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大一生活画上了句号,经过了这场打架事件,柳眉对牛阳的感情却是增厚了几分,原来不痛不痒平淡疏离的态度开始变得温热了,牛阳自然是喜不自胜,却也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太了解柳眉了,这种慢热的性子还是得经过时间的熬炼。
他不怕等,也不怕熬,只要最终可以守在她身边。
柳眉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有人陪伴也有人倾诉,许墨开始渐渐淡在她的记忆里。她努力不去想,也不去回忆,即使她知道心里唯一的位置依然坐着他的影子。
大二的时候,班里的男生忽然雨后春笋势不可挡似的人手一台电脑,原本就宅的03级社会学,变的更加足不出户。
班里有了电脑这个简便的联络渠道,开始了一个新的互通方式,就是用局域网传电影和电视剧。每天上课的时候讨论好看的电视剧也变成了必备的内容,然后各自回宿舍后把自己推荐的电视传到各个宿舍里去。
大学生活过的虽然闭塞,却也简单充实。
大三,柳眉辞去了班里团支书的职位,班内全面换届选举。团支书换成了班里的一个男生,柳眉活的更加自我。
除了每次牛阳过来,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瞎溜达以外,她和马上也经常坐在操场上一起发个呆。可是无论是谁,她都注意这两人之间的距离。
大三的女生越来越注重外在形象,柳眉也开始减肥,一向倡导生命在于静止的座右铭,所以减肥的唯一方式便是节食了。
这个减肥的概念,柳眉算是萌发的比较晚的了,尤其高中的时候,自己脸蛋圆圆的,也从没冒过要减肥的想法。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她其实是很迟钝的。
柳眉的节食计划就是不吃主食,果然对她这种体质,加上二十出头的半稚嫩半轻熟的年纪,迅速的在原有基础上又瘦了两圈,加上一米六五的个子,整个人看起来才真叫一个婷婷玉立,万种风情都开始崭露出来。
她也为自己走在路上的高回头率和舞会上的高邀请率而内心喜悦,毕竟,那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漂亮惹人喜爱呢?
可是,漂亮的代价随之而来。
图书馆一楼是电子阅览室,二楼是自习室,在上专业小课的时候经常被排在这里。
这天上午,在二楼教室正在上课的柳眉忽然感觉肚子绞着疼的厉害,她举手示意出了教室,可是对面的厕所又偏偏在维修,不得已只能下到一楼去。坚持着上完厕所,洗好手,刚一出门,便感觉眼前一黑,随后便不省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同学?同学?”
努力睁开眼睛,环顾一下四周,柳眉发现自己正躺在厕所门口的台阶旁边,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保洁阿姨的脸在眼前晃动,不停的叫着她。
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只得微弱的说:“阿姨,麻烦你,我同学在楼上201上课,帮我叫一下人吧!”
“好的好的,你等着啊,看这血流的哟这孩子”,保洁阿姨丢下扫把,小跑着上了楼。柳眉虚弱的继续躺在地上,没过两分钟边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涌了过来。
王圆、小羽、马上和庄子之都来了,还有几个班里的同学。小羽冲过来扶起她,王圆拿出一团纸捂住她流血的伤口,“哎呀,你怎么回事?你这是晕倒磕在台阶上了吧?”
“我们快先去学校的医务室去处理一下伤口”,马上的走过来,使劲扶起她。
王圆扶住她的左胳膊,马上扶住右胳膊,整个人因为无力重量全部架在了扶着她的两个人身上。走出图书馆,光线感觉那么的刺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意识渐渐清醒的柳眉感觉脸颊上湿热的紧绷着,应该是有新的血留下来,还有之前已经干掉的血迹。
几个人慢慢的走向医务室,恍惚间柳眉听到路人甲乙丙丁的窃窃私语,还有人说:“哎呦,这是打架打的吗?我的天啊,流这么多血!”
无力说话的柳眉在心里苦笑。
有女生打架打成这样的么?那得是多彪悍才成啊!
龟速走到医务室,校医也吓了一大跳:“哎呀,这是怎么了?”
闭着眼听见王圆在说:“晕倒了,老师您赶快给看一下,这怎么处理?”
