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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秋天的梧桐,暗自摇曳成一幅速写

池田大作在《女性箴言》里说,只受感情支配的人无异于精神上的幼儿。

小涟不能再去迪克家了,钥匙不在了,方向也没了。但是每当她路过阳台时,她都会抬头张望,有一次还拿了袖珍望远镜躲在一处看,她无法亲手抚花,清香盈袖了,但是她想念那些花朵。百合花应该是很美的,可是阳台上的百合花没有蓓蕾,没有鲜花,因为没有新水浇灌,也无人把它精心地放到回廊上。阳台上只有点点白花,有些惨淡。

迪克不在身边,显得冷清。方成又早去了日本,没有联系。她搞着她的事业。与客商谈价钱和付款方式,督促厂家生产计划和交货时间;她到饭店里亲自结帐,并策划搞促销活动;登报纸广告,招募人员。但心里无限空落。

许多女孩子一生中只有一次为自己办宴会的机会,那就是婚礼。可是9月份的一天,她邀请了生意上的客户,饭店的热心客人在和平饭店12楼的宴会厅里为自己举行了一次宴会---联珐公司的开张典礼。她还请了一个民乐队及一些外国朋友助兴,使开张典礼轻松又难忘。她请代云做司仪,26岁的小涟当上了总经理。

在席间空闲的时候,身着晚礼服的小涟走到了高高的阳台上,看着外滩无尽的亮色和浦东那头的延绵。夜色中,灯火辉煌,人影如潮,她感慨万千。那凝炼的外白渡桥,如水晶般剔透的外滩和灯光四射的浦东那头让她心灵悸动又摇荡。在她每次感情不如意的时候,她都迅速告诉自己,今后一定要活得象外滩一样地出色迷人!如今,鸟撖外滩,是否已经如此呢?积羽成舟,聚沙成塔,她不禁泪意萌生,惊觉这仿如做梦。我怎么会在这儿有幸俯撖这如钻石镶嵌的外滩?我怎么会这么感怀?往事如尘埃,飘进眼里就流出泪来。这时,代云走过来,拍拍她的肩,两个女孩相视一笑,胜过无穷的语言。原来,外滩的美丽绝不是镜花水月,它是实实在在的,在默默萌新芽吐新叶之后,才能响遏行云。

第二天,小涟就开始了咨询企划部的面试。她在一个上午面试了两个应聘者,都是有一年工作经验的大学本科生,她们不想在大公司里当小角色,想在小公司里任大角色。小涟问了她们有关个人发展,如何搞好一个策划工作及其实施,也问了一些如对买珠还椟的解释,对卡耐基的看法等,以此了解她们的知识层面。她并不侧重于去问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公司之类的问题,因为她觉得这不是最主要的因素。要到她公司来的人不需为找一个完美的借口而费心,她看重的是个人的能力和责任心。

下午的面试者是她的助手莱平选出的,小涟看了她的简历,差点没有叫出声来:孔晴然。她不是职校学历吗,怎么简历上写着大学学历?还附有一张毕业证书的复印件?哈!她竟然找到小涟这儿来了,她不知道联珐的老板正是小涟呢。

下午一点半,小涟就坐在办公室里等孔晴然了,她也想看看是不是由黑色凯迪拉克送她来的。她迟到了半小时,连对莱平说路上堵车。当莱平把她带到小涟办公室里时,她手里的柃包掉到了地上。小涟虽然刹那想到了去年夏天令她槁木枯灰的“墙倒众人推”的情景,但她还是站了起来,说:“孔小姐,请坐下。你怎么会来这儿应聘?你没想到招聘者是我吗?”在现在的她的眼里,当时的他们如流过太多眼泪的小丑。

“我,一点也不明白。”孔晴然从地上捡起了包,站在那儿。头发剪短了,人也瘦了一些,可还是涂脂抹粉,白色的脸与黄色的颈之间象军阀割据,她手上也不再环佩叮当,玉镯碰撞了。

“你应该明白的。我是小涟,你曾经认识的,也是联珐的总经理,我们要招的是咨询人才,你既然来应聘,那么就开始我们的面试吧。”

“你真的是老板?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的巧?”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那么多公司中,你竟到我这儿来找工作。迟永先生呢?你不是帮他炒股票了吗?你们不是有千万资金在手吗?这千万资金可以开多少个联珐啊?”

