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刚笑一声就又想起什么,板着脸说:“不对,没这么简单。你这个家伙是有前科的,专吃窝边草,她又是窝边草又是回头草,谁知道你会不会鸳梦重温,我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她不敢,破坏军婚是违法的。”
“军婚?谁和谁军婚?”菲比莫名其妙。
“你和我呀,你和洪钧结婚,这不是‘钧婚’嘛。”
“切,胡说八道。傻小子做梦娶媳妇,谁答应和你结婚啦?”
洪钧把菲比正伸向面包的手抓过来,十指相扣,含笑问道:“怎么?你不想么?”
菲比一惊,心怦怦地像要跳出来,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幕会不会就是她梦想已久的洪钧向她求婚,她把全部感官都调动起来准备记录下这稍纵即逝的宝贵瞬间,以备有生之年无数次地在脑海中重放。
偏偏就在这时洪钧的手机响了,正在酝酿情绪的洪钧同菲比一样感觉大为扫兴,一看号码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眼神游移不定地瞟一眼菲比,站起来走出几步才把手机放到耳边。菲比一见洪钧鬼鬼祟祟的样子顿觉可疑,刚才已经进入战备状态的全部感官丝毫不敢松懈,隐约听到洪钧说:“……‘五一’怎么来不及?……再往后拖我就忙得没时间了……我知道这是两个人的事……我就想做一回主……你不用担心她……该说的时候我会……”洪钧已经走到两张桌子开外,菲比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得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洪钧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坐下,喝口水舒缓一下神经,等待菲比审问。果然,菲比开始用实际行动证明女人的好奇心也很强:“谁呀?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公司里的。”
含混不清的回答恰恰说明心虚,菲比疑窦丛生:“你‘五一’要干嘛?”
“‘五一’?哦,他们本来想让我到上海、广州转转,却又说得拖到‘五一’以后。”
菲比本想接着审问,但还有一个更让她萦怀的问题,只得把审问先寄存起来,转而提醒道:“接电话之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洪钧重新开始酝酿情绪,不料首先酝酿出来的却是某种有形的东西,只得起身向菲比告假说:“我先去趟洗手间。”
菲比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之间目光落在了洪钧留在桌上的手机上,她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机拿过来,点开通话记录查看已接来电,当她看见最上面那条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骤然凝固,那名字赫然是五个英文字母:“Linda”!菲比此时虽然气血瘀积但思路出奇地畅通,她全明白了,电话是琳达打来的,洪钧急于安排和她“五一”出游,而洪钧让琳达不必担心的当然是她菲比。菲比感觉心脏不是在跳动而是在颤抖,连带着手指也颤抖,她不打算让洪钧等到所谓“该说的时候”再来亲口告诉她,她不会坐以待毙,毫不犹豫地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通话键。
对方的铃声是那首老掉牙的《千年等一回》,菲比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不必变成千年老妖,才等了不到三年就让你等回去了。终于,电话被接起来,一个女声问候道:“您好,我是Linda。”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吧?”菲比冷冷地问。
“您用的是洪先生的手机吧?您是不是刘小姐呀?”对方好像察觉出菲比来者不善,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菲比在前年曾和琳达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感觉她今日的声音有些异样,起初以为是紧张所致,又听她音色有些暗哑连口音都和以前不同,怀疑琳达会不会把什么东西捂在手机上蓄意制造这种效果,不由冷笑道:“你瞒不过去的,你们刚才安排的我都听到了。”
琳达顿住了,想必在判断菲比是不是诈她,随后尽量自然地说:“我们没有安排什么呀,洪先生只是向我了解一些信息,我已经提供给他了,具体的他会再和您商量。”
“不必拖到以后再告诉我,你说吧,我很想听听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刘小姐很抱歉,洪先生一再嘱咐我只和他单线联系,说要给您一个突然袭击。接到您的电话我很意外,但既然洪先生要求过,我也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您还是问他吧。我已经对他说过这样做不可行,一定是需要您也来参与的。”
“无耻!”菲比的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痛斥道。
“对不起您说什么?我没听清。”琳达显然听清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菲比再也克制不住:“我说你这样做很无耻,居然还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不是我想参与你们之间的事,而是你生生插进来搅和我们俩的事。我正告你,你没有任何机会,我不会放弃,我不会让你来影响我们的生活。”
琳达疑惑地问:“您也找了其他人是吗?”
“你胡扯什么?!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啊?!”
“对不起刘小姐,虽然我有些不理解您的话,但是我知道有不少新人在这个时期情绪都会产生波动,因为这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面临重大的角色转换,同时很多事情千条万绪都赶到一起所以压力的确很大。您一定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放松心态,什么事情都可以协调好的,一定会把那个时刻变成您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菲比快要被气疯了,语无伦次地说:“让你的转折点见鬼去吧!当初你把老洪甩了,现在又跑回来找他,你没机会了,我和老洪已经结婚了,你一个人回忆去吧!”
电话里半天没有回音,菲比正要挂断却听到琳达小声说:“我真的不懂您在说什么……请问您是刘小姐--洪先生的未婚妻吗?您是要找我吗?您没认错人吧?”
