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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陷入在春天的霞光里,你点醒我致命的弱处

小涟与方成从前共同的校友告诉她方成在日本结婚了,对方是一个有钱人家的日本女孩。小涟虽然心底里对他们的故事有着好奇,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刀过竹解,水到渠成,一切就看似轻巧地开始又结束了。

她上网发了张贺卡给他。她几乎不上网,她不喜欢上网,一来要弄痛她的眼睛,二来她觉得上网聊天太隔膜和雷同,她怕虚伪背后的难辩的容颜。聊天的聊字本来就是耳朵偏旁的,可现在眼睛代替了耳朵,手指代替了嘴巴,使人的这些器官的机能出现了不平衡。当然,通过网络传递贺卡倒是可以有利于环境保护。几天后,方成回了信,寥寥数语,写着住在东京什么地方,白天做什么,晚上做什么。他本来是好想好动又思敏的人,可是此信的言语中透着老气。

小涟在春节前就收到总部发来的要她去香港工作一个月的通知,春节后一星期,她的出境手续已全办妥了。

她是做市场咨询工作的。大学时就成绩优异,又是爱好文艺和文学,具有融合的人际能力。大学的氛围培养了她聪敏好学又独立自主的个性,所以工作没两年,就已深得上司赏识。她写得一手流畅的中英文文章,对市场有很敏锐独到的洞察力,往往能准确地预见某一产品的潜力,有善于与人沟通合作的能力,曾经成功策划和组织了不少大型产品活动,工作业绩在同龄人中是出色的。这次能去香港,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打电话给迟永告诉他喜讯,他说该祝贺她,但语气平淡。她还是主动说了是自己的错,

然后提出了临行前的见面。其实,要在电话里说“我可以见你面吗”这样的问话是需要许多勇气的。象背台词,害怕说完之后的回应,却不得不说。

在她行将去香港的前一天晚上,她见到了他。

他坐在电脑桌前,点起一支烟,小涟明白,他无法拒绝香烟,就象她无法拒绝爱情。看着

他吸烟,为她展开了一段没有注意力的似梦的天空。她喜欢看着他耽溺在这种沉迷中,而这样的沉迷通过烟雾的低吟浅唱抚慰并转移了她的局促时空感,烟雾中的无数粉状物似乎托付着看不见的力量,蓬勃地围绕。香烟拈在他手指上,随夜空挥摆,如流星划过夜幕,香烟叼在他的嘴里,那是震惊,是消极,是一条射线映进小涟心里。香烟既安抚心灵又扰乱平静。小涟心疼他为香烟付出的健康,可是又希望在她欲言又止时,他能点起烟,这般矛盾无非是想留住时间。虽然它总有燃烧的尽头,但是它超凡,因为在静默中触及过虚幻的无限。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话:“我替别人理财,在安全性流动性和收益性三者中为别人寻找平

衡的方案。可是有时候,我也挺狠过这样的生活,整天接电话,男人找我是想和我谈项目寻找发财机会,女人找我是想从和我睡觉从中获得好处,我象一个接客者一样,工作目的和妓女一样直接。你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有很多优点,但我希望你在某些方面能有所改进,比如待人接物方面要大方点,人多的时候要注意到别人,不要老注意我一个人。也希望你和我交往时要更懂事,知趣,许多问题不是你份内的事就不要多问。”

虽然他没有说爱她,但她听出来他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不会提醒她的优点和缺点。他又说

:“你放心去香港吧,我这儿没有什么事。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上来就往男女朋友上填,应该交往到有感觉和默契了才会自然迎合。而现在世面上很多人都是一上来就开始采取功利态度了。”然后他定了定,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应该尽快决定。后天开市起,我们要做庄了,这是很好的机会,我不是说过股票旺在春秋两季吗?你把60万的股票帐户转到我们指定的交易所里去。”

她没有同意。他就说:“那你把密码告诉我,我来电话操作。到今年夏天,亏的由我来。”

小涟注视着他,他也在注视着她,依然镇定自若,没有请求的语气,只有做生意时的严

肃,她竟有点不置可否地害怕了。他问:“你怀疑我吗?你们的钱永远是你们的。又不是什么杜十娘的百宝箱,怎么会沉入大海呢?”

小涟还是为他着想,问:“那么盈利了呢?”

“你们随便给个数,或一分钱也不给,我都接受。”

小涟说:“我回去说说,明天再给你回应。”

她坐在床的一边,他坐了过来,要她过去一点。然后,他们发生了突如其来的****,那是

完全没有准备的,不是入寝前的调剂,而是即兴又激荡的欢娱。他们象约好了似的不说一句话,仿佛是一场温柔的厮斗,分不出胜负。他一如既往地为她卖力,她感到太快乐,不管此种快乐要花费她多少代价。她也难过痛心过,梦的碎片曾几度摔坏,每一份牵挂都堆成山脉。肌肤与肌肤的接触,体温与体温的传递,写尽了黑夜的和风静谧。忽然间,她感到了一种无上的从未有过的眩晕感,将她在清醒和迷醉之间弥漫,那是生命的原动力,是终身难忘却是破天荒的,不曾预料到,就这么从天而降似地侵如了她的身与心。那种感觉让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在他的推动下,只觉生命正动听,她不禁大叫,此起彼伏的叫唤正在让他听到,直到最后,她竟发现眼中充满了泪水!她周身一软,呜地哭了。厮斗结束,喧闹离场,他温顺地趴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深入骨髓的亲密感油然而生,这种亲密感陌生又熟悉,巨大又饥渴,迷人又伤人。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角边,他一摸,有泪水。问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疼吗?她摇摇头,擦擦眼睛,却想再哭一遍。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哭的,只知道那是心灵的表示,高潮和眼泪突如其来,让她更放不下舍不得靠在她身上的怀中男人。

有好几次,满腹委屈的小涟想在他面前大哭一场,抱怨一番,可一见到他,浮现在脸上的只有笑容;可在不准备哭的时候,在没有意识控制的zuo爱高潮中,却无法自制地哭了起来。那只有用爱来解释了。