孔晴然没有任何回话,只是再次看着小涟。小涟说完这么多话后,竟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说。

孔晴然慢慢坐下后,说:“其实,我已经和他没有什么联系了。去年,他参加一个股票的做庄,他说是有一个香港财团进行上亿港元的投资,会使它成为大陆最具实力的网络高科技企业,还有什么移动通讯设备,我是搞不太清楚。然后我们把钱分了好几个户头,可怎么晓得,股市低潮,我们赔了本。他还涉嫌一些内部交易的作弊行为,罚了钱,还拘役了几天。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公司完全是一个亏损的破公司,香港老板也是假设的,再说,如果你没有很大的技术优势,香港人也不会白白拿出那么多巨款让你搞什么网络公司的。再说,做网站并不那么容易,想要靠广告赚钱并不乐观,因为这些商品的厂家也有自己的免费网站可以宣传。他所跟的时华公司也出了一些问题,罗辉成在企业管理上有弊病,几个踌躇满志的硕士生都走开了,开发不出新产品,外国公司打算撤资了。”

“你对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我这儿不是金融投资公司。再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我的学历是伪造的,那也是迟永给我伪造的。你知道他去年夏天为么到外地去吗?大多数时间就是做这件事情,我当时就知道了,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一些正海的同事都以为他真的是炒股票赢来的钱。所以相信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口气也越来越大了。他还叫一个在旅行社的女孩劝说她的老板拿出100万给他做股票,那个女孩虽然已经让他上过门却还是没有答应,他们就吵架了,然后熊市开始了。他们不好了后,这时我想到了你。”

“你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不觉得羞耻吗?”

孔晴然惊了一下,仿佛碰到了一根刺。她说:“但是我想他能给我带来经济上的利益,我就

不去多想了。可惜,现在是熊市,钱都还了回去。再说,我在认识他之前……”

“孔小姐,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也不想听你的个人历史,这儿是办公室,不是红茶坊。其实

,去年夏天你们的行为就够得上敲诈勒索罪了,你们用威胁要挟的手法,使我精神被强制,向我强索财物,使我产生恐惧,迫使我写了借款,虽然你们没有最终得到,但已经够成了既遂。现在你又说了这些话,我听都不想再听了。你走吧,今天就当这是个意外吧。”

“可是,我想找一份工作。”

“我可能让你做吗?你在我身边做我难道不会瑟瑟发抖吗?做任何事情,都要脚踏实地,不

要贪图享受。你还年轻,现在已经离开了他是很好的事,你应该重新开始。但是,我这里是没办法留你的。”

“我知道。”她说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回头,就离开了。

孔晴然走后,小涟把她的简历扔进了垃圾筒。她没有时间去考虑关于孔晴然及他们的任何事

情。生活的场面总有一两个抒情,一两个恶俗。

她一直是富有同情心的,可是对孔晴然,她却同情不起来。知道了与她毫无牵连的有关迟永的后来之事,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人在不可避免的失败的恐惧中才能得到超度和新生也许小涟已经这样子了。所以她不太狠孔晴然,只是希望她们如南极与北极,不再相干。