菲比鼻子里“哼”一声:“没错,我就是要找你,老洪难道还会有第二个Linda?”
“对不起刘小姐,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请您尽管提出来,您当然也可以选择其他的婚庆公司为您服务,我衷心祝愿您和洪先生幸福美满。”
“婚庆公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是谁?”菲比忽然觉得手不再颤抖,但是冷汗却下来了。
“我是Linda,是千年好合婚庆礼仪公司的婚礼策划顾问……”
菲比懵了,她明白自己弄错了、搞砸了、糗大了。完了!怎么向老洪解释?!一想起老洪她猛一回头,看见洪钧就站在她身后那张桌子旁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洪钧无声无息地走回来坐下,伸手从菲比掌中把手机拿过来放在桌上,看着菲比。菲比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再也不敢延续刚才未完成的审问,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候洪钧发落。洪钧苦笑道:“天意啊,看来命中注定我干不出什么浪漫的事。事实再一次证明我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事瞒得住你,你太强了。这下好,以后可以放心了吧?”
菲比身子一颤,嘴角抽动像是要笑一下,但分明更像是哭,随即身子又一颤,嘴角又一抽动,这次嘴角努力向上翘,嘴唇也稍微咧开些,总算准确无误地笑了,同时有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小薛如今的顶头上司是小谭,但他仍然不理解洪钧为什么点名让他转到业务发展部门,他想跟着李龙伟继续做大项目,或者哪怕在华北区做销售也行,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做销售能挣更多钱,只是因为他和小谭的第一次谈话就让他感觉小谭这人有点“阴”。小谭却明白洪钧把小薛塞给他的用意,他本想从外面招人全新打造一支小小的“谭家军”,结果洪钧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把几个洪钧认为能干而可靠的推荐给了他,其中就包括这位小薛。
小谭和小薛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厅里等候飞往宜昌的航班,他们瞄准的下一个很有宏伟前景的目标是三峡工程,在他们眼里高峡出平湖围起来的不是水库而是金库,从里面随便抄上一把就是个不一定绝后但一定空前的大单子。
小谭眼巴巴地望着远处商务舱休息室进进出出的人,说:“Jim真够抠门儿的,好多公司的Director一级都可以坐商务舱,咱们公司在别的国家也有允许Director坐商务舱的,Jim倒好,只许他自己坐。”
小薛心想你坐不坐和我有什么关系,嘴上说:“反正不到两个小时就到,商务舱也不比经济舱舒服多少,要是飞六、七个小时以上商务舱还有些优越性。”
“你不懂,这可不仅是两种椅子的差别,这是人和人的等级差别,咱们这样的叫旅客,人家那样的叫贵宾,差多了。”小谭越说越耻于和小薛为伍。
小薛知趣地不再搭话,小谭虽然恨自己无法混入商务舱休息室与众贵宾为伍,但也受不了孤芳自赏的孤独,只得与旅客打成一片,主动对小薛挑起新的话题:“浙江第一资源那个单子真是你一个人跟下来的?”
“我只是个马前卒,跑龙套的,算我运气好,白捡了这么个大项目。”
小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过谦之辞,先点下头表示认同,接着摇头道:“我看不止是你运气好,Jim的运气也不错。”
小薛当然不会擅自替洪钧谦虚,立刻说:“我不觉得洪总靠的是运气。”
小谭又摇头:“Jim怎么不是靠运气?我当初和他共事过好几年,这回隔了两年多又在一起,我就看不出来他在哪些方面有大的提高。凭什么升上来?还不是凭运气?其实越大的官越好做,古今中外都是这样。”
小薛再一次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用沉默表达一切,他也知道和新老板话不投机不是个好兆头,但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小谭却不仅亲民而且思维异常活跃,又关心道:“你怎么没有英文名字?”
“习惯了,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
小谭发现这倒是个不错的可以打发时间的智力游戏,一边冥思苦想一边喃喃念叨着“志诚……薛……薛……志诚”,叫得小薛浑身起鸡皮疙瘩。小谭说:“‘志’,汉语拼音里面的‘ZH’在英语里没有,发音比较接近的是字母‘J’,所以你可以挑‘J’打头的名字,那可太多了。‘志诚’……哎,‘Jason’,怎么样?听起来还算接近吧?”小薛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小谭又说:“‘Jason’……维西尔当初有个老板就叫Jason,Jim就是把他搞掉才升上来的,你再叫Jason是不是有点敏感啊?”
小薛被带动得顺着小谭的思路想开去,把“J”打头的男性常用名挨个往下捋,选了个自认为有些含意的名字说:“‘Jimmy’怎么样?”
小谭一愣,旋即纵声大笑起来,引得附近旅客纷纷侧目,好不容易止住笑,小谭拍着小薛的肩膀说:“你啊,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Jimmy’就是‘Jim’的昵称,你怎么会选这个名字?是想拍洪钧马屁呀还是想步洪钧后尘呀?你还不如干脆就叫‘Jim’呢。”说完又笑起来。
小薛没笑,胸中升腾起一股气,歪头看着小谭,绷起脸说:“对啊,why not?我的英文名字就叫‘Jim’,J-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