扶着坐在一把椅子上,奇怪的是柳眉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感觉到疼痛,仿佛麻木了一样,只感觉热乎乎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头依旧有点晕晕的,校医拿棉签先把脸颊上的血使劲清理掉,然后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额头,然后担忧的说:“哎呀这个我这处理不了,我简单先拿纱布包扎一下,用手使劲摁住,赶紧去校医院缝针吧!”
小羽惊呼:“还要缝针啊?”
“对,额头发际线的地方伤口还不小,不缝针的话止血不好,这好了,你们赶紧想办法带她去校医院”。
柳眉立刻听到马上的声音:“你们先陪柳眉在这,我现在马上去门口叫辆车,王圆你稍微用点力摁住她的额头”。
然后听到脚步咚咚咚急速出门的声音。
柳眉有种奇异的安心,她坐在椅子上,将身体重心都放在了身边的王圆身上,闭着眼沉默不语。
校医务室在一座非常古老的二层建筑里,靠近路口是公安处,整座楼都像是百年山大自建校以来遗留下来的状态,阴天的时候感觉阴森森的,今天微微眯着眼睛满身鲜血头脑发晕的被搀扶着第一次走进这座楼,柳眉似乎能感觉头顶四周微弱的流动着的空气,果然人在不用眼睛看世界的时候,耳朵和心灵可以提供更多的感知。
很快听到马上的脚步声,还是一样的快而有节奏,柳眉还有一种能力就是分别人的脚步声,就算不很熟悉的人,只要见过几次,她都能几乎百分百准确的听出他们具有独特特征的脚步声音。
“车子就在路口,我们走吧!”马上的语速很快,却很沉稳。
他走过来,王圆和小羽扶着柳眉的两条胳膊,现在她头脑似乎清醒了些,腿也有点力气,睁开眼睛,看他额头已经渗出很多汗水。
走出医务处,马上拉开车门,仔细用手扶住车门上方,三个女孩和老庄一起挤在了后排,马上坐在副驾驶:“走吧,师傅,到山大南路校医院”。
估计司机看这架势也是英雄情怀陡然升起,一脚油门奔了出去。
校医院就在山大新校区的斜对面,到老校其实只有很短的路程,平时柳眉她们的一些选修课也是安排在新校,都是走路过去的。所以今天的出租车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整个过程所有人都不说话,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柳眉几乎都闭着眼睛歪在王圆身上,她虽然也不说话,心里却没什么感觉,也没有感觉到疼,也没感觉到怕,血好像也渐渐不流了,凝固在衣服上,额头暂时贴了纱布。
下车的时候,却没忍住来自头顶的晕眩,眼前发黑脚下踉跄几乎站不稳脚跟,王圆和小羽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已经下了车侯在车门的马上迅速回头,伸出双手。
“不然我抱你过去吧?”马上伸出胳膊不容分说把柳眉揽在怀里,双臂用力就要公主抱似的抬起胳膊。柳眉忽然挣扎起来,语气佯装轻快的说:“不用不用,没事没事儿,我自己走吧,太重了别把你压倒了!”
自己挣扎着又站回地上,拉住王圆和小羽的手,“走吧!”
背后听到马上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她的心莫名尖锐的疼痛起来,像一根针在戳着心尖肉,又像一根线在拴住心脏在用力拉扯。
她在心里暗暗也叹了一口气,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胳膊走进去。
柳眉坐在一只很硬的板凳上,眯着双眼看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来走去,叮叮当当的准备用的东西,然后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伤口有点大,需要缝针”。
听到“针”这个字眼,柳眉感觉全身神经都绷紧了发疼,她自小怕针,输液针还好一些,尤其是一些屁股针面,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宁愿吃两筐药也不打一针的主!可是现在,她无人可以撒娇,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她表示害怕,毫无退路。
只能早早咬紧牙关挺着。
可是真的当医生走过来开始擦拭消毒,她抱紧身边的王圆,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的说:“我要破相了!”
那以后再见许墨怎么办?他是会嫌弃还是会心疼?