小涟早忘了昨夜的泪,这泪不知为什么,只让人糊涂颓废,而无人同情。

她把录取人选定了下来后,就召集莱平和另一个由她请来的中学同学(原来在金融公司工

作)在下午召开了咨询策划部的第一次例会。

联珐公司终于找到了与盛平公司合作海外上市的的第一个客户,那是她大学实习的公司。此公司本来是中台合资的,中方前身是个国营老厂,曾经在5,60年代红火过,小涟也因此感受到远离她的老三届的略微滋味。台方是台湾某知名企业,但不久前,台方在赚了一笔之后就撤资。小涟趁海外上市的准备阶段之机会让合资之前的品牌重振雄风,把两者做好就是一个关键课题。这是小涟自己登门去找到的,她凭借自己的经验和与上层领导良好的关系及低廉的价格赢得了这一次难得机会。她说,没有疲软的市场,只有疲软的头脑。她欣赏创造性,喜欢美国记者罗伯特怀尔特的话:任何人在商店里看时装,在博物馆里看历史,但具有开拓性创造者的人在金店里看历史,在飞机场上看时装。

在忙碌的时候,她会想念远在洋那边的迪克。他常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没有浇过花。她不答,与他没说什么话就挂了。语气出奇地平淡,可是内心却无人知晓。

在累极了的时候,她抽空去看佛学。中国佛教是释迦牟尼的心法—禅宗与中国人文精神相

结合的产物。从拈花微笑开始,人们总是在行遍天涯途程,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才会再见眼前的平坦和鸟啼花笑。

有人问过达摩大师,你到中国为了什么?他答道是寻找一个不受人欺的人。这句话意义颇

深,谁能不受人欺?况且,我们有时是在自己欺自己的过程中才迈进的。小涟觉得自己有时如那叫姬光的洛阳少年,到少林寺去见达摩大师,总想得到真谛,于是彻夜立正等候,积雪过膝。得到的是一句达摩的简单的话:诸佛心法,并不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

观察自己的内心意图,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才能对现在心,未来心看得请清楚楚,灵灵

明明。孟子云,心之官则思,不思想简直无异于傻子。

对于过去,小涟觉得都如雁过长空,水面来风,如浮光掠影。心不可得,永远心不可得。

回忆过去,她感到好笑。当初迟永说,自己多么象个道士,可是行为上那么彻底地反立。道

士?他们视富贵如浮云,而人品道德都有超人成就,圣帝明王也对之景仰有加。而申宏呢?他用古代学者与道士们的杰作—八卦这样的中国原始物理理论科学巧言惑众,到头来只如初交时

的一根即将灭熄的香烟。

迪克所信奉的基督教与佛教也有相似之处。如果说进入天堂过机器极其幸福的生活是渺茫

的来生之事,那么在此时此地,每个人都享受了做人的尊严。穷人和富人一样在教堂里唱赞美诗,获得同等的价值。虽然走出教堂后,这些上帝的孩子,还是各饰自己的角色。

9月底的时候,迪克回上海了。他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她正在和广告公司的人谈事情。

他看上去很开心,然后问小涟拿钥匙。

“钥匙?”她一怔,然后平静地说,“你的女朋友早拿去了,就在你走的第二天。我已经一

个多月没有看到那串钥匙了。”

“谁?谁这样?”

“一个高高的舞蹈演员,挺时髦,样子挺不错,够漂亮。”

“OK,我过会儿再来找你。”说完就一阵风似地走了,带着脸上的阴云。他来上海先找她,她感到高兴,但是如果他不以为钥匙在她身边呢?不管它,她又谈起了工作。这是她作为咨询业务的第二个生意:为一个品牌搞全方位的促销活动,工作内容包括招聘促销小姐和领班,设计商场布局,从香港引进最先进的大型播放MTV的设备及其他设备。

吃过晚饭,小涟在家里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她也想见他,于是她去了他的家。

他开门,她看他,他穿着便衣,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坐得让他一脸疲惫。她进屋,房间里乱七八糟,零食铺了一地,时尚杂志在地板上摊开着,沙发垫子被扔在地上。意大利吊灯还是贵族化,可是美感消失了。

“你看过那盘录象带了,对吗?”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俯身把杂志捡了起来放在茶几上,说:“那个人走了吗?”

