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平静没过多久,便被“哗啦啦”一阵嘈杂的声响打破。
“早朝早该下了,怎么还不见人影?邢音平那个老东西是不是老得走不动路了?磨磨蹭蹭的还不回来……再去给我找,去给我找!”一个女子钻心的声音传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叮叮咣咣”的乱响,不知在女子的盛怒之下,又是哪个物件倒了霉……
“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大殿看看……”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快滚去看看,把他给我找回来!”女子的声音愈发撕心裂肺。
而当小丫头战战兢兢、慌慌张张的出门,想要去大殿找人时,却险些撞见正要进门的男子。皇上从来不光顾关雎宫,关雎宫几时又有男子出入?况且还是这样一个潇洒俊朗的人物……小丫头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男子,不过总之是比她在宫里见过的那些男子都要好十倍百倍的……
小丫头一时之间没缓过神来,傻傻的站在原地,还是老宫女邢婆婆见状喝了句:“毛手毛脚的小丫头片子,唐突了主子还不自知,还不快快见过凉王爷?”
小丫头听了,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匍匐跪地,不住的给祝典行礼。
“起来吧。”祝典温和的说了句,声音不大,却瞬时间传遍了门前屋后。
这时的关雎宫一下子陷入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宁静之中,没有了摔杯碎碗的声音,没有了女人尖利的咆哮声,也没有丫鬟奴婢的求饶声,不是死气沉沉的寂静,而是被说话的男子带入了一种难得的宁静,平和的宁静之中……
祝典不易察觉的轻吐了口气,迈步走入门内。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祝典已经不记得上次给自己的母后请安是什么时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发生在三年前,在那之前的许久许久,祝典已经不曾用这样的语气给自己的母后请安……
说完之后,祝典平静的抬起头,端详着自己对面的这个女人,三年不见,这个女人却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明显的印记,因为愤怒、焦躁和孤独早已替代了岁月的作用,它们对于女人的影响,远远大过于鬓角的几缕银丝和额头的几条浅纹……
女人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祝典也没有再次开口,一时之间,气氛好像凝固了一般。
祝典端详着对面的女人,而对面的女人,当今的皇后,祝典的母后,眼睛也看向祝典。
过了半晌,还是对面的女人先开了口。
“凉州的事都交代妥了?京城诸般也都布置好了?老东西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咱们只许成功,不容有丝毫闪失。”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母子重逢,三年不见,开口不是嘘寒问暖,没有涕泪纵横,反倒一开口就是家国大事,一说话就是阴谋诡计。
“嗯。”对于自己母后的提问,祝典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答案,随即却又说了几句让皇后也意想不到的话。
“母后,凉州有一个布庄,经营了好些年头,掌柜的有些家传技艺,他家的布料子和别家的都不相同,很是精美,儿子此次回京没带什么别的,只带了几匹精美的丝绸,赶明儿个找一手艺好的裁缝,给母后做几件合体的衣裳。”
语调平缓,却让人感到贴心。正当邢婆婆和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感慨凉王孝母有心之时,皇后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这三年来你远在封地究竟干了些什么?怎么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什么布料衣裳,那些岂是你该操心之事?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你是我的儿子,是皇子,是嫡亲的皇子,是将来要登上皇帝宝座的人!你怎么能够儿女情长?贩夫走卒才会儿女情长,儿女情长只会毁了你!”
皇后娘娘一口气说完,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大家都替这个凉王爷心寒,一番孝心,换来的是什么呢?三年不见,现如今总算重聚,似乎……还不如不见……
被这种如弦将崩的紧张感影响,所有人的身体都崩的紧紧的,只有凉王,自打进到屋里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模样,好像皇后娘娘这些尖利的言语并没有听进他的耳朵,没有进到他的心里。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在场的哪个人不是听得真真切切……
三年不见的亲生儿子,初初重见,却哪里有哪怕一丁点慈祥亲切的母亲样子……都说慈母出孝子,除此之外,大家所见的多是慈母非孝子,大逆不道的儿子很多,可是不疼子爱子护子亲子的母亲……还真是少见啊……不过那些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久了的下人倒也想的通,这样的女人……哎……只是可惜了这位凉王爷……于是,在场的下人们钦慕之余,不禁对他们眼前的凉王又多了几分惋惜之情。
“儿臣分内之事,儿臣自会安排,岂敢让母后劳心。此次来京,事成,从今往后母后自可高枕无忧,不成,儿臣亦会带母后退守凉州,儿臣已布置周全,旁人不会奈凉州如何。既然进可攻,退可守,母后何需过忧?母后年事渐高,静心颐养天年为好。”祝典说话的语气还是温和的。
“哼,你长大了,嫌我碍事了是不是?有个三年见不得一面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劳心?说什么进可攻,退可守……这就是你的打算?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眼下水深火热的局势……你以为你还有退守凉州的退路?哼,这一次,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们亡,如果失败,你我母子二人绝无活路!”
劈头盖脸说了一通,皇后娘娘连气都没有喘一口,又接着说道:“那个老东西要是对老祖宗的规矩有些敬畏之心,立你为太子,那样最好,如果他立那个狐狸精的儿子为太子,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不管要花多大的代价,你就是抢,也得把这皇帝宝座给抢回来!那个狐狸精仗着自己娘家把持着侍卫司,必定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哼,她的儿子有侍卫司撑腰,我的儿子岂能差了?只要能笼络住执掌殿前司的郭家,他的侍卫司又算得了什么?你说,你什么时候去郭家提亲?我几十封加急信发往凉州,你难道没收到么?音信皆无……也不看看,那郭家大小姐什么岁数,岂能一直耗着?你的那些狼睛虎眼的皇兄,哪个不对郭家的势力垂涎三尺?变着法的讨好郭家那姑娘,今儿个送玉镯,明儿个送金链,殷勤备至……你可倒好……连信都不写一封……要是被别人抢了先,我们还有什么胜算?只能等着做阶下囚,只能等死!郭家那姑娘你一定要娶到手,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别的皇子!明日,不,后日就去提亲,多一日好好张罗聘礼,大户人家讲究门面,聘礼不能输了别人,不要吝啬金银,只要郭家点头,择日就把这婚成了,免得夜长梦多……”
祝典垂了下眼帘,脸上挂着淡淡嘲弄的意味,“儿子惭愧,儿子何其无用,让母后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又是何其废物,在母后眼中,要靠娶一个女人方能成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