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别院,祝典坐在厅堂主位,手捧着一本书,不动作,不言语,已经看了半天。展卓俊、展卓颜兄妹二人坐在下首,荣锦云及府上一众仆从皆垂首而立。
展卓俊、展卓颜兄妹二人平日里除了帮祝典处理必应楼事务,还负责护卫祝典安全,尤其经历上次祝典被阴连山所伤失踪一个多月后,其他几个师兄弟和必应楼各堂主、各分舵主更是对他二人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保少楼主安全。今日见北地郡别院情况特殊,因而他二人也不敢离开。
府上一众仆从更是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刚才荣管家将他们召集到厅堂,主子爷一个挨一个问了同样几句话:“知道花姑娘现在何处?知道花姑娘今日去了哪里?知道花姑娘平日都去哪些地方?”
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能答得出来,大家平时都忙于自己的活计,干完了活儿还想好好休息休息,刁钻的主子当然需要格外留心,可看那小姑娘时时微笑、处处和善,毫无架子,也不需要别人伺候,所以他们也就大意了,无事时想当然的偷起了懒,谁也没想到能出今日这档子事儿。
别院仆从众人不像荣锦云能掌握主子的起居,所以他们都道花骨朵儿是主子爷养在这别院的女人。且冲着主子爷以前一年半载也不来别院一次,现在天天晚上回来,傻子都知道这姑娘宠爱正盛。已将到三更,一个女人家还在外不归,主子爷眼下的心情恐怕不那么美妙。
一波又一波的家丁出去寻找,又回来禀报,主子爷只是抬一抬眼皮,复又看书,连个指示都没有,大家只能继续出门寻找,可北地郡也算个大郡,南北三十里,东西十五里,这三更半夜的,上哪儿找人啊……
时间过去一刻,荣锦云心里就抽紧一分,别人不明就里,她可是知道前因后果。看那姑娘平时温和乖巧的样子,也不像那么有气血的人啊,难不成知道小主子要另娶她人,她就离家出走?亦或是……难不成是寻了短见……
荣锦云越想心越惊,虽然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血雨腥风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可她就是没法像她主子那样杀伐决断、心狠手辣。如果因为她多嘴多舌,害死了一条花一般的性命,那她恐怕风烛残年都不得安宁。
府上的随从回来纷纷汇报找寻情况,有的去了酒肆,有的问了戏班子,更有甚者连澡堂浴室都找遍了,荣锦云心里着急,回想着前日花骨朵儿恍恍惚惚的神情,荣锦云心道这些人怎么不去井口或者河边找找,寻到的机会恐怕还大些。
“咚!——咚!咚!”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更夫的声音像针尖儿一般扎着荣锦云的心。
刚才怕惹小主子生气,她一直垂首站在旁边,没敢说半句话,心存侥幸盼着花骨朵儿真的只是贪玩误了时辰,过会儿还能自己回来,还能走进这扇门,还能笑颜生生不分尊卑的管小主子叫“朱大哥”。可天色越来越晚,荣锦云的心思也越来越黯淡,人命关天啊,早点施救说不定还能有一丝希望,或者至少能找到个全尸。小主子要罚便罚吧,她活了一大把岁数,反正半只脚都已迈进了棺材里。
“主子爷,老身有一事相告……可否借一步说话?”
祝典抬眼,心里微动。
一主一仆来到后院,祝典站定,荣锦云也磨磨蹭蹭的跟着停下。
承认过错总是比想象中难,人大多习惯给自己找各种借口;实际开口比下定决心难,不坚定的决心风一吹都能吹散。
于是当荣锦云看着祝典凝神蹙眉全神贯注等着她开口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变了样:“主子爷,您到凉州封地已足有三年,郭家那婉碧小姐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龄,近日皇后娘娘来信,尽是催着您尽快回京完婚,您可不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而误了正事啊!再说,世上模样好的姑娘又不止这一个,主子爷要是喜欢,不如让老身给您多找几个伺候着!”
刚才在厅堂之上,祝典一看荣锦云的神情已经猜到了八分,可听这老管家当此关头,不提花骨朵儿安危,反而先搬出郭婉碧和母后,祝典脸色更冷,根本不和荣锦云绕弯子,直接问道:“为此你便赶她离开?”
“老身冤枉!老身伺候主子爷多年,兢兢业业,尽心竭力,绝对不敢做这等违逆之事啊!”荣锦云见祝典理都不理婉碧小姐和皇后娘娘催婚之事,一开口就直指她的痛处,还疑是她赶走花骨朵儿,赶紧为自己辩解。
祝典不听她倚老卖老、推脱责任的废话,手一抬便打断了她的话。
荣锦云不敢迎上祝典的目光,只觉得这无声的拷问忒也让人难受。
“老身看主子爷您专宠她一个,怕她恃宠而骄。”事已至此,荣锦云不敢不说出实情,可还是竭力找理由给自己辩解:“小户人家的姑娘不懂规矩,老身担心她习惯了一个人把持着您,日后您迎娶婉碧小姐时不依不饶惊扰了人家婉碧小姐。要是误了主子爷和婉碧小姐的良缘,坏了主子爷和皇后娘娘多年的经营,那可是天大的罪责。于是老身便好言相劝,让她放正心思,恪守本分,好好伺候主子爷。”
见祝典没回应,而是侧身蹙眉像在思考什么,荣锦云便赶紧把握机会伸冤叫屈起来:“主子爷,我从襁褓把你伺候大,一心一意都是为您和皇后娘娘啊,天可怜见!”她比谁都清楚这母子俩的性子,个个都不是善男信女,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如果主子爷当真因为花骨朵儿的事儿着恼,那自己两只脚都不够往棺材里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