“她不是女朋友,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可是她逢人就说是我的女朋友。她觉得在这里没有什么大的发展,想和我去美国。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这儿,她说她会等。我们是很一般的朋友,没有什么情谊。”

“只是需要发泄时的调剂?只有****?”

他被激怒了,刹时举起了手,可是悬在半空中又慢慢放下了。

“迪克,在你给我钥匙的第二天,我就来这儿了。我看到了你的录象带,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开始我看不懂,后来我看懂了。我还曾决定把阳台上的花呵护好,就象你所做过的一样。可就在这时,舞蹈演员上门来了,又使我对录象带里的内容难以明白了。她熟门熟路,好象常常光顾,我受不了,我不想去受。”

“她想利用我,好让她活得好。”

“利用你?你那么容易被利用?我承认,她确实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她存在着,存在在我的

视线里!如果你没有对她任何摸棱两可的表示,没有不负责任的行动,她会这么堂而皇之吗?你们都麻木地那么深,我何苦还要去多费神?你需要阳台上的花,你更需要生活中的花陪伴你!每朵花都有花语,有花期,也更有花刺!”她说得很激动,毫不多思索,脱口而出。

“我刚才是去找Amy的,我把钥匙拿了来,并对她说不许她再来找我,她曾问我借的钱,我也不要她还了。对不起,我承认与她也上过床,是因为在上海,我空虚,我寂寞,可是我竟不知,上chuang之后我更空虚更寂寞。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我曾经以为女人越多,就越辉煌越成就,可是不是这样。这次去了美国,我又去见了我的教授,他们那么和睦,为了家庭相嚅以沫。他们的公司股票在美国很好,准备到中国来投资与我的公司合作。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直想念你。看着他们,我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你一个女人,其他人我都记不起来了!回顾从前,本能大于爱,所以会伤害你,我也知道你生气。如果你能宽容这些,我一定好好对待你,因为你在无形之中,让我改变了一种必定要改变的人生哲理。”

“我可没那么伟大吧。”他的某些地方让她想到了迟永,可是他们又太不一样。如果当初迟永也是这么坦城剖白自己的内心和过去,她或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在女人的期待中,男人或成为英雄或成为窃贼;在男人的需要里,女人或成为皇后或成为妓女。

“小涟,我已经把许多事都告诉了你了。”

“我知道,让我想想,明天再说吧。”

“我的想法和录象带中我所说的依然一样,没有改变。”他去握她的手,她把手挪开,说:“迪克,我把这个乱糟糟的地方理一下再走吧。”说完,她理了大厅,象很久以前在申宏的小屋里。她动作很快,言语很少,身影如蝴蝶在迪克眼里打转。不过15分钟,她站直了身,说:“好了,干净了。哦,对了,你把我的照片取下来吧,我不希望这么供着,如果你喜欢我,把我的相片放在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见的地方,最好放在你的心里。我还煮了咖啡,你可以去喝。我走了,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说着,令上了包。

迪克说:“等一下,我还有从美国带来的礼物送给你。”说完,就从他的大包里取出一个纸袋,里面有两个精美的盒子,都是倩碧的化妆品。

“谢谢。”她刚接过那个纸袋,迪克一把抱住了她,并且灼热地吻了她。她不敢回吻他,纸袋还木然地在她手里。

她还是回去了。

秋天是迷人的,秋色更能沁入心扉,深入骨髓,斑斓秋色,树色总是经霜而红。

后来几天,小涟似乎有意在逃避迪克。

那天,她结束了与客户的饭局,一个人回到家。在家门口,她看到他的车停在那儿。她坐进了车,他说:“陪我兜兜风吧。”

车在高架上飞驰,两边的灯光似银河,正敞开着怀抱,让他们无语地感受着粼粼灯波。她为了打破僵局,说了许多刚才饭局上的笑话,可是他似乎没怎么在听。他开车飞快熟练,仿佛心中久郁的心事都移向了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上。

