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虎尝试着接触了海川集团分公司的一些员工,由于一些敏感话题无法展开,所以并没有什么收获。雷虎又重新翻看了上次到海川物流公司搜查贺胖子时,对其他一些员工做的笔录,经仔细权衡与推敲,雷虎决定在员工老田身上下点功夫。
老田是个党员,原来是摩托车厂的老职工,现在是物流公司的仓库保管组长。
雷虎按照笔录上的地址找到老田家,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老田一家正在吃饭,雷虎敲门进了屋,他说道:“田师傅、在家喝酒呐。”
老田一眼就认出了雷虎,他问道:“噢!你是上次的那个警察?”
“对、我是,我叫雷虎。”
老田赶紧握手,问道:“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聊聊。”
老田有些不解,他问:“聊什么啊?”
“谈谈工作啊,谈谈贺胖子啊,就是随意聊聊,”雷虎问:“我能坐下吗?”
老田赶紧让出一个座,说:“坐、坐,别客气,还没吃饭吧,要不喝两杯?”
老田这是客气话,雷虎当然知道,但他顺势就把这客气话给笑纳了,他说:“我还真没吃呐,真是不好意思,你等着,我出去买点熟菜就回来。”
雷虎说着扭头就出了门,他也不管老田一家是否欢迎,因为他认为中国男人的习惯就是有什么话坐下来喝两杯,这就更容易谈得透亮一些。
雷虎觉得自己也不能白吃人家一顿饭,他花了近五十块钱买了四个卤菜和一瓶酒,老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买这么多菜,家里都有,酒、家里也有的是,还让您多花钱了。”
雷虎说:“哎,我登门都是打扰了,还蹭你家的饭,你再这么说,我都坐不下来了。”
这三言两语,老田和雷虎就像熟人一样,雷虎没有直奔主题,而只是聊了些家长里短。酒这东西,控制住了真好,这么一顿饭下来,雷虎便打听到物流公司的一些情况,看上去的确有特别之处。
老田讲:凡是有关出口的货物都不经过物流公司的仓库,而是物流公司的货车去摩托车厂直接装货,而且每次都是下午快下班了,叫空车开过去,然后司机就下班了,第二天一大早,司机再去摩托车厂,开着装满货的车出来,这已经成了惯例,一直都搞得挺神秘的。
至于贺胖子,老田倒提供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而张自刚的情况,老田说:张自刚虽是这里的头儿,但却不常到物流公司来,一直比较神秘,他和集团的武总关系比较好,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了这里的头儿。
老田说的这些虽不能证明什么,但雷虎认为这里面肯定存在问题,至于怎样去破题,雷虎暂时还没有更好的主意。他在与江中天联系后,得知省厅方面的意见后,他主动约了武斌。
武斌接到雷虎的电话,大感意外,他问:“雷队长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雷虎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聊聊天,上次你请我喝酒,这次算是我回请,也算是有来有往嘛。”
两人约好时间与地点,挂断电话后,两日人有着各异的心态,同样的是:都在考虑见面后到底聊什么?到底出什么样的牌?又应该出到什么地步?
当晚两人如约而至,先是聊天、聊地、聊琐碎,武斌显得更谨慎些,他丝毫没有主动出牌的意思,武斌心想既然你主动约我出来,自然是应该有些说头的,所以他来了个静观其变。两杯酒下肚,雷虎看也绕不出什么名堂,也只得自己先绕了出来。
雷虎说:“噢、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记得上次那个案子吗,有新的情况了。”
武斌不紧不慢地问:“是哪个案子啊?”
雷虎说:“就是贺祖发,那个涉毒案,我今天就是跟你讲这事的。”
武斌说:“哦,贺胖子啊,怎么说的。”
雷虎说:“其实我本没必要,也不应该跟你透露的,但我是怕你担心啊。”
武斌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说:“担心?我们可没什么担心的,这个贺胖子完全是他个人行为,跟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嘛。”
雷虎笑道:“不会一点都不担心吧,要是这样,我这不是多此一举了吗。”
武斌赔笑道:“哎、雷队长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你也是出于对我们的关心嘛。”
雷虎说:“关心也谈不上,都是朋友嘛,上次我是讲这个案子可能牵涉到李丹强,我就是怕你和李总为这事担心,从现在的情况看,你们可以放心了。”
武斌急着问:“哦,到底什么情况?”