那天,是她第一回没有与他到天亮。因为明天要准备出差的资料,另外还有股票的事情

。她的父亲是做丝绸生意的,所以有不少的资金,他再加小涟的资金有一个60万的帐户。她的父亲不太赞成女儿与迟永来往,对于她夜不归家很是担心,但苦于没有办法。可是,小涟把他说得象股神一样,再说小涟父亲也知道股市的道道有时是一种恶性循环,所以为了女儿能安心地出差不影响工作,就答应把密码告诉迟永。但他一直提醒小涟要自重。

小涟和迟永以一来一去的电子邮件形式谈妥了条件:到夏天为止,如果亏损由他来赔,赢利的话,纯利润中的20%属于他。

发完邮件,她就准备去香港了。一个人坐在侯机楼里,时尚的装扮,手提电脑和手提箱包,全然一个风光的事业女子的形象。她突然想到了去年夏天,也是从这个上演喜怒哀乐的机场,她一个人去了青岛,与一个陌生人相聚,想从此演奏瑰丽篇章。现在,她将去香港,去工作,去投入,去遗忘,去欣赏。

她总是习惯在今年去想去年的事情,明知道这是一个以矛盾为代价的世界,却还要去探询某些内在联系。

她在香港的工作很忙碌,白天参观做调查,与同行开会交流,晚上写工作报告,发妹儿与

老板联系汇报。香港的参观让她深刻体会到是什么使香港成功地完成了从单纯转口贸易到轻工制造业再到贸易服务型经济结构的两次产业转移。那是港人的勤奋,认真和使命感。你可以说它是个很现实的资本城市,到处飘缀着要赚你钱的yu望,而你的钱包也总会心甘情愿地变薄。它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城市,为之付出的人们的干练,认真和有序的文明。这些,促使她决定回上海后更投入地工作。

当然,她也在周末出去玩。在九龙塘,她竟撞上了方诚。

那条巷很窄,只能容一人穿过。两人迎面走来,愈来愈近,然后一同惊讶失色,然后他们

面对面地说话。自从前年冬天他去东京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她在他刚走的那段时间里非常关心东京的天气,直至慢慢地忘了关心,转眼已经快两年了。

他先说:“我是来这儿玩的,你呢?”

“来工作的。”

他说:“想不到碰到你。你好吗?”

她呆呆站着,不摇头不点头,只看身边的墙,依然笑笑,在遥远的香港,碰上自己的旧

情郎,她颤微的心里发不出一丝声响。他的眼神有点责备和不解,但更多的是平静。他请她喝了茶,与她攀谈日本趣事,说到京都美空云雀纪念馆还有六本木琥珀色的啤酒和灿烂的霓虹灯。他说她喜欢香港,现代又古朴,贵族不轻佻。他说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日本的绘画技艺很高,历史悠久,但不讲究创新,是他头痛的地方。今后他可以靠画卖点钱,如果不行,也可以做老师。

方诚说:“我给你画张画吧。”

小涟有点不知所措,她想到很久前,她娇滴滴地在他面前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可是如今

,她能有如此可爱的表情吗?他拿出纸笔,不停地说:“自然点,就当没有人在画你。”画像很快完成了,实在太象了,特别那双眼睛,古雅中有份不安定和恍惚的神情诉说着她的某些不得已。她看看他,竟充满了敬意。他还是那么英俊,那么一心一意,如秋天的树,枝桠挺立。在她心中,他竟近似于超脱,画笔是他不同与他人的标记,也是她的心墙。

她终于憋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听说你结婚了。”

“是。”

“幸福吗?”

他不言语。然后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完成吗?是因为我没有忘记过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就不再主动联系我,我也不喜欢卑微地求人什么,所以到现在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有新的爱人,但我也猜到了什么。在日本,有许多女孩很主动,有时我也答应她们,她们很干脆,不会再来要你负责任,只要你一辈子不要把她们忘记,但我却感到害怕。和她们在一起,有时真会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本来我们都是那么纯情,可是到了日本,我才发现,以前我们太单纯了。”

她打断他的话说:“我只想知道你的婚姻,幸福不幸福?!”

他看着她一览无余的眼睛,那双眸子曾经带来了多少他的幸福。他不敢在她的面前正视自己现时的婚姻,因为那不是一场爱的婚姻,那是一场错位的无法拯救的戏剧。

她又淡淡地说:“不是因为到了日本才觉得太单纯了,而是因为我们的年纪在增长,阅

历在增多,不单纯是自然的事情。日本的情人旅馆是不是按小时计算的?”

他听了,有点吃惊,但不说什么。他们都变了,不仅仅在性上,他们又都没有怎么变,不

仅仅在对感情的认知上。

沿着幽深的小巷,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紧挨在他们身边的是爬满青藤的墙,每块石头都

那么厚重,象永不消失的印记在游人心中定格。那么年轻的他们走在那么古老的小巷里,每一步有点错开,又有点一致。眼神是陌生又熟悉。

在九龙塘有许多情人酒店,虽然他们的爱情曾经密致到如百宝的流苏,但他们没有去。她

说要坐坐香港交错的地铁,他陪她走进了到处是时髦人群走动的地铁。地铁的自动扶梯很快,快得能反映出港人的节奏,似乎容不得半点任何停留。在等地铁的时候,他把画交给了她,看她上车后,就没说什么得走了。

“啪”的关门声隔绝了两个世界,在去与留之间她分不清正负.在往日,她和方诚在巷口拥吻到似乎永不分离,他不说爱她,不给她礼物,但一见到她就想拥住她永远不放.所以她不管模糊的解释,被他亲密。巷口再清冷也是爱的象征.与他在一起,不在乎吃过什么东西,不在乎是否身在琉璃般的流行花街,只要真实的相处和交流,哪怕有分离之后不安的怅惘啃噬她的心在夜夜夜夜。

小涟深感遗憾。这下是一定的了。她不能再见到他了,他已经默认他们的彻底结束了。他们太有缘才能巧遇,但是老天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这样的示意?她突然想到方诚刚才说的对绘画的心得,一副画完成后,倒过来看又可以成一幅画,如果用颜料在打湿的牛皮纸上涂一下,再对折或用其他纸张再压一下,就又成一幅画。这种画法在国际上很流行。画能这样,那么事物也能这样。