他往虹桥的方向开去,然后在一个两边都是别墅群的小路边停下。她跟着他走出了车,他们坐在路边。坐下后,迪克说:“这两个星期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事情,我想见你,可你为什么怕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托腮,想找星星。郊外的星星比市区里的多,但还是很少,这使她想起了秦皇岛的忽闪忽闪的星星,她的双眼睁大着,即使锐利,也找不到更多的星星。

她说:“我不是怕你,我需要冷静。我所担忧的是你对我也同对其他女人一样,做那样的女人,表面是甜,实则是苦。在两人世界中,其实女人是很少主动权的。任何一件如今心灵确凿的东西都会成为变量,所以我就只会靠自己的双手做事业。小时候,我想我25岁就会结婚,现在已过了25岁,才知道年少容易想错。”

“我并不反对你的事业,反而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一直希望象你这样出色的人能真的爱上我。我虽然一直埋头在事业中,但更想能有机会好好说自己!但是机会何曾有?现在吗?我不相信,迪克,我不相信!”

她有意看他,晚风发出叹息声音,就象她心里的那种声音。他看到她眼里的异样目光,盈盈秋目,深黑却难忘。他慢慢扶起她的手,她的手指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一贯冰凉,这是她的注定。他的手是暖和的,她一被触碰到,立刻让她感觉惊然地被刺被摘,他用自己的双手把她的手牵起来,仿若那是珍贵的,不容怠慢的。

“小涟,你要说什么,我永远是最好的听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那不是脂粉抹得出的,是需要人聆听的。你不同于代云,你优雅,内敛,自节。你有纵情的条件,可是你不会这么做。你相信你的双手,可为什么不敢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相信我是爱你的,我曾有过是非,但是爱超越了一切。而且,如果我不爱你,我会把过去那些都告诉你吗?”

她的手被他握的更紧密,她哭了出来。“如果没有你给我的经营理念,我怎么会有现在?但是,我还是害怕。经历过一些,恋爱如一场接一场的劫难,痛苦大于欢畅。”

“但是,你不能因此而拒绝它,拒绝后面的人啊。”

说完,他把她揽在怀里,充满激情和冲动让她措手不及。她用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系,让他觉得她好似一个易碎的瓷器,她不想这是个虚静。她在他怀里靠,那是迪克的气息,如此诱人,如此陌生,也是如此开始。她感到有一种热潮在心里奔突翻滚,男人因为被爱充满而使女人无限柔情和幸福。他开始吻她,她也迫不及待地回吻,连同她沾满再生欢乐的心。在亲吻中,她偶一睁开眼,看见了驼红色的天际,还有他闭上的眼睛。

他说:“新教创始人路德本来以为自己是独生主义者,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女尼,才发现自己还会深爱别人。爱情是人的基本感觉,没有人能预料自己需不需要。”

随后,他们站了起来,走在树丛里。他说:“这树林让我想到了美国的红衫树。上个月,我还去了加州,看到红衫树,红树干,绿树叶,人在这粗壮的树边太渺小,只能占据树角一边。它们有千年的树龄,我却感到树的生机。叶子向着天空,树干染红大地,我心里却一直装着你。那时,我才真正发现我爱你。其实要感谢这次美国之行,在没有你的那个国度里,看到教授夫妻想到你,看到红衫树也想到你,让我真正知道了你对于我的意义。如果没有这一个月的行程,我说不定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她想到了在曲阜的孔庙里看到的独一无二的龙树,树干上藤枝纠缠盘旋,活象一条龙的身

躯,当地导游说是当年乾隆在树上一靠所致。她觉得神奇,藤枝和树干,就象男人和女人,抑或女人和男人,只是在爱情中,谁扶谁?谁能再明白落叶的语言?

