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老白与我时而驾云时而徒步,一路躲躲藏藏,险险避过了许多不知从何处无端端冒出的天兵天将后,回到昭华山已是暮落时分。老白一入院子便急惊风般钻入了茅屋中,不一会那屋中便传来了阵阵捣药声,我站在小雉空荡荡的石窟前,呐呐了半晌,捣药声声声入耳,不禁催的我打了个呵欠,我回到我的石洞内,一头歪在锦褥上,径自开始纠结于那只被我害死的鸟儿,心中隐隐作痛。
那夜,我做了个梦。
一片青青碧草地上一枚朱红色的鸟蛋煞是扎眼,我仔细伸出小手将它捧在面前端详了一番,那壳透灵灵的,周身有腾腾瑞气缭绕,放在太阳下,还能看到层金光。我甚是欢喜,觉得这应该是个宝贝,颠颠的将它揣在怀中,生怕被谁瞧见,要知道,阿爹最欢喜吃鸟蛋了。
我将这枚鸟蛋随身带着,时不时拿出来放在手中搓玩一番,再贴身收起。无论我行,走,坐,卧,那鸟蛋绝不离手,我欢喜叫它做小喜蛋,每次叫它,它都默不作声,我便当它应下了。
时常的我会与它说些小秘密,比如阿娘厨房里的酱坛鸡其实是阿爹偷吃的,阿娘却只会数落我们这几个小狐狸,再比如后山有一片红果,酸酸甜甜很是美味,我连阿姐都没告诉,再比如,小喜蛋很是坚强,无论我是火烧还是水泡,还是将它从后山顶直接滚到后山脚,它都没有丝毫破损,想来它自己都不知道……
晚上小喜蛋会发热,我便用它来暖被窝,谁知第二天醒来,身边却多了个冷面少年,虽然长得很顺眼,可他这般眯着狭长的眼,支着下颌斜斜打量我的神情让我很不自在,我正待开口问他是谁,他倒沉声道“你便是这两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还将我滚的头晕眼花的女娃娃?”
“诶?”我一时愣神。
他已然起了身,背对着我拂了拂赤金的衣摆,捋了捋披散的长发,随后半转过身,施恩般居高临下对我说“我允你今后跟在我的身边。”
我不明所以,却蓦然看见床边碎落的片片朱红蛋壳,顿时怒海翻腾,直冲他挥出一掌火焰,嚎啕“还我小喜蛋!”
“老白,那梦跟真的似地,还有那个蛋,你不晓得它有多漂亮,就像朱玉一样通体剔透,还泛着金光。”我蹲在老白身边一面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一面天真烂漫的眨着眼细细回想梦里的一切,想到最后叹了口气“可惜它碎了,一定是那个狭长眼干的好事,气死我了!”
老白缓缓抬头白了我一眼,又专心捣起药来。
我很担心老白是不是得了什么眼疾,那眼珠为何总是动不动的往斜上方飘,凌厉的很。这两****潜心开始研读他的医书,他不置可否,可但凡我有一两句不明白的问他,他那眼睛就往上飘,鼻中还不忘配合的轻叱一声。
就拿今日说吧,我挂心小雉,便问老白小雉为何还不回来,于是老白又飘了一回,我实在看不下去,劝慰他道“老白,咱生病了就要治,身为医者,更不能讳疾忌医,你说是不?”老白没理我,我继续道“你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总是往上飘啊飘的,难道不觉得难受吗?就算你没有明显的不适,可总也要顾虑一下旁人的感受,是不是?”于是老白那红红的眼睛又欢畅的飘了一次。
第二日,小雉终于在我的日夜期盼中回来了,还是那般迷人的笑着,只是脸色有些许苍白。他手中拎着几包物什,淡淡冲我笑道“我回来晚了,小妖可曾惦记于我?”我瞬时化出原形,欢欢快快围着他蹦跳了几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的喜悦之情。
小雉一把将我抱起,追问道“小妖想我了吗?”
我点头如捣蒜,此时口中已是涎水大作,只因适才我闻得很清晰,这包裹中有瓜果和糕点的味道。
是夜,我趴在软榻上啃西瓜,脚步声渐进,一听便是小雉。果不其然,一双登云皂靴映入眼中,墨色玄衫宽袖大摆,更显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腰间一根玉带,胸前几缕垂发,我目光上移,一张俊秀凌厉的面庞期然而至,眉如远山眼若流星,薄唇微抿,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温暖迷人。
我一时忘了吐瓜子,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今日似乎有所不同,眉虽如远山却微微蹙起,眼但若流星却时明时暗,薄唇微抿似欲言又止,嘴角淡笑却含几丝无奈。
他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替我擦了擦嘴角,旋而又温柔一笑道“小妖,可还想离开这昭华山?”
我讶然“小雉,你是要带我离开了吗?”
他眉峰一凛,踌躇须臾,缓缓道“小妖,出去不难,虽然你道行浅薄,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自是能保你周全,只是……”忽而小雉眼眸一转,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你如今连起码的自保之术都没有,我着实放不下心。”
我蓦然间又想起了那日在极南之地自己的无能为力,豁然开朗道“小雉,那你便教我术法吧,我亦想好生修炼。”
“哦?”小雉有些讶然,“当初你大伤初愈,为护住你的妖根,我教你那些固本培元之术时,你就百般抵触,如今又是为何?”
望着眼前人,我没有勇气将那句“因为小妖也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说出口,终是憨憨笑了笑。
小雉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没说什么。
于是我将我已成功点着一次火的事告诉了小雉,当然,我没有说我自以为是的法门,只道我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
小雉很是欣慰的笑道“能弄出火说明你的灵力已经在往上涨,是好事情。”
我欢欣一片,心下暗忖着待我也能灵活自如的放火时,哼哼,老白,你老小子就乖乖等着吧。
小雉半晌无语,我不禁抬头,却见他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笑着,只是那双眼眸很深很深,我看不到他的眼底,直觉他是看着我,又像透过了我。
我伸手抚了抚他微蹙的眉心,安慰道“小雉,你放心,倘若我真有一天变得很厉害,我定会像小雉护我那般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侮于你,包括我自己,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像老白那厮无牙又无良,就会仗法欺人。”
话音未落,我便被小雉猛然拉进怀里,死死抱着,我甚至感到他身体有些许僵直,许久许久,他只是这样抱着我,抱着并不是狐狸的我,耳畔传来他温热的气息,但我的心中却不知为何像下起小雨般,有些惆怅湿润。
那晚小雉离开后,我睡得很不踏实,沉沉中似有人在耳边低语
“……原谅我,小若……”
“……是我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