地铁继续它未完的路程,车窗上映衬着她灵魂超重的纤小身影。

任何事情都是不公平的,特别在香港,小涟深刻得感受到。在这儿,有豪华奢侈的富翁,

也有生活贫困的流浪人。“富人一席宴,穷人半年粮”。对富人来说,几十万的车子是小儿科,几百万会费的高级会所会籍,闲暇时在如半岛酒店这样的高级宾馆入住,超过百万的衣着包装和名贵手表香水首饰都是他们生活的主要内容。而那些城市流浪人,蓬头垢面,表情木然,他们在饥肠辘辘时,只能在拉及桶里寻找剩物。从前的港督夫人的连爱犬出走都要登报寻找,受人关注,而这些流浪人还不如一只流浪狗。

在香港同事的陪伴下,她也玩了不少好地方。她在世界四大夜景之一的太平山顶上,看

着如繁星倾泻地面,更似银河流入九天的美景;在海洋公园里的黄竹坑道场馆里,欣赏着奇花异草,坐上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吊车;在太空馆里,她兴致勃勃地操纵高倍望远镜看着星体的外表,快乐地走在吸引人的太空隧道里,置身在点缀着8900颗闪闪发亮的群星的圆形天幕电影厅里,观看着太空电影,火山爆发的岩浆仿佛要落到自己头上,真过足瘾;在赤柱碧绿海边吃泰国菜,边揽胜习习海风;在铜罗湾避风塘里和朋友欣赏乐队演奏和浏览塘内风光;她还乘上了连接商业金融中心的中环和住宅楼林立的半山的缓缓移动的800米长的行人扶梯,优雅音乐和清新海风一起迎面扑来,港海景色尽收眼底。除了现代旅游景点外,她还去了些颇具中国古代特色的地方。如供奉道教八仙之一的吕洞宾的青松观,佛教基地宝莲寺,大名鼎鼎的黄大仙祠位及信徒最多规模最大的天后庙。

小涟在时代广场的后街角上看到一个年轻的作画人正在照着一张照片画着一个女人的肖像

,画家身边是一个男顾客,而画家所拿的照片是顾客与一个女人的合影,顾客是想把画带回去送给女朋友。小涟看得有点羡慕,原来也有这么忠心耿耿的人,而那女人的姿色是淡淡梅花香欲染的味道,不太漂亮,却很温柔。做画的人使她想到了方诚。艳质会亡,但是昨画犹在,只是将归于尘埃。

不管在太平山的姻缘道上,或是在深水湾蔚蓝的海边,她怎么也不会碰到方成。在天后庙

烧了香。那天是雨天,还是香客如云,声喧似蜂,她的心中也充满了虔诚的祈祷。英人统治香港多年,许多方面都西化了,可是对神的祈祷依然保留地很好,就连贵如钻石的浅水湾,也建有许多庙宇和碑,也许是因为中国文化的独具,但更因为中国人的与其文化不灭的契合关系。

在香港的日子虽然忙碌,但让小涟有种快乐的感觉。特别是当她在太古广场,莲卡佛百货

,莎莎专卖店等地方购物之后,感到为自己做了一件善事。在尖沙咀的海防道上,海那边幢幢无限光辉的建筑从容地展现在来来往往的各国人群面前,她觉得,有时快乐的获得真的很难,因为随着社会的发展它反而越来越昂贵,虽然在海风中她的身边没有同伴更不知道别人的方向,虽然她默默欣赏这座城市远观的美丽。

世上最难是快乐。就象作家沈从文在痛苦和煎熬中,依然用调侃和解嘲的心态呼唤

强烈的生命意识,哪怕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也是向着最阳的盼望。她没怎么看过沈从文的文章,但是作家有一句话最让她怦然心动: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人。

迟永和公司老板合东开完证券券商大会后,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居室,感到了熟悉的生存的压力。

他又一次打开通讯录,翻到白屏的电话。打通之后,电话那头传来白屏刚睡醒的声音:“喂,你好。”

“你好,白小姐,我是迟永。”

“迟永?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大事。”

“小事也可以说说。”

白屏的话让他鼓足勇气:“是这样的。嗯,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想,想和你聊聊,你看能不能行?”

“OK。你一个小时后到我的家里来做做客吧。我们可以当面聊上一会儿。”

“到你家?不太方便吧。”迟永还是没有忘记礼节性礼貌,“要不,去哪家酒楼吃顿饭?”

“吃饭不用了,又不是做生意。我吃饭都吃俗了,还是来我家吧,我家在同天花园,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它的地理位置吧。同天花园2号802室。就这样,BYE。”

她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迟永忙换上干净的西装,在镜子前端详了半小时,就出门打了部车到了同天花园。

白屏开门,她穿着宽松的刺绣居家衣服,手上的大钻戒和颈上的钻坠显出她的阔气。他脱鞋进屋,在她的引领下,参观了房间。

“这儿是客厅,有65平方米。瞧,这个圆桌和配套的椅子是纯西班牙进口的,加起来共18万,光椅子就1万元1把;这套沙发是意大利的,共16万,这儿的落地灯,你看,灯泡外都是金质的玫瑰形,要12万呢。。。”

迟永看得听得眼睛都发绿脑子也有点迷糊。他看到客厅里的三角钢琴,问:“原来你还会弹钢琴啊。”

他正想等她弹上一曲后大肆赞美几句时,她说:“放在这里,做摆设。抱歉,我还不会弹。一直想学,没有时间。”

迟永不知怎得有点失望。

她不顾他的反应就领他到卧室,她的梳妆台上放着琳琅满目的美容物品,有修甲板,脚趾架,手抓按摩器,各种名牌香水,美容面具等。她又如数家珍地列举她昂贵的床,柜子等家具的价格和进口国,仿佛这些是她的旗帜。

白屏站在光滑可鉴的柚木地板上,让迟永觉得她是那么的完美。他的双眼发出炯炯的目光,啊,她就是我财富王国的女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冕。

白屏这才发现他那流露着惊羡的眼神,说:“我们回客厅谈吧。”

回到沙发上,白屏说:“迟永,我让你来我家看是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是想让我投资股票,是不是?”

