院,坐公交车,离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路。”

“这么远,平时她都一个人留在养怡院?晚上不回家?”

“哪有能力接送?他们俩上班比一般人都要早。一个星期去看她两三次。我养了这么多年,就是一只猫、狗,也舍不得,何况是个嫡亲的孙女。但我得照顾她的妹妹,一岁多的孩子,正是让人遭罪的时候!”

乔雪月在悠然养怡院的一张床边找到了她。依然是一把轮椅、一个沉默的身影。她从孩子的脸上读到了惊讶,或许吴悦以为她们不会再回来给她上课了。但她们只是向祖母问了地址,没有说校长的决定,就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到敬老院。

她装出书写的手势说:“笔,纸!”

“她总是拿着纸啊笔啊,在被子上、床上涂得到处都是,我把它藏起来了。”李阿姨说。

白天应该是喧闹的,但在这个房间里只有夜晚般的死寂。听不到什么说话声,只有老人们不断响起的咳嗽声、吐痰声和打哈欠的声音。语言在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只有护工李阿姨导游般的声音打破着房间里的寂静。

“他们俩老吵架,老婆子把吴悦妈妈带来的东西吃了。一吵,老婆婆就要跳窗,嚷着要自杀。老婆婆也像个小孩子。”她指着吴悦对床的老人说,“她本来是正常的,后来得了脑膜炎,家里没人照顾,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老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几分钟一眨也不眨。

她们的课堂从此变得更加特殊,从家里搬到了养怡院。充斥在眼前的是老人们奄奄一息的身影,萦绕鼻尖的是无处不在的酸腐气,紧挨着她们的是吴悦的对床,那个得脑膜炎的老人,大睁着眼睛,在她们上课时,甚至一动都没动过,连眼珠都没转动过一下。

在床边狭小的角落里,四个老师围着一个脑瘫孩子画画、认字,学算术。

当她们到来时,吴悦可以尽情地用笔写字了,用蜡笔帮每一朵花找到它的颜色。慢慢地,她甚至能听懂普通话了。

“你们老师真是辛苦,来回坐公交车,得四个小时,上课一个多小时。这样一来,你们一个双休日就没有了。”李阿姨说。

“其实,我们来,不光光是为了让她有智力的发展,更是为了陪伴。”

“是的,她每次到了星期五,就盼着你们来。晚上就开始说了,明天老师来。这次你们推迟了几天,她每天都把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往楼下看。”

小面包车的车门打开时,刘校长和孩子们已经站在车门旁,迎接他们了。

“吴悦,你到学校了!你看,这也是你的学校——达敏学校!”校长拉着吴悦的手。

校长和老师们推着她看从未谋面的同学们正享受着运动带来的乐趣。

校长拿来一个沙包,说:“吴悦,扔一个!”

吴悦模仿着孩子们扔沙包的动作,一下掷了过去。她身上的力气都在手上,但和学校的其他孩子相比,还是扔不远。在吴悦的世界里,除了窗外的一小片天空,她的日子就是一天天送死去的老人离开,和剩下的老人一起变老。孩子们总是吸取一切她能感知的东西,然后开始慢慢鉴别风声雨声与人声,花鸟虫鱼。“如果孩子无法感知环境的动人之处,反而对它存有一种恐惧感,外部世界就不再是感官刺激的源泉,而成为恐惧之源。”这是乔雪月学现代教育理论时抄录在本子上的句子。吴悦虽然与八年前的那个孩子完全不同,但与在学校的脑瘫孩子相比,她的发展和康复要缓慢得多。

今天,在她十六岁的生命里,何尝见过这么多同龄孩子在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享受他们的欢愉?乔雪月看到她胖胖的脸上都是笑,那个曾经不会笑的孩子,如今笑起来,好似一个婴儿。

羽毛球在空中飞翔的姿势,篮球“噗噗”着地的声音,孩子奔跑的小腿,让吴悦的眼睛紧紧追随。肥胖的脸几乎让她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细缝,她的微笑把眼睛完全挤没了。但她的脸,还是让乔雪月心生怜意,和天底下所有十六岁的脸庞一样,那也是一张充满生命欲望的脸。乔雪月并不觉得她丑,是因为八年的相处,让一个人习惯了另一个人的缺陷吗?乔雪月觉得应该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让自己和孩子都在发生着变化。给孩子足够的爱,会让孩子享受精神上的愉悦和温暖,生命潜藏的能力被唤醒了。她的微笑把她活泼起来的身心暴露无遗,让她看上去那么可人。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丰衣足食和新鲜的空气,是远远不够的,人的一切生理机能都要受更高层次因素的制约,生命的关键就在于此,孩子们的身体也要靠灵魂的活动而存在。”乔雪月想,“老师们先行一步,总有一天,这样的孩子,也能回到学校里来,和别的孩子一样,享受到教育的滋养。”