雷虎说:“这个贺祖发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他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毒品,经过化验,这是一种治疗心脑血管的药品,还是个半成品,这个贺胖子也讲不出这药品从哪里来的,又打算搞到哪里去,不过这不是毒品,那问题也就不大了,所以至于李丹强嘛,也就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武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就是嘛,我早说了,李丹强是个老实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干那种事。”
雷虎嘱咐道:“这事你知道了就行了,不要扩散,因为目前这个案子还没有最终定案,我就是怕你们多余的担心,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雷队长你放心,我有数,”武斌心想:这个雷虎真够意思,我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呢?于是他问雷虎,“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雷虎说:“我们干警察的,你是知道的,现在还这说不定,可能没什么事吧。”
武斌说:“要有空,我想请你考察考察我们刚刚开发的边境游。”
雷虎说:“是要出境的吧,我怕时间上不允许啊。”
武斌说:“就一天时间,雷队平时工作这么辛苦,抽个空,难得的嘛,出来放松放松。”最后雷虎答应了邀请,决定随武斌、随这个边境一日游,出去放松放松。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武斌在第一时间里告诉了李战,李战真有点不敢相信,事情怎么就一下子又变得这样好,他总觉得这有点像是天上掉馅饼的意思,他又想一个刑警队长应该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要么就是别有用心,要是这样……李战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不过不管怎样,弟弟李丹强至少应该有了个喘口气的机会,就冲这一点,李战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给“月中红颜”发了封电子邮件,依然用他惯有的朦胧气息,描述着自己愉悦的心情。
第二天一早,李战就叫武斌到自己的办公室,他问武斌,这事会是这么简单吗?武斌说自己也想了很久,很有可能是侯锦荣被境外的毒贩给坑骗了,或者是毒品在运输过程中被调了包。
李战问:“被人给坑骗了?上百万的交易,就这么不小心,这个侯锦荣到底什么来头?”
武斌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别说上百万了,就是上千万的交易,该下刀子还得下刀子,该犯蠢的还是会犯蠢。现在的侯锦荣,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反正上学那会儿,他就是个典型的有勇无谋,顶多就是少谋的那种,所以他要真给人坑骗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战说:“我并不关心侯锦荣是个什么东西,我担心会不会是警察有意布的套?”
武斌自信地说:“就算是下套,又能怎么样,我就不相信警察从中能套出什么东西来。”
李战说:“不管是什么情况,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在李战和武斌谈话的同时,省公安厅缉毒大队派人到省看守所,对贺胖子做了最后一次象征性的提审,贺胖子一如既往地说自己冤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觉得水果便宜,所以买了些带回来,就想倒点差价,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水果里面会藏有东西。
贺胖子自己也不明白,警察怎么又把他带回了狼州,这是省缉毒大队以贺胖子涉毒证据不足为由,把他移交给狼州市公安局处理。
此时在湛江蹲点的何建军,以及省缉毒大队的两名干警接到通知,他们有些不理解,但还是执行了撤离的命令,各自回原单位报到。
过了一天,海川集团办公室接到市公安局的电话,要公司派人到市看守所领人,办公室主任征求了武斌的意见后,前去看守所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贺胖子果然被放了出来,市公安局以贺胖子涉嫌贩运未经国家卫生检疫部门检疫的药品,以及涉嫌走私等为由,要求贺胖子在未经公安部门许可、不得擅自离开狼州市,等候此案的最终定案。
贺胖子被搞得莫名其妙,不过他自己还是觉得这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重见天日,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武斌并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和两个助手在公司的一个仓库里,正等候着这个公司的败类。
办公室主任把贺胖子带到仓库,武斌示意主任出去。贺胖子很诚恳地说:“武总、感谢您、感谢公司担保我出来,今后我一定好好干,报答公司,报答您。”
武斌冷笑了两声,“贺胖子啊贺胖子,噢,不对,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贺大老板啊?”