虽然明明是的,可他坐在那里已经不敢承认了,坐在弹性十足的沙发上,觉得自己被沙发缩小了。

“我早就猜出来了。但是,我不会答应的。”

“是,你答应不答应完全是你的权利。”

“我不相信股市那一套。说到底,我是不太容易相信别人。虽然我是生意人,在做生意中,信任也许很重要,但那是有交换的。所以,很抱歉,请你不要再来劝我投资股票了。”

“我,白小姐,我没有想要你投资股票。我是因为。”

白屏眼神一晃地看过他。

迟永结巴地说:“因为,我喜欢你才来找你的。”

“喜欢?哈哈,你都跌打滚爬这么多年了,还说喜欢?我听错了吧。不过,也正常的,王子也要恋爱的。不过,我告诉你,自从老公去了美国后,恋爱的感觉已经离去。把你的心收回去吧,我除了表示遗憾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示意他离开。迟永又看了一下奢华的四周,特别是那气派却无人问津的三角钢琴,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走了。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没有象招待客人一样地给他倒一杯白水。

迟永走后,她松了口气。

她对迟永说那番话的目的就是让迟永退吓,希望他不要再找她。

她是一个能让某些男人从表面上膜拜的女人。自从老公去了美国工作给她留下这个箱包公司后,她的生活水平一下子提高了数倍。丈夫每个月都会给她汇美金,父母也有不少钱财,迟早有她的份儿,再加上她的收入,让她喜欢上了挥霍。

丈夫的甜言蜜语越来越少,每个月的固定汇款就象每个月的例假那么准时。她明白了,爱情也许是最初的热情,当汇款成为他们每月的联系的时候,她就用这些钱来作为寻找平衡的工具。她出入高级商店,买最时髦的衣服,鞋子,皮包等女性用品和其他普通市民要三思而后行的物品。时间久了,她觉得没有钱的人的身上总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穷酸味,就连在别人面前风光的迟永也难逃这样的评价。

白屏有一个比她小7岁的妹妹青水,在一家公司打工。白屏刚搬进来的那段时间,青水和父母来白屏这里小住的时候,白屏总觉得他们这里或那里不干净不顺眼,一会掉了几根头发在光滑的地板上,一会滴了几滴水在洁净的台盆上。白屏总会为此而争论不休,使这个奢华的居室充满了火yao味。青水的收入虽然连姐姐一个手指头都不如,但无法容忍她的脾气和轻视,就再也没有来这个居室小住。儿提时候,姐妹俩也曾经争吵过,但只是年幼的无知,没有轻视成分,可是现在的争吵,完全变了味道。

青水觉得自己平等的地位被鄙视,就骂姐姐“狗眼看人低”。

这话让白屏听了惊动,虽然表面上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尊敬她赞美她,只有与她一起成长的妹妹说了这最刺耳的评语。

她有时想想,是不是哪里不对。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不愿再想下去。她还是我行我素地生活,用表面的光鲜来成全内心的yu望。当她提着西班牙进口的鱼皮手袋出现在谈判桌上时,又觉得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正确的。

妹妹疏远,无所谓;父母为此伤心,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要的是自己,和自己的享受,包括装扮,包括男人。

夜深人静时分,方成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女人,一个日本女人,他的合法妻子,也是道野企业董事长的女儿。

他来东京快两年了,在艺术大学的成绩非常优异,导师常说他有悟性。可是现实生活中,却有一件事情让他苦苦挣扎。

两年前离开小涟来到日本是他一生中最无奈的选择,在小涟还没有来得及疑惑的时候,他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然后到了日本和自己多年不见的孤单一人的母亲相聚。他第一眼在日本看到自己的母亲丛琳时简直人不出她来了,那简直是活脱脱的一个优雅气质的日本女人的模样,有点华丽,又有点陌生。母亲说,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日本人,而她也从不向别人更正自己的国籍。

到日本的第二天,母亲就带他认识了道野企业董事长的女儿阁平,一个时髦前卫说话带笑的女孩,颈上的项链金黄剔透,让他有点眩目。她和丛琳的关系好象不错。在他没有到日本来的时候,丛琳就给阁方看过方成的照片,并在阁平面前夸自己儿子的帅气和才华。

然后,方成就看出来,母亲很希望自己和阁平结婚,而阁平也频频给他打电话,带他到日本各地去玩。阁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所以父亲道野非常宝贝她,什么都听她的。

那时的方成为了读书先是洗盘子,然后到东京新宿一带的歌舞伎娱乐场所做拉票的工作,为了一张张6000日元到8000日元的脱衣舞入场券而象猎人一样的逮猎一些有兴趣却还差最后一步就决定的中国留学生。

有一天,被她的母亲看到了,母亲哀求她不要再做了,作为大学汉文教师的她已经为自己地位在这个无情的土地上搏斗了多年,并且也取得了些许成果,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这里还是找不到地位。看着瘦弱却依然风雅的母亲,她的恰到好处的卷发和那一身熨衬得体的衣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反而显得那么孤独。他又看看周围娱乐场所横立闪烁的拥挤周围,那光和影让他走上前,环抱起母亲的臂膀。

于是,他答应和阁平结婚。对于他们的婚姻,阁方的父亲道野没有什么表示。婚后他们住在阁平的家里,阁平带着新婚的快乐为他设计了一间绘画室。有一次,方成在画画的时候,道野冷冷地出现在门口。他问方成你觉得你的画能卖出钱来吗?