他又说了他所听到过的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是一个普通美国人的家庭,母女相依为命。在

女儿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应征入伍,调谴越南,在战场上阵亡。幼小的女儿对父亲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母亲就常常回忆着父亲和她们在一起的往事,也常常给她看照片,努力使父亲继续活在她们中间。母亲与父亲从小青梅竹马,父亲离去后,她竟没有再嫁,直至她病逝。长大成人的女儿在收拾遗物时发现母亲藏在一个盒子里的一张已经被折旧的信纸,上面是母亲写的一首诗,等她看完了那首诗,才明白了母亲一直独身的道理。

“记得那天,借了你的新车,我撞凹了它,我以为你一定会杀了我的,但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在你的新地毯上吐了满地的草莓饼,我以为你一定会厌恶我的,但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忘了告诉你那个舞会是要穿礼服的,而你却穿了牛仔裤,我以为你一定会放

弃我了,但你没有;

是的,有许多的事你都没有做,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我要回报你

,等你从越南回来,但是你没有。”

那么平凡浅显的话语,却是透着万分的真切。读过无数的诗作,但这首无名的短诗是最让

迪克心动。他说他没有刻意背诵过,但这诗一直在他的心里,直到来到了上海还是如此。

这首诗现在也留在了小涟的心里,是那位母亲忠贞的爱情打动了她。变幻的人生和自然,谁是主,谁是宾,谁幻复谁真?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相信,爱情是所有人的财富和考验,表面的东西会消失,但心里的感情会持续永远。自由是可贵的,最可贵的自由是内心的选择。她相信爱情应该是自心而上的,所以是自由的,它让人们各自更好的舒展,相互间又更好的融合。

他们手牵手相拥在树林里,那种亲密对她来说曾那么遥不可及,如同梦中呓语,那是旧梦

破碎后的重新拼起。

凝结如玉的琼花覆盖着安静地有点神秘的大地,坐上了幸福的渡船,哪怕是短暂的光环。

章鸣的工作在白屏的指导下开展地不错,不仅薪水丰厚,而且可以接触到许多设计界的名人。现在,他就在独立地和香港设计大公司商谈新款箱包的设计计划和营销战略。

他还是熊枫的丈夫,她未来孩子的父亲,他知道做白屏的情人的日子终会结束,只要不告诉熊枫,他甚至可以在上海买上什么”国际花园”之类的房子。但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与白屏的关系良好的前提下,他的生活寄托渐渐就这样聚焦在这种关系上。他离开原来的公司,也没有什么理由回青岛了,只好与熊枫通过电话联系。

当章鸣与设计公司的老总在城皇庙的“老上海“饭店门口告别后,突然接到了熊枫的电话。她说她已经在他的家门口。

他飞也似地到了他租的房间门口,看见两个等待的背影。她隆起的肚子让他突然没有勇气去面对,而令他惊讶的是身边竟然有小涟。

他们进了屋后,小涟说;“章鸣,你或许很惊讶我的出现吧。她前天就到上海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开手机?她前天晚上在这儿等了你一个晚上,可是你一直不出现。她没有地方可去,就找到了我。”

“我是以前玩你的手机时记下小涟的电话号码的。她接纳了我,让我住在她家里。章鸣,你还记得吗,这是我第三次为你怀孕,我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生下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可是,自从过年前我回去后,你就再也没有来到青岛来看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好多了,可是你真的吝啬于来回的一千多元的飞机票还是根本不想来看看我?难道我们的结婚只是登记一下而已吗?我是你的妻子还是影子?我对你已经一无所知,所以我要来这里亲自看看。如果今天我不打电话,你可能又不会回来了,那么你住哪儿呢?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和小涟呢,还误会了她。可她对我的误解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对我很好。我在青岛省吃俭用,只想能好好在海边买套房子,和你一起住着,天天看到海,这个心愿还能实现吗?”