“什么大老板,我不是在您手下的一个打工仔嘛。”
武斌讥笑道:“你一出手,做的就是上百万的生意,还在我这打工,不是太委屈了你。”
贺胖子一下子顿感压力:“武总,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是不是应该给你提个醒啊?贺老板?”武斌此语一出,两个助手已经给了贺胖子足够的压力,贺胖子心想自己在公安部门都扛了过来,在这里也应该顽强到底。可是贺胖子的这种坚定信念却在武斌的几个手势下,就彻底动摇了,心理防线崩塌的贺胖子一下子变得温顺而老实,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交待了。
武斌点点头,要求他忘记李丹强在这个案子中曾出现过,贺胖子发了毒誓:他会彻底忘记的,不管谁来问、谁来查。
武斌又要他重述了一遍整个事情的经过,果然贺胖子很知趣,这次述说的经过中就没有出现李丹强这个人。
这件事就算是了了,李战也要去给李丹强上上紧箍咒了,他和武斌推掉工作上的一切安排,于当天下午赶往省城。
李丹强听说没事了,挂断电话后,心中一股冲动使他发出一声声呐喊,震得左邻右舍都误认为附近开了一间杀猪作坊。随之这声声呐喊,李丹强的心情也变得格外的好。
这些日子李丹强的确憋坏了,平日里从来不敢出门,吸食大烟和情人zuo爱,这是他最大的兴趣与爱好,但这也架不住关起门来一门心思地搞这些东西,就像天天吃山珍海味,渐渐也就索然无味了,至于电视剧,再加上中间插播的广告,那就更无味了。这样的状态下,李丹强开始怀念起自己工作时的精神状态,此时他也多少能理解那些退休工人或下岗工人的那种精神苦楚。
这下可好了,自己又可以回到原来的那种状态,在李丹强高兴的同时,他也觉得自己似乎高兴过了头,想想大哥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一关如何过呢?他知道少不了一顿臭骂,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只要自己端正态度,再song(尸字头,底下一个从字)两把,相信还是能糊过去的。
李战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给李丹强上紧箍咒,他是想从中弄清整个事件的实质,从而希望弟弟能够真正从中摆脱出来,自然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李战和武斌风风火火赶到了红太阳娱乐城,此前李丹强已经把毒品给吸过瘾了,他知道千万不能让李战知道自己又吸食上这玩意儿。
李丹强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臭骂来得温柔一些,而兄弟间的亲情最好再更浓一些。
李战开始并没有大动干戈,他叫李丹强自己掂量掂量,把事情从头到尾给说一遍,少不得半点细节。
李丹强显得很老实、很诚恳,他详细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不过至于自己如何被侯锦荣的上等品所诱惑,他却把它隐藏了起来。就是这样,李战依然气得鼻子不来风。
李战提着丹田气,却又压低声音说:“你就不想想后果,你怎么尽要跟这种人来往,你就不考虑考虑我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
武斌接着说:“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也不缺钱花,这东西能碰嘛,要是贺胖子带的货是真的,那可是要杀头的。”
李丹强半天没敢说话,他听得有些委屈,他说:“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原来就是想干一票,凭自己真正赚上一把,也是想替你们分担分担,不用你们老来为我烦……”
“你要少搞几个小姐,把精力放在娱乐城上,不比什么强,搞歪门邪道,你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几个脑袋,你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哪一个能靠得住,要是没有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能撑下去吗?”李战不免有些激动。
这些话的确刺耳,李丹强觉得被骂得实在太窝囊,他愤愤地说:“这年头谁不想搞点外水,正经做生意能赚几个钱,海川做的是正经生意吗?再说了,我的脑袋甭管长几个,都是我自己的……”
李战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李丹强的这些话让他绷不住了,他用健全的右腿一脚踹到茶几上,茶几的另一端撞到了李丹强的腿上,李丹强捂着腿再不敢说话了,武斌把茶几扶正,劝慰着李战。
李战说:“好、好,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我问你,你还吸毒吗?”