“能。”他说完后看到道野严峻的脸时,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

道野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看屋子里的画,然后就走了。

接着,在香港偶遇小涟,又让他觉得必须冲破现在的樊笼,寻求自由的生活。

他被一座无形却负重的山挤压着,他想如果再这样下去,色彩斑斓的蝴蝶也会被无情的时间变成灰色的蛾,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还没有被现实抹杀寻求yu望的人。在日本呆下来,他并不太喜欢日本这个社会,只是觉得景色很美,不管是札幌的温泉和山谷,白雪纷飞的北海道,还是樱花绚烂的东京。日本人做事象樱花,总是在开放时不顾一切。

对方成来说,回忆有时混乱,感情有时间歇。爱情的本质也许并非在于所爱的实物,而仅仅存在于情人的想象之中罢了。

生活的某种失落和挣扎让他时时迸发出创作的yu望,如他体内从来就有的一种折磨的诱惑,就象莫奈所画的无以数计的睡莲。

妻子转了个身,用手抱住方成的肩膀,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梦语,他轻轻移开她的手,背转过身去,用被子悟住头,细想起自己的计划。

一个月后,小涟回到了上海。这个时候,大陆的股市天天下挫,让小涟面对迅雷震电的恐怖。回到家,父亲告诉她,60万元已经缩水了3万元。虽然G股票已经在解套后抛掉了,但新的股票又套上了。她不禁想到香港的股市,创业板的开张使许多知名高科技企业来港上市也=同时令投资者信心倍增,而内地的股市,虽然等待上市的企业有上百家,投资者却没有什么热情。

又过了半个多月,股市狂泻的速度让他们套中之人都汗颜,从初春到晚春。她想到了那份

电子邮件,上面清楚写着到今年夏天。夏天?又是夏天,到时该用什么来作结?

在认识迟永之前,她一概不知股市的任何概念,浑然不懂股价到底是由谁定出来的。慢慢

地,她终于知道那是一个险象环生的世界,有着不一般的人生意义,那是供需变化的产物,行情的波动意味着资金的潮来潮去。现金,是能在这个市场里玩得转的最主要的东西。

上市公司是股市的基石,而许多公司是有待于改善业绩的,他们为了使自己的股票更好看

从而圈到更多的钱,就与券商和投资公司合作搞项目,白天股价峰回路转,晚上食肆里杯酒交错,到底是敌是友如烟雾升腾般蛊惑人心。公司无非是个演戏的舞台,大家利用产品,报表和股票作为道具来演戏。对券商来说,已从卖方市场转向了买方市场,对融资和挪用客户结算金的禁止使自营资金实力不厚的券商很难很自如开展业务,而券商分为综合与经纪两类,也使这一手法更难实施。对于股民来说,大多数人购买股票象做上观光电梯一样的嘲讽,曾经看到过繁华景象,吱溜一下上过最高一层,但最后还是回到了第一层。

小涟也成了股民中的一个,只是资金并非由她操纵着。一个多月明明白白的交割单,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觉得自己被他操纵着,他被命操纵着,自己陪着他一起上了赌台。他第一个买的是一个公认的绩差股。当然绩差能靠重组见效益,但他买入的点位已经较高了。随后,他的操作手法基本上是,买入一个不算太低位的股票放着,一开始也上涨过几天,甚至有涨停,可他就是不动,让她干着急,没几天,股价单边下滑,眼看到手的肥肉送给了其他“阶级兄弟”,主力才不会天天站岗。又过几天,股价横盘着,他抛了,又急匆匆地去买下一个股票,可一买就下跌,他只好割肉出局,又换了第三个股票。而所流失的钱已经越来越多了,他永远把赌注放在下一个股票上。小涟完全体会到了割肉,着急的辛酸,而这一切却是由迟永带来的。做到4月底的时候,已经缩水了7万元。

操盘手做的好犹如国际炒家的威望,又是造市者,在国内名曰庄家。也许庄子也没有想到

他能这么使后人发财,他老先生更想不到做庄成功的快乐犹如他所写的那句“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的无拘无束的快乐,一下子从身为草莽跃至为位列庙堂。

股市是一个近似于完全竞争的市场,操盘手及其背后的机构或组织凭借几亿,几十亿元的资金是完全可以操纵一个盘子不太大也不太小的股票的价格的。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战术,技巧和经验。首先与上市公司达成默契,或听到一些有关消息,制造一点新闻,然后他们吸筹,洗筹,对敲,拉高,最后出货。他们也要密切注视其他如同敌人的庄家的对攻,让多头部队与空头部队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战斗,让抛盘和买盘让对方力困马乏。在坐庄过程中,会伴有许多上市公司的传闻,公司披露信息的时候总在股价涨升的终点,事先知道的庄家届时恰好逢高派发。他们在信息搜寻上处于优势状态,而普通百姓则相对闭塞,所以形成了跟庄的现象。庄家与散户从来是博弈双方,但散户见着庄家是那么欣喜若狂。象迟永这样的据说是才华横溢经验丰富的操盘手就象国外的基金经理,被别人誉为打工皇帝,而其所在的宫殿是那么宏伟不凡,那怎能让小涟及其他人不相信呢?

如果这些业绩让小涟对于迟永的完美感觉逐步分崩离析的话,那么来自王瑞的电话更让她

心力交瘁。

王瑞小姐自称认识迟永,说从3月份就找她了,可惜她去香港了,只好等到现在。而得知

她的拷机号码后,小涟知道写结婚信的她竟与2月份那笔2万元钱有关。于是,小涟答应了与她见面。

王瑞是一个挺标致的女孩,白皙皮肤,高挑身材,穿一件米咖啡色针织衫和长裙,亭亭玉立。她们谈了近四个小时,王瑞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倒不如小涟来的坦然。其实,小涟心里却在发抖,但还是假装笑容,笑容一直是她隐藏悲伤的武器,到最后,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在偷偷哭泣。

王瑞回忆着他们认识的情况,本来是股票关系,然后他去她家,看到墙上有张八卦图,他好象立刻找到了知音,就与她聊起命运,算起命来了。在刚认识他时,她自己已经做了3年股票,她把他看成是引航之人,在去年10月时把自己的30万元资金让他做。他为她买过G股票,稍微赢了点钱。可是在今年初,她发现了小涟的信件,上面黄玫瑰的字句说明他还有第三个人,她有点气愤。但还是写了一封有关结婚的信。可是他没有同意,现在她已经没有再与他联系了,只是很想见见小涟。

小涟发现她一直在看她,好象要从中发现什么,挖掘什么。王瑞说小涟比照片上好看,原

来她看到过他的数码相机里她弹钢琴的照片。

小涟苦笑一下,想到了王瑞信上的字句:“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伤心事。你的工作复杂,感情复杂,但是请你用老婆的标准来衡量一下。想和你结婚,是我好好想过的。”当初,小涟在看信的时候,只觉心在流血,眼睛在休克,也太想见到这样的寄信人,现在她真的就坐在眼前,说已经退出,已经不在乎,可是还连连问她黄玫瑰是怎么回事?小涟该如何回答呢?说一大早睡在他旁边,听到敲门声,她在被窝里睁大眼睛不敢出声,而他象没事一样?小涟只好学着迟永的语调说,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小涟还是禁不住问了她2万元的事情。王瑞惊讶她怎么会知道。小涟说:“因为当时他给你打电话讨回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王瑞凄惨一笑,说,“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问了,我就说吧。去年11月,我借给他3