“别说了。熊枫,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负责。”他的世界里已经排斥了所有的浪漫。

“可现在我快要生了,你难道看不见吗?你陪着我好吗?我也不问你还有什么别的女人,只要你答应我,陪我度过这个难关,然后和我一起回去,好吗?”熊枫央求着。

“我,我后天就要出差到香港,正在设计新的明年的主打产品,要半个多月。实在脱不开身。”他看看同样焦急的小涟,她成熟多了。她曾经是很爱他的,可是现在,她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来帮他。

“原来如此。你现在好了,西装笔挺,风度翩翩。你工作不如意的时候,我为你苦恼,你工作如意的时候,我更为你苦恼。好吧,没什么了。小涟,我们走吧。”

“熊枫,你住小涟那儿吗?“

“是的。我明天就走了。我不会再冲动地一次次来找你。你完全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原来去年你答应结婚就是轻率的完全为了你自己的决定,你从一开始就抱着试试我的心情,我还一次次地为你怀孕!我以前优柔寡断惯了,我真后悔!“

她们两个曾经互相嫉妒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女人有的时候很自私,让男人觉得她们的心智是如此不成熟,可有时又无法避免地流露出无私的情感。小涟对熊枫是无私的,熊枫对章鸣也是无私的。当她们认为自己的不幸还不是最大的不幸时,当她们对明天还有尚无丧失的期望之后,她们就免除了嫉妒。

熊枫见他不说话地低着头,就迈出了脚步。他终于开口叫她名字,她停顿了一下,等他说话。可是除了平静还是平静,熊枫失望地闭上眼睛,还是在小涟的搀扶下走了。走得颤抖,走得绝对,走得令他不敢想下去。

他看了看包里的飞往香港的机票,好不容易办好了通行证,这可是他第一次去境外。熊枫等了他近十年了,应该早坚强了吧,再等一回也没有关系吧。他这么猜测着。在这个天悬地隔的大城市里,他是个外来人,他只有不停地旋转般的工作,才能让自己有所交代。

那天晚上,小涟为了照顾熊枫,一夜没睡。她感到熊枫的深深陷入的痛苦,她让熊枫睡她的床,自己在沙发上打盹。半夜里,她去看熊枫时,知道她并没有睡着。熊枫在寻求忘却,却难以跋涉。她和章鸣曾经感觉是在一起长的,可是枝叶在某个大地回春的瞬间里分岔了。

章鸣在香港工作了两个多星期后,又回到上海。可是前一天,熊枫在上海生下了一个女孩后,由于她本来身体就虚弱和心情极度悲切,羊水栓塞,在特地赶到上海来的母亲的陪伴下,由于出血过多而死了。而女儿保住了,按医生的说法,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保住孩子的概率只有20%。

他回上海知道这个惨痛的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小涟。

小涟曾经狠过熊枫夺走过她宝贵的爱情,可是也为她的痴心留下了眼泪。她来到了章鸣的小屋,她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的已经埋没的缠mian.他躺在床上发呆。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看他沮丧的脸。他英俊的脸布满苦云,眼睛的悔恨和双手空空的样子让人同情又心疼。

他哭了,哭得把头埋在了双膝上。十几年来,第一次彻头彻尾的痛苦,为他变质的爱情,为他流逝的已经找不回来的真正的感情和那么多的年华。

小涟很为熊枫难过,可是再次面对他,她又不忍心责备他。那晚,她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让他痛快地哭。她只说:“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在朋友面前,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她完全不明白他与白屏的事情,她与白屏也只有很少的来往。

当你笑的时候,世界陪你一起笑;当你哭的时候,只有你独自一人在哭。

还是在白屏的毫宅里,白屏告诉章鸣,她准备回美国了。

“至于我的公司,我已经决定70%卖给香港设计公司。我的丈夫一人在外,是需要一个身边的妻子。他合作设计的车子在底特律车展上展出了,我也开始想他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没有你,我的日子不会那么充实。不过我也为你做了许多好事,我们算扯平了,再说,我对你厌倦了。至于你的职位,收购的那个公司准备结构重组,所以我想我是留不了你了。“

刚刚经受熊枫离去的悲痛,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事业上。可是现在无情的事实又再一次摆在他的面前,他气愤地站了起来,说:“你是想甩掉我么?“