冰冷的针穿破皮肤,几乎可以听到刺刺的声音,许是打了麻药的原因,倒并不觉得十分疼,带着口罩的男医生伏着腰认真的缝着伤口,也许和任何一个裁缝一样,把破的尽力缝起来,就完成了任务,但是缝的几乎看不出有原来的伤口,就做的很完美。
但是这世上,哪有破裂的再愈合会和原本一模一样的?总归会有裂痕,即使再浅。
缝针完毕,躺在硬硬的病床上打点滴,药水滴答滴答淌进血管里,渗着凉意,整条裸露的胳膊都是麻麻涨涨的,她却不能要求任何人来按摩吧,于是就闭着眼睛,迫使自己入睡。
其他人都回了学校,只剩下不爱说话的小羽在身边盯着输液瓶。
这样也好,她本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一整个上午,却漫长的好像过了很多个流年。
这应该是二十几年来她比较严重的问题,小时候虽然多愁善感,身体却一直很好不会让父母担心,因为安静也鲜少有磕碰的情况。而如今,难得这么脆弱一次,却不能告诉父母,不能告诉许墨,不想告诉其他人。
闭着双眼的柳眉有点想念牛阳,这个在她十一岁就开始认识,然后一直像影子一样伴随她的男孩,小时候的他那么激进让她避之不及,长大了却学会了保持距离,一味的对她好,不定期来看望她,陪她吃饭打水八卦,潜意识里她似乎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异性。
或许这一点点的想念只是因为,现在的她需要些温暖吧。
她睁开眼睛,瓶里的液体已经快滴完了,小羽也正尽职尽责的盯着长长的输液管,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及时叫来护士,因为输完这个,还有两瓶这么大的液体需要继续。
柳眉对小雨咧嘴笑笑,小羽伏过身子,轻轻的问:“小眉,你饿吗?”
她摇摇头,有点虚弱的回答:“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不饿也得吃点东西,等一会换了这一瓶,我出去给买点粥,吃东西才会有力气”,小羽拉了拉盖在她肚子上的毯子,白色的毯子有点脏兮兮的,若是平时她肯定要丢的远远的。
“不想吃,”声音还是有气无力,“我的手机你见了吗?”
“在你包里,你现在要吗?”小羽说着从她的脚边拿过书包,拉开拉链拿出了手机递给她。
她的手机大部分时间很安静。
左手拿手机,摁开锁键,习惯了右手的人感觉有点别扭,但她看到了收件箱里有几条带着小红点的信息。
三条来自许墨,柳眉的心咚的一下陡然跳动了一下,似乎漏掉了一拍的节奏。
她抬起扎着输液针的右手,点开收件箱。
她和他,已经几乎两年没有联系了。
十九岁生日过后,这两年来她没有过一次生日。每一年都悄悄的淡淡的,那一天和平时的每一天都一样,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吧!所谓特别,无非是人们强加给它们的意义而已!
他的手机号还是没有变,他的手机号她从来不曾删除。
“你还好吗?”第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她已经要眼眶发热,
“你还好吗?”这四个字难道是复制黏贴上去的吗?她的眼泪已经热热的滚在眼眶周边,
“今天忽然很想你,你还好吗?”她看着手机小小的发亮的屏幕,转过头去,争先恐后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耳朵里。
她紧紧握着手机,反反复复看着这几个字,眼泪滚来滚去,滑落在耳朵里的痒痒的。
“小眉,怎么了?”小羽关心的站起身,弯腰看她。
“没事儿”,她拿左手抹了一把眼睛,稍微回转头:“小羽,不然你帮我买点白粥吧,感觉有点饿了”。
“好,正好现在水要换了,我叫护士来换好就出去买”,小羽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心吧,我没事儿”,柳眉笑笑。
小羽转身出去,护士就来换药了,柳眉转过身看小护士温柔的脸手脚利索的换好药瓶,然后冲她温柔的笑了下,转身离开。
柳眉躺平身子,看着屏幕上几个字,第一条发送时间竟然差不多是她晕倒后半个小时。她的心又开始间歇性漏跳了!
两年不见面不联系,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我却从未忘记你,那么你呢?
“受伤了!”柳眉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在对话框里,然后捎带个若无其事轻松的笑脸符号。
果不其然还是没料到?
在短信发送出去两秒钟时间,电话铃声响起来!!!
“许墨”两个字在屏幕里跳来跳去,她却犹豫了。
接还是不接?接了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语气?
铃声一遍一遍响着,最终她摁下了接听键,左手把电话放在挤满了泪水的左耳边。
沉默!
她似乎能听到许墨的呼吸声顺着无线电传过来,似乎看到他坐在马路边上一只手放在后脑勺胡乱蹭着凌乱的头发,一只手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地面,或许地面还有一只爬来爬去的蚂蚁。
“怎么受伤了?”他的声音传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晕倒了”柳眉咧咧嘴。
“怎么会晕倒?”