万元,他说要做生意。可是后来他闭口不提,他对我又不是最好,再加上一些证据,我心里不好受。于是2月份那天,我主动到他房里留了下来,第二天趁他不备拿走了他兜里的2万元。我当时想他应该心里有数,我也没有对不起他。可哪知,他马上追讨了上来。他报了警,叫了他的那个中年女律师,一到茶室,还以为我找人打他,眼睛上下转着,发现没这回事,就开始拍桌怒吼。警察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两个人闹矛盾,就劝我以后小心点。律师也在一旁劝我,我拗不过他们,还是给回了钱。但是我借给他钱,谁能证明啊?想想也够倒霉的。去年我一个人住在虹桥,他常来我那儿住。有一次,他半夜上来,把我吓了一跳,整个脸象被人打过,身上还有疤,他说喝多了摔了一跤。他那天睡得特别香,我可是一夜没有合眼,担惊受怕的。”

小涟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当初为何在她面前制造恐怖气愤?还说小人君子之类的话

?古人说:德甚才为君子,才甚德为小人。他情愿做何者?那个情人节晚上,当她在他的小屋里看那部黑木瞳主演的日本剧“爱你是我的自由”中那位爱了9年终有结果的女主角的故事时,他却在另一个地方与另一个女朋友清帐。

王瑞又说到那张台湾演员的照片,是她在报上剪下后送给他的。她怀疑,他的初恋情人是否真的那么美。他的电脑技巧很高超,可以从网上下载任何他要的照片而编辑成富有艺术美感的电脑屏幕底面。这些雕虫小技还是很能迷惑人的。那位美女演员所唱过的那句“全世界的女生,都渴望坐上泰坦尼克号,哪怕连生命也不要”的歌词,也许暗喻某个僵持的悲剧。

对他来说,也许没有爱情,爱情只是****和忘却掺杂的劣酒。

王瑞又问小涟:“他有没有提出帮你做股票?”

小涟不敢承认,心里涌起一丝肯定回答的恐惧。

王瑞点点头说:“任何资金对他来说都是很诱人的,而且他对那些大资金的人是很热情的,你们还没有这层关系,还算可以。那件事情以后,我曾打电话找过他,他都挂了。好不容易,他接了,我故意说,能见面吗?他冷漠的说,见面干嘛?我明白了,我对于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我最后说了一句话,你在用你的生命下赌注,就挂了。”

小涟看看她,那双眼睛有点象王菲的歌声,飘忽不快的情绪让她想到了王菲在最美丽的年代时演出时那些碎钻做成的泪珠,晶莹,尽情。她们都知道迟永绝不是一个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人,而是一个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并激起同情心的人,他的学识,才华,经历和现状又是那么难得,让生为感qing动物的女人徒生爱怜。在性上,女人远远不及男人放得开,她们只要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就足够了,可是男人却恰恰相反,他们因性而“爱”。

小涟送她到地铁站边。许多人匆忙赶路,她们却面对面站着,好象还有话没有说完,但却不知再说什么。她们不是情敌,不是朋友,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沦落到迟永身边一昼又一昼。这不禁让人想起了后宫之戏,后宫争战是与生存有关。与一个男人的关系如果牵涉到生存,就实在悲哀了,还好,小涟和王瑞都不至于此。社会进步后女人更独立,但就算每个独立的女人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比起上亿年的进化史来,也实在短了一些。

见了王瑞后,她明白了一些,却更多的是不明白。是否对于迟永只能有利益yu望,而投住

任何形而上的心血感情都是枉然?小涟是否统统都猜错?她只觉四顾苍茫,无枝可栖,留下刺心的痛楚。现在,她想摆脱也难,因为还有道不明的股票关系,这层关系曾令她多么不屑啊。

股市依然下滑,似乎无人能止住。正因为大盘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每天有每天的不同情况,

所以才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它的不确定性给人一种赌的豪情,搏击之中,总有人想不开,也有人无所谓。虽然它是动态的,但还是要一天天地过来啊,每个人的起点和大盘的起点又不可能总是合拍,差距越大,对人和时间的考验也就越大。这也是她如今不得不面对的可怕棘手的难题。

可是面对迟永,她更多看中的还是他的人。他轻松地劝她:“咳,你进来时是什么点位?那时

大盘怎么样?现在呢?你别担心,只要下跌的百分比小于大盘,就完全有希望的。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是你的事。”

小涟只好没再做声。正如他所说过的一样,她是不够资格与他讨论股票升降问题,她只是这方

面的小学生,而他是大学者。他不喜奉承,不喜形式化。喜欢直接了当的说结论,尤如做生意一样的目的明确。开个价码,是他对许多事物的衡量尺度。生活在其他大人物身边,目视到他们的隐讳方面,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步履,却又深感一种脱节的憾意。所以他对未来没有很大的定数,于是用周易的算命来讨个说法。对他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生存即意味着财富,在他的现今字典里没有贫穷这个字眼,因为他的职业决定了他不是毁灭就是富足。这是怎样的一种极端,要寻求妥协使他深深自问,又冥冥中却上心头。

他常说,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他阅人无数,于刀光剑影中笑看多少激情的落幕,她实

在很难猜度。时间无声无影,却让小涟的心越来越感到难奈的苦楚。离夏天还有一个月,如果股市依然低迷,纵使失落感已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她又能怎么样?是问他讨还?向他催债?她做的出吗?他接受得了吗?

本来以为自己是一个脱俗的人,可是这段日子,让她自感俗气。她想到王瑞,害怕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金钱的纠葛也会降临在自己头上,那该如何是好?但是她对他的信心还是无法损减多少。

黑云压城城欲催,也许任何事情最终都会走向现实的悬崖。

她也向他提起王瑞的名字,他听了却象她说今天吃过饭了一样无所谓。他说:“王瑞品德不好,喜欢拿别人东西,现在完全没有了联系。当她提出春节时的那出闹剧时,他冷笑了一下。反问,我会问她借钱吗?我平时与别人谈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我象她借钱干嘛?”

