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时,对这里昏沉的光线还不是很适应,尤其是我来的时候似乎是下半月,宫内一天比一天要黯淡,而那嫦娥仙子似乎早已习惯了此处的生活,居然将整个宫阙里的灯盏当做了摆设,可是苦煞了我这只尚且无法点火的狐狸。
昊胥将我送来那天,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既然是自己请愿来此处的,我自然不会后悔,相反,我要尽快修习,增进灵力,争取能早一日幻化人形,更希望能早一日腾云驾雾,当然,研制出治疗昊胥心疾的药,才是头等大事。
昊胥的身影就那般远远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直至那个七彩的光点再望不见,我才听见那位太阴真人在我身后不冷不热说了句,“进来吧”,于是我跟着仙子一步一回望的进了太阴宫。
为什么昊胥走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回头看我呢?
在太阴宫大转了三圈,并没有寻到那只传闻中的捣药兔子,让我很是有些失落,后来慢悠悠踱到殿后的庭院,却看到那太阴真人一副愁肠,苦水难尽的形容堪堪痴目望向远方。
起先好奇,我亦伸长了脖子张望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以为是自己身量的问题,便干脆跳上了庭院中一座矮山,却仍旧毫无收获。
看着那真人虚浮的望向远方,我忽而想起了民间的传闻,“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此情此景,莫不就是她在追悔却又是追悔莫及。
记得我当时初来乍到,陪着那真人望天望了有个把时辰,后来就趴在山石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处暖帐中,若不是这暖帐,我起初还真没注意到这太阴宫的确较其他地方有些寒凉。
嫦娥仙子就坐在我床边不远处的一方柔丝锦榻上低头摆弄着什么,见我醒来缓缓开口道“这宫中常年寒气甚重,切莫再要像方才那般随意在庭院中小憩。”
她说的不温不火,甚至连头都没抬,我却觉得心中一暖,原道她并非面上那般清冷,至少她此时是在关心我。
后来我知道,我住的这个偏殿,是曾经她的宠兽玉兔的居所,当时她只是临走前说了句“这处原是我那兔儿的住处,你先住下,若觉得不妥,回头再收拾处你喜欢的殿宇。”
也是在那时看到嫦娥失落的目光,我才知道,原来玉兔并非子虚乌有,我寻它不着,便以为这宫中从没有兔子,只是民间的传说而已,不想,原来真有这么只兔子,而且从嫦娥间或的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这只兔子还曾经陪伴嫦娥在这寂寞的深宫里度过了一万年之久的昏沉日夜。
只是后来那兔子怎么就不见了,嫦娥仙子从未提起过,我也便没有笨到刨根问底的去打探。不过,从嫦娥每每说起那只兔子时的落寞神情,我猜想这只兔子定是后来忍受不了这宫中的孤寂和没日没夜的昏天黑地,便是守着个天大的美人也没能留住它常住于此的心。
来到这里的第三日,嫦娥来到我的殿中看我,其实从一开始我也很讶异她为何会与我说话,难道打从一开始她就知晓我能听懂不成,后来我猜想,她也许只是太寂寞了,便是只四脚着地的狐狸在床上蜷着,她都能似是对着一个熟睡中的人般与之话语,只可惜,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与他人聊过天了,她的话总是很简短,又或者很自我,有时我甚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直到有一日,我用蘸水的毛爪子示意她我能听懂时,她怔忪了片刻后,竟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她笑,笑的凄凉绝美,却慑人心魄般让人不能自抑的深深凝望。
她笑着说“呵,我就知道……我那兔儿也能听懂我的话……”眼神凝向了远方。
可是,我发现自那后,她主动对我说的话反而少了许多,本就不多,这一少,便显得更是寥寥无几了。
我见她整日的出神,本想出言安慰,却想到自己尚不能幻化人形,于是便不再陪在她左右,因为我知晓,就算我整日陪在她身边,也是没有丝毫用处,便埋首在修炼和制药中,只望自己能早一日幻化人身。
后来在我的询问下,嫦娥仙子告诉我,这宫中的西南角有一处废旧的院落,里面也许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在那里我寻到了一处药房,里面陈放着许多经年久远的药材,有些因为年头着实久远,早已失了药效。
我看着那一箱箱一柜柜陈放整齐有序的药材,莫名就想起了老白的茅草屋。此情此景,竟让我心生了几丝悲凉。
垂首失神了片刻,我重又打起精神,上窜下跳的一通查数,觉得药材虽有些陈旧,但总的来说种类还算是齐全。而这处院落里的几间屋舍,竟都是陈放着药材,有的里面是捣好封装好的现成成药,有的屋舍似是用来试药的,里面有泉水和小火炉,还有大量的瓦罐。一通搜寻下来,看的我是喜不自禁。
没想到这里什么用具都很齐全,唯独却少的就是新鲜的药草,于是我更是下定决心要早日修炼成人身,更要早日能腾云,不光是为了能再见到昊胥,更为了新鲜的草药。
这些旧药材并不影响我研究药性,为昊胥制药,只是倘若有了方子,最好还是用新药制出丹丸要好些。
这般想着,我便十分来劲。
太阴宫里没有分明的日头,却有一处泉漏,每日里叮咚叮咚,为流逝的光阴配着动听的声响。
我便每日里埋首在这间院落,一遍遍寻药,捣药,试药,百般试炼。而夜里,嫦娥仙子去天河布夜时,我便坐在床上潜心修习着仙子教于我的凝聚灵力的术法,从没一日间断。
后来,我发现我在那处院落里忙碌时,嫦娥仙子前来探望我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她总是站在院落的桂树下,垂首看着我一只小小狐狸又是找药,又是捣药的忙的不可开交。
从她的眼神中,我似乎能看到她有时似乎看的很入神,入神到她的嘴角挂着浅笑竟不自觉。
许是这宫里终日昏沉,又许是我每日都很忙碌充实,不知不觉间,竟在这宫里度过了几十载的光阴。直到有一晚,我修习过后再一次试着凝聚灵力幻化人形,不想镜中竟映出了一身火红装束的嫣然少女,那少女垂丝如瀑,媚眼生花,久久立在铜镜前一动未动。
直到身躯渐渐颤抖,眼中蒙上雾气,我才惊觉自己竟是欢喜过了头,看着镜中久违了的身影,没多久我反倒又陷入了沉思,这身体,这样貌……
身后传来一声讶叹,我回首,却见嫦娥仙子一脸的震惊,望着我喃喃“小……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