“不吸了,上次你走了以后,我再也没吸过了,我发誓。”
李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啊!我真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武斌插话道:“丹强,毒品可千万不能再碰了,这可真是要人小命的东西啊。”
“我知道,真的,我真戒了。”李丹强说。
李战情绪低落下来,他说:“你好自为之吧,命是你自己的,以后我也不多管你了,你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吧。”
武斌对李丹强说:“别的先不说了,我想这事不会就这样完的,侯锦荣也许还会来找你,有什么事的话,你不要搭理他,要及时通知我,不管什么事,都等我来解决。”
李战也补充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再跟侯锦荣来往,他要再谈什么合作、再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叫武子去谈。”
……
和每次来省城一样,李战回家看望了父母,陪老人一块儿吃了顿饭,父母自然没有忘记他们唯一的要求与心愿,依旧催促着李战能够早日成婚生子。
这是李战的一个心病,每一谈及,他看着父母的目光,总是觉得父母又老了许多,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说不出的难受,为此他很少回省城的家,除非有什么较大的事情,就像为了李丹强的事一样,他觉得一定要回来过问一下,因为他觉得这不仅仅关系到弟弟一个人,而是有可能会影响到全家人的幸福。
在李战的心里面,他已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排除在这个家庭之外了,不是因为他不再关爱这个家了,而是恰恰相反。
侯锦荣的马仔自然也给放了出来,理由却和贺胖子的不同,他无须担保,也不大可能有谁来担保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缺少犯罪证据,涉毒罪名不成立。马仔也觉得奇怪,他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侯锦荣,不过他的喜出望外、他的振奋,一点也没有感染到侯锦荣。
侯锦荣依旧愁眉不展,因为上百万的货款是付了出去,而自己连根毛也没看见,到头来已是一场空,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是够喝两壶的了。
侯锦荣也够谨慎,他派人先回省城探路,在证实了马仔的消息并无虚假后,又打探到李丹强也在省城,从头到尾也没有被抓到过局子里,这样他才放心回省城的家。
临走时,他大哥侯锦坤和他仔细分析过其中原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么是境外毒贩老板使了一招阴的;要么就是贺胖子的幕后有人安排调了包,之后才又导演出的一场戏。
侯锦荣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和境外毒贩交易时,自己在场也验过货,他相信这里面不会有问题,而这之后自己就不在场了,一直是贺胖子一个人开的车,谁知道中途他干了些什么。
贺胖子不过是一个马仔,背后肯定有幕后人,这幕后人会是谁呢?要么是李丹强,要么就是海川集团的掌控人:李战或者武斌。
侯锦荣在这两种可能中又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他相信能够导演出这样一场让他损失百万,同时还有警察真刀实枪参与的好戏,李丹强不具备这样的智商与魄力。
侯锦荣下一步的计划与目标已基本锁定,他誓死要夺回自己的百万资产,否则自己在道上就名誉扫地了,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一大笔财富啊,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小打小闹,积攒这点财富容易吗!侯锦荣觉得这口气不争回来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大劲呢!
临行前,作为大哥自然会有赠言,他苦口婆心又一次劝导弟弟不要再涉险冒进了,损失就损失了,有大哥在,就饿不着你。
然而侯锦荣似乎不屑于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是因为他不习惯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要做老大,而不是老二。更重要的理由是:目前的这种状况,他显然无法咽下这口恶气。所以他已毅然决然,图谋东山再起,争取创造出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辉煌,。
侯锦坤无力改变弟弟的决心,他也就只有真诚的祝福了,他希望弟弟能够得偿所愿,他还希望弟弟能有更广阔的前程,远胜于自己十倍、百倍才好呢。
而侯锦荣似乎就少了哥哥的这种胸怀,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他没有分享的概念,也没有共担的意识,所以他不愿在哥哥的羽翼下享受什么衣食无忧;所以他要往前走,自己认准的那条路,十头牛也拉不会来,而那一条路是黑洞洞的,他不管,所以他的目的地早已是注定,等待他的将只有一种归宿,而他狂热的追求与他奋进的脚步,也只是加速赶往那个唯一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