小涟问自己,我错了吗?一直以来,她都恪守两个信条。一是相信自己,二是佛在心中。

她试图用这个信条来揭开谜底,可是无论如何更加烦乱。在香港的时候,她曾经给他发邮件,上面写道:别人送你包装精美的滋补佳品,我只送你你必需的日常用品;别人与你角羊筹交错,我只送你柴米油盐。别人对你眉来眼去,我却偷偷站在一角,只看你一眼。

那天,小涟和迟永及他的同事一起去唱歌。他的同事是一个做行政的小姐孔晴然和她的哥

哥。年初去杭州,孔晴然也去了。她是一个才20岁的刚从职校毕业的女孩,可是打扮地挺老成,喜欢用黑色衣服装饰自己。迟永喜欢唱一些摇滚型的歌曲,如臧天朔的“朋友”等,这是他每次必唱的歌曲,初识此歌时,正是年少无知时。小涟就坐在一边静静听他撕烈的温柔:“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过我,如果你正拥有幸福,请你离开我。”

结束完演唱,他们告别了孔晴然和她的哥哥,又回到了浦东的小屋。他们听着歌曲,头枕

在一起。这间小屋很陋,可是小涟从不嫌弃,窗外的风吹地窗户只哑哑地叫,她感受到这些,就满足透了,他幽默地说:“此风之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吹”,她听了,笑得趴在了他的身上。一个女作家说,幸福是一张天长地久的被子。虽然她渐渐明白,她也许是她的情人的生命中如同苏州园林般的偶尔的想念,但是,一和他在一起,就完全无法辟开致密又坚贞的痴情,如雪茄般浓郁,完全不添加任何多余的杂质。

月已上中天,迟永不再尽诉雨意云情,而是似乎谈兴大发,谈他的女人们。他说:“她们有三

个共同点,一是都受过高等教育,经济能力独立,所以在一起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兴致;二是她们的要求也不低;三是她们都不喜欢结婚,不要孩子,与他一样。”

小涟侧着头看着他灰色的眼睛,沉浸在他的解释中。那么多的言语,如散射波,把她的思绪包

笼起来。

当早上的晨曦坠进屋里时,醒来的小涟可以隐约感到迟永的呼吸声。他们触碰在了一起,他在

她背后环住她,就象电影“甜蜜蜜”中那个人生地不熟的男主角,香港底层人的爱,也照样爱地坦然。她感觉到他的手的游移,唱着“甜蜜蜜,你笑地多甜蜜……”,她颈上的肌肤敏感地感到他下巴未剔净的胡茬的厮磨,肌肤上的所有细胞都跟着复苏,在为激情而舞动。她的心也如充了气的气球,其他的障碍,与黑夜一起沉睡。

八点过后,他起了床,洗弄之后,穿上八千代西装,拿着手机等东西就准备去了办公大厦。小

涟趴在床上,却用手遮着眼睑,时而半睁着眼睛观视着他的举动。不想让他看见她忽而又忧伤的眼,却只想让他看见她睡着的姿势。

他走了,留下她在这个她太熟悉又太不明白的居室。她睡在床上,真不想起来。她随手翻到了

那本有采访代云的文章的杂志,代云的描绘如云如迷,小涟逐字忖度。然后她起床,做了点他喜欢的鹅肝香肠,煮了鸡蛋后,提着垃圾袋离开了这撞老式公房。这儿多象一个客栈,他“玩的是梁援月,喝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他所说过的贵梅别墅,绿地花园等地方,她无从置喙,想也不能想。

当你爱一个人时,给他自由,如果他因此离开,就让他走。如果他还是回到你的身边,则他才

是你的。但是这个自由该如何把度呢?小涟给他自由,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和她无关,但是她能一直容忍天天看着无花的蔷薇妖娆,天天安慰自己现象与本质是有区别的吗?

她的失落一次次在降低,什么都在降低,也许是件好事。

这几天,迟永又对小涟很好,一会讲笑话,一会儿看戏,吃夜宵。

股市一直在一个很低的点位盘整不动,在压力线和支撑线之间不厌其烦地做着箱体调整。小涟

不懂葛兰威尔的八大法则和什么道氏理论,她只会算算,如今亏了5万元。

小涟有点生气,就指责迟永。他回答:“你如果不信我们的能力,可以去见见投资公司总经理

合东嘛。”

几天后,小涟见到了名人合东。他是在深圳认识迟永的,迟永跟着他一跟就是6,7年。合东是

90年代初最着名的股评家之一,曾经成功完成过资产重组等项目。他沾沾自喜地对小涟说:“你瞧我们公司没有任何产品,全是靠思路,头脑和才能。基本上是我与企业等机构联系,再把消息告诉迟永,他也时常把操作业绩给我看。他这个人年轻聪明,喜欢电脑,有很大的前途。”

然后,她与迟永及他的同事准备到位于市中心的一个海鲜酒家吃饭,孔晴然等人也在。由正海

的司机开着丰田面包车载他们去。小涟在车上听着他们说着正海老总对在这场“股灾”中所失掉的几千万元钱根本不在乎,还在纽约谈项目呢。

夜晚的上海灯火辉煌,酒家门口的私家车一排排整齐地安放着。高敞的店堂内人声鼎沸。他们

点了鲍鱼,三文鱼等几乎所有的海鲜菜肴,可是他们的谈话实在是不投机。也许是太吵,使人们满足了口腹之乐,肥了肚皮,空了脑筋。

迟永结完单后,提议所有的男士晚上到南浔去玩,因为这个地方有另一个有含义的名字:男寻

。他们不去南浔的“百间楼”游览,或许“百间楼”本来就是一个男人为他的女眷仆婢所造,想不到几百年后竟让男人争相而去。小涟和其他的女孩只好自己叫车回去。

小涟与另一个叫辛迪的女孩同路,她问辛迪:“他一直这样做事吗?”