“你也可以收购我的公司的部分股权啊,这样我们就还连在一起啊。可是你收购得起吗?从一开始,你不是都靠我?”她也站起来,手中的装着兰花茶的杯子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从法国买来的首饰上的珠宝仿佛要跳出来。她曾经给他做许多兰花糕点,将各种花瓣拼接在饼面。做美味的兰花茶也是她的一个特长,特别在炎热的夏天,在晾干的兰花中拌入蜂蜜和花椒,用开水冲饮,摆在他的面前。现在她只是自顾自地喝起来,忘了也给他一杯。说实在的,她厌倦了他时而懦弱的眼神和依赖的表情。

“章鸣,你有什么?不就是英俊的脸和高大的身材吗?就象女人漂亮的脸和苗条的身材一样。你想想,自从认识我以来所挣的钱是不是比你从前挣的十倍还多?你还凭什么埋怨?算了吧!”她的眼睛里有比他更多的怒气。

凭什么?如果多问些凭什么,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他入骨入肺地明白了,在他俩的世界里,他们早已身份错失,他成了女人,她成了男人。她操控他,又抛弃他,就象男人抛弃女人,天经地义,不必哭泣。

白屏接到表妹孔晴然的电话。

“白姐,BCBG又有新裙上市了,我在美美百货看到的,好漂亮的,你穿上一定棒极了。伊士兰黛化妆品搞促销,你的积分卡可以去换染发膏。我的同学是做费拉加蒙的店长,哪天让他给你挑几双最新款式的鞋子?那鞋子可是有不同的鞋楦,保管让你的脚舒服又漂亮。我还帮你办好了伊势丹和太平洋的贵宾卡……”

在白屏眼里,孔晴然是一个可爱的表妹,能说会道,喜欢消费又新潮时髦,在穿衣化装上与她有着许多共同语言。她们常常一起出去逛街,孔晴然是她的买衣参谋和提包小姐。对于孔晴然和迟永曾经的关系,孔晴然守口如瓶,所以白屏浑然不知。她只知道现在的孔晴然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公司里工作,其实,孔晴然自从离开迟永后,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她就不停地找男朋友,用他们的钱来购置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收入都是以前和迟永一起炒股票的时候赚的。她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和迟永在一起一年后就知道股市的熊市已经来临,就逃离了那片田地。但是象白屏那样有钱一直是她的梦想。

白屏倒反而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青水,青水是一个完全和孔晴然相反的女孩,节俭老实,又不会拍白屏的马屁。最近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谈恋爱,让白屏觉得没有面子。

这天,白屏和孔晴然在瑞金宾馆的泰国菜饭店里吃饭,她们吃着青木瓜沙律和烧烤猪颈肉等菜肴。白屏告诉孔晴然说,已经把章鸣给甩了。

“你打算真的去美国?”

“是的。我担心的是我的公司。”

“你准备让谁管理?”孔晴然突然盯着表姐看,黄色水晶耳环仿佛要蹦到菜盘子里。

孔晴然见白屏迟疑着,壮着胆子说:“我可以吗?我帮你管吧。我可以把工作辞了。就我们十几年的姐妹情,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的父母可以做担保。”

白屏怔了一下,马上又转为平静。

“白姐,你别看我年纪不大,学历嘛也不太高,可是我懂管理的,管理就既管又理。我出来工作这么多年,也赚了不少钱,没有本事哪有钱赚啊?现在《福布斯》的中国首富百分之五十是小学毕业,但是有本事一样可以赚钱。”

“这个公司不是我的,是我老公的。好吧,但是你要记住,原来的那些老员工你不可以把他们辞掉,你所要做的事情并不主要是管理,而是想个办法把公司卖掉。”

“为什么?”

“我这次去美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听我的,尽量把它卖个好价钱。”

孔晴然虽然全然不懂怎么把公司卖掉的整个程序,但是她知道这不象卖身那么简单。她装成很自信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啃起了酸溜溜的猪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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