这条道路显然会很长,老师们先行一步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有一次,她去敬老院上课,经过轮椅时,一不小心被地上的鞋子绊了一下,一只尿盆被踢翻在地。

她的腿上、鞋子上,都是溅起来的屎尿。她拿出餐巾纸,弯腰把脏物擦干净。她的胃里有翻江倒海的感觉,她闭上了眼睛,竟忍住了要呕吐的欲望。

她坐下来,握着吴悦的手写字。脑瘫孩子必须让手指有更多的活动,以促进大脑的康复。一个从未经历过康复器材锻炼的孩子,握笔写字几乎成了她唯一的康复手段。

一开始,她忍受着身上刚刚沾上的臭气。当她投入到与吴悦的对话,教她一笔一画认字时,她忘记了它的存在,也忘记了对床那个总是盯着她们看却不把眼睛眨一下的老人,忘记了寂静之中老人们发出的各种怪异的声音。

一个教她认字,一个教她算术,一个教她画画,一个教她唱歌。她们一个接一个帮她辅导功课。然后四个人一起扶她起来,帮她练习走路,锻炼她腿部的肌肉群。

海底般寂静的养老院传来了老师们欢快的歌声,青春的琴弦拨动着这个时时被死亡占领的房间。每次上课,16床的老人都会转动轮椅,坐在她们的对面,看她们给孩子上课,听她们说话唱歌。

有一天,对面那个眼睛一眨都不眨的老婆婆听到她们的歌声,突然开口,说:

“我孙女也会唱!”

两三年了,每次送教,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乔雪月以为她失去了语言能力,没想到她们的歌声竟然让她有了想要和她们交谈的愿望。

现在,吴悦和她的轮椅一起登上了领奖台,紧挨着她的是运动会产生的学校特奥冠军。

“同学们,她叫吴悦,也是你们的同学,八年前,我和四个老师一起找到了她。她虽然没有和你们在一个课堂里上过课,但她和你们一样,学习和你们一样的教材。不一样的是,她在敬老院里生活,老师们在敬老院里给她上课。今天,我们把她邀请到学校来,参加我们的特奥运动会,她转着轮椅,投沙包,打篮球,她也是我们今天的明星!我们给她颁发一块特殊的奖牌!”

刘佳芬走到轮椅边,把奖牌挂到吴悦的脖子上。台上竟传来呜呜的哭声。吴悦不知道要把眼泪擦掉,泪水肆意洗涤着她的脸。校长的话,她全懂了。她一边哭,一边说:

“老师,好人!”

乔雪月低着头,看到自己的眼泪落在向日葵花瓣上,像一滴滴水,落入大海,很快就不见了。

她抬起头时,发现刘校长的眼睛也红了。她必须把讲话停下来,来掩饰自己眼睛中的变化。孩子们鼓起掌来,掌声惊醒了几只总停在樟树上唱歌的鸟儿。

它们扑着翅膀,向天空飞去。

乔雪月目送着它们,好像天空有多远,它们就能飞多远。她曾经在童年的屋檐下捡到过一只翅膀受伤的雏雀,它的母亲像一把张开的圆头剪刀一次次飞近它的身边,发出比剪刀还要尖锐的叫声。她听不懂那是不是它的哭泣,它的哀鸣是不是就是它的眼泪。那只雏雀蹒跚而行,试图飞起来,一次次都栽倒在地上。她把它带回家,为它敷上药,用纱布包裹它的翅膀,喂它米水。几天后,她发现它能扑腾起翅膀了。她解开了纱布,她扑打着翅膀,一打开窗,它没来得及用一声啼叫,说一句“再见”,就消失于天际。

吴悦和她的同学们能像这只雏雀一样找到他们的天空吗?乔雪月感到了在刘校长和她心间秘密流动的水流,如石上清泉,月下小溪,细小又绵长,这流动的爱不仅让压抑的小生命获得解放,也让她们的灵魂受到洗礼,让此刻的她们静静地流着眼泪,变得那么美好。

2011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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