“经常是,我们也都习惯了,他如犀牛之角,太我行我素。”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理他呢?是因为他一直买单吗?”

“大概是吧。”辛迪说。

人都是一样的,小涟想,如果她也有这么一个常请吃饭的同事,她只会开心地同去。

辛迪很好心,与小涟进了一家茶楼。她说了一番话,让小涟心中暗自慨叹。

辛迪说:“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可我怎么第一次见到你呢?找他的人好多,男的女的都有。

前一阵子,有一个姓王的女孩好象很喜欢他,可是他不接受,人家很伤心。反正他没有与一个女的特别好的。我们有时用他的私生活开玩笑,他不会生气的。哎,我真的不明白,他脾气这么不好,怎么那么多女孩打电话给他?可能有人真的为了钱,所以双方也不介意什么自尊和志气。有一次,我接了一个女的打电话给他,我转了进去,他说话不要太凶哦,他说我叫你不要打电话进来了,你为什么还打来呢?然后就挂了。那女的又打来,他又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就挂了。第三次时,他索性不接了。如果人家这么跟我说话,我死也不理他。”

小涟也许比辛迪更能了解那个女人的心情,只是人在深海中,身不由己。她微喟了一声,许多

话只能沉咽在心,眼神中只有无声的投影。

辛迪虽然同情小涟,但也爱莫能助。大家都是女人,都很难独立去判断某些善意的谎言。正海

的私人老总用钱养了几个女人,他的结发妻子可以处变不惊,因为她知道只要不离婚,丈夫的财产总有她的份,只要与已长大的儿女关系良好就可以了,丈夫的侧重点可能会倾移,可是他的重心不会轻易转移。而那些女人要的只是钱,因为老总除了钱之外,不会与人深谈。钱,是某些人的资本和另一些人的求生中心。迟永没有老总那么身价上亿,但也有不同的女人,所不同的是不是养着,而是用他多年积累的功力。他可以与人谈新颖的观点,揭示人生的感言,也善于不保留地适时说出对方的迷人之处。所以女人喜欢他,他独一无二的个性和久经沙场的zuo爱确实难得,而他赋予人的自由气氛让女人在他面前失去完整的判断力。

比她小一岁的辛迪为了排遣她的忧伤,转移了话题,说到与她自己同年的男友,她说:“他不

富有,也不太会照顾人,但是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够了。他不复杂,我才安心。”

小涟祝福地看着她,想到了年前的自己。不知何时起,口袋里常椎着的与方成的合影已飘落,

她所放弃的竟已如此谣不可及。

在这个深夜,两个女孩交谈着。因为迟永,小涟能与许多人在第一次见面就谈到很晚,先是王

瑞,再是辛迪,将来还会有谁呢?她突然想再次看看他无论如何也不惊的表情,这表情令她越来越不相信。因为所有的感动,对他来说都是空洞。她感到他如狄德罗的小说《拉摩的侄儿》里那个才智和愚蠢邪恶与坦白融合的混合体,不会改变生活态度,还说着:“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冷风吹透了她的肺腑,爱情迷乱了她的眼目,如同在没有水的沙漠中旅行,疲劳之极,却竭力

向前。心中如品辛夷,憔悴照在空临的镜中。

两个星期后,小涟获得出差到新加坡的机会。这回她没有与他告别,因为她实在很忙。在新加

坡,同事问她好吗,她笑笑。和同事在阿拉伯街逛布店,或是抽空去胡姬花园看安静的名花,她都变得似笑非笑的样子。她第一次看到了满园芬芳的蝴蝶兰,虽然游人很少,它们依然娇媚地安然,有种柔性的自我。在新加坡的时候,她羡慕那儿人气旺盛的海峡指数,也羡慕东南亚其他地方的股市,可是这和工作完全无关,她如何好说?黑格尔的“合理冲突”也许能这么设计,但事实上很难做到。

在新加坡的第一天晚上,她和同事先去吃东南亚美食,再去唱,最后回到PanPacificHotel。在房间上网时,看了他在网上发表的文章,让她着实吓了一跳。文章大致说,他参加了部分券商研讨会,大家的态度都是空军,只要管理层不干预,大家一起跳搂,直到最后。对他们来说,下的决心有多大,困难就有多大。研讨会在笑声中散伙。

共同的心理和行为倾向是决定股市的因素,上百亿资金就可以带动市场,可是很少有人知道

这做起来并不困难的事情何时开始。

小涟趴在床上看电脑,啊那篇文章看了好多遍,感到腰酸背痛的时候,才发觉已是凌晨四点。可是这时天快亮了,她更睡不着了。

她伏在窗台上看着天色。原来,迟永也有压力,但他是那种不会一字一句讲给你听他内心片段的人。天如果塌下来了,他一个人顶得住吗?“大家一起跳搂”,让小涟心惊肉跳。她自问何苦要如此的命运?何苦要身在外域了还如此苟延残喘?这是在考验她什么?她开始怀疑他的用心了,全世界的好朋友都曾劝她不要做什么股票,因为是抓不牢的。如今,她象在悬崖边,危险密布,孔子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崖之下。她把希望拱给了赌徒,而自己还未领悟。

夏天即将来到,春天的承诺他还记得吗?

实在不行,就一起跳吧。他会陪她跳吗?跳向末路,他应肯吗?他会尽责吗?她会度过危厄

吗?

希望是她如今最讥渴的东西,是谁将它掠夺撕碎?是谁将它成为开春解冻的奢望?也许是自己

小涟回上海的那天,五月天气好得不得了。她走出机场后,一个人到了外滩,看着江那边鳞次栉比的高楼,打了电话给迟永。

迟永告诉她,今天股市全线飘红了,成交量超过百亿,问她是否在新加坡烧过了香?她笑而未答。这条消息也让她一振,但似乎没有后续的快乐。因为后面无限的日子对她来说还是未改变任何性质。她只会算算,今天少亏了一半。

许多投资者象生长在苔原地区的旅鼠,盲无目的,人云亦云,特别是在这种喜人的时候,总是

幻想日进斗金,也容易险象环生。

股市一会儿疾风怒雨,一会郎月晴天,多象小涟因为迟永而起的所有心情。那憧憧之困扰,不知为了什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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