“可能血糖低。”
“怎么会血糖低?”
柳眉终于笑了出来,似乎他只是昨天离开,什么都没有说过什么都没有做过,似乎他们之间从没有过任何隔阂和芥蒂,似乎他还是那个阳光里跳跃的幽默少年,而她还是那个安静的写字内心藏着小小秘密的面对他总是开着花的少女。
“你是警察办案还是复读机坏了?”她的语气轻快起来。
说到底,说不上什么原谅,因为他们好像也没有明确的关系,他应该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许墨好像换了只手拿电话,“是不是没吃早饭?”然后顿了顿,又说:“还是为了要减肥不肯好好吃饭?”
“你关心我啊?”柳眉淡淡的说,听到对面没有了声音,接着说:“可能是遗传性血糖低,我也不太清楚”。
“要好好吃饭,不要因为减肥不吃饭”,许墨的声音闷闷的。
“好!”面对他,她总是这么乖巧。
“现在在哪里?”
“校医院”。
“伤在哪里?”
“额头,缝三针!”
??????
“没事儿,反正你都是长发,额头看不出的”
“破相怎么办?”
“??????我不嫌弃”。
??????
要多久的沉默才能消化“我不嫌弃”这四个字?
“照顾好自己!”
“好!”
小羽买了粥回来,还贴心的带了一点小咸菜,看到病床上看天花板发呆的柳眉,嘴角微微翘着,好像在笑。
“发生什么事?”小羽拉过来旁边的一张小凳子,“心情这么好?”
柳眉坐起来,抿抿嘴,似笑非笑,“真有点饿了!”
果然是白粥,白白糯糯的,配上点咸中略微带甜的小菜,清爽可口,流血缝针的痛似乎也忘记了,破相的担心也不见了。
正吃着粥,庄子之拎了一箱牛奶走了进来,“哎呦,吃上了,看来现在好多了!”他把牛奶放在床边,打量着柳眉。
“你拿牛奶过来啊?”柳眉含笑看着他,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做什么心里都有数的男生和柳眉关系也不错。
“对啊,不是说牛奶补人吗?来一箱给你好好补补”,老庄大大咧咧坐在床边。
“你傻啊?”柳眉笑他。
“咳,我不怕重不怕远的拎过来给你,你竟然说我傻?”老庄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等下输完液就回宿舍了,你拎到这儿来,还得再拎回去!”小羽白了他一眼。
老庄手掌一拍,“咳!大脑还真短路了!看来怎么拎来的等会还得怎么拎回去!我这真是有劲儿没地儿使了这是!”
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虽然这样,柳眉看着脸色黝黑的老庄和床边沉甸甸的牛奶,心里暖暖的,就此单方认定了庄子之这个朋友。
三瓶液体输完,感觉好多了,柳眉看着衣服上干涸掉的血渍,着急回宿舍换掉,就张罗着要回去。
回到宿舍,一直到晚上都有陆陆续续来看望她的同学,又是各种吃的补的堆满了桌子和桌子底下的空间。
怕她没力气爬上铺,小羽还和她换了床,方便下地。
因为不能受风,课也直接停掉了,辅导员关心的让其她同学照顾好她。
这下不知道是不是叫做因祸得福,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挥霍!
第二天下午牛阳来找柳眉,发现了她受伤的事儿,忍不住责怪了几句后又跑上跑下给她买了一堆吃的用的,从此基本一到两天就跑来一趟,陪她在宿舍玩电脑,打饭。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柳眉终于忍不住了。
“牛小阳,你都不上课的吗?”她瞪着他。
“上课啊,不来看你的时候就去上课啊!”
“可是你在路上的时间,加上在我这的时间,刨出去也上不了几节课了吧?”
“嘿嘿,放心,挂不了科,明年肯定会和你一样顺利毕业的!”
没办法,翻个白眼给他,索性乐得有个人呆在身边,吃饭打水的都不用担心了。
拆线过后又休息了几天,柳眉算是正式度过了休养期。
临近期末考试和暑假,免不了一番挑灯苦读后大赦天下般的自由了!
大三生活就这样平静偶有波澜的过去,即将迎来的是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而这一年后一次分离也许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