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们收拾好行李,门口便来了马车。师傅临行前递给我一个包裹,说是当初捡到我时身上带着的,一直没来得及给我,翻看下,几张银票,一件旧衣服,还有个奇怪的红木牌,上面有图案,像是只圆头圆脸什么动物。我小心放好,去寻师母。看着师母那大包小裹,连那口锅子也没落下,我顿感无力,转而意识到妇人的心思果然缜密啊,那王府里高贵非凡,定是不会让我们随意用锅灶的,有理有理。我首当其冲的为她递上送下。一切皆好,唯独我开始纠结自己的着装,习惯了男子小衫短打,难道要梳个髻,穿裙装吗?几番犹豫,还是作了随从小厮的打扮,利索。
这算还俗了吗?
师傅交代过,要寸步不离师母。尾随她进了马车,合上帘子前,我又瞥到那日穿着黑袍的男子,依旧身姿笔直的立着。马车飞驰,我开始憧憬华丽的王府。靖安王爷是这皇城中显赫,以亲民闻名,王妃是朝中权臣楼相之女,可谓掌中明珠,如此一来,这府邸定是亭台楼榭俊美,草木清奇,装饰金贵。
说到这卞安皇城里,除了靖安王爷,还有两位顶端齐名的贵人,一个是当今皇上的长子长孙,现在已封为皇太孙,其父是皇上特宠的庆安王爷,与靖安王爷同母,立为太子不久后,福薄病逝,大约因为父亲的宠爱延续,这位太孙深得圣意,现居于皇宫内,传说父子两人都是宅心仁厚。另外一位定安小王爷,没有特别的风头,听闻是以挥霍跋扈出名,用度极其奢华,常常四处猎寻奇物异香。自然这样是不会得皇上喜爱的,不过,倒也没有见他怎么没落。
正想着,马车停驻,说是王府已到。门帘被掀开,我先行下去,边扶着师母下车,边暗自打量着眼前所见,夜色渐浓,镇门石兽立于两侧,黑色大门更显肃严,麒麟衔环,冕月国特殊的象征尊贵的花纹仿佛浮于门板之上,隐约可辨全貌。一个看似是管家模样的老人走过来,十分礼貌的对着师母弯腰侧身一让,“夫人请。”说罢又扫了我一眼,大概没猜出我的身份。我赶紧跟着接过师母手中包袱,略低头尾随她脚步前行,几重门后,我们从前厅大殿的外围,由小路被带入侧门,绕过中厅,进入后园一间院子里。途中听闻流水声,潺潺悦耳。隐约还听到几声叽咕叽咕的声音,觉得熟悉,一时却没想起来究竟是什么。
进了院子,正屋连带齐耳偏房共三间,布局精巧。入内看,灯火通明,正屋寝居与一间偏房相连,约是便于传唤下人。房内床榻桌椅齐全,连盆内水也是满的,王府对师傅真算是是礼遇有加。
此时那老人说道,“王爷请姚大师小叙,夫人可早些歇息。今日匆忙,不妥处请夫人见谅。”说罢又唤来一个丫鬟,以备洒扫之用。
那管家待转身出门,发现杵在一边的我,疑惑的问向师母:“夫人,这位是?”
师母爽快的答道:“我二人收的义女。”
管家又看了看我的打扮,恍然的点点头,随后退出门去。
原来师傅俗姓姚?
收拾妥当,我便随师母在偏房歇下。一夜好眠。
次日大早,窗外一阵嘈杂声,师母已经起床梳洗罢,正挽着袖子要端盆泼水,昨日那小丫鬟慌忙过来,“夫人,让青果来吧。”
师母一摆手,“不用,在山上住惯了,没那么娇贵。”
帮着师母收拾妥当,我好奇的问旁边的丫鬟青果,“小果姑娘啊,这外面干嘛呢,怎么那么吵啊。”
她的脸随着我这声小果,刷的红了,“回姑…姑娘,是养的鸡鸭,鹅,早晨要放出笼的。”
鸡鸭?还有鹅?王府养这么多啊?我目瞪口呆。
“师娘,我可以不可以去外面看看。”我讨好的拉着她老人家的胳膊。
“你可别乱跑啊,惹出什么岔子。”
我看师母没阻止我,转头问向青果,“小果姑娘我可以去四处看看吗?”
青果忙着摆手,“姑娘叫我青果就好,”转而点头说,“王爷宽厚,王府无甚多规矩,姑娘可早饭后四处看便是。”
我欢喜说道好。真好啊,还给备饭啊。
王府真是大,这点不假,我东绕西绕就丢了来时的路。
不过那些唧唧嘎嘎声却越来越近。不多久进入一个大园子。园子墙内引入流水形成一个小池,岸上是一块块的菜圃,田地,右边围出个篱笆,篱笆外种着几棵果树,看这水里游的,岸上跑的,篱笆里扑腾的,鸡鸭鹅一只只,好不热闹。我乐呵呵看啊看啊,不知觉身后走出个老仆人,吓了一跳,老人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模样,正眯着眼睛看我。我猜想许是看园的家仆,连忙自报身份,昨日来客,志远师傅的徒弟是也。
这老伯倒也好说话,“小师傅自行观赏便是,这园子是王爷务农事的地方。”
“王爷还要务农?”我惊讶的问道?
“王爷仁德,常走动于民间,体谅民情,不为奢靡所累。王爷曾叹身份使然无法与百姓同耕作,隧吩咐收拾出这园子,隔日便同夫人穿粗布衣裳,在田圃务农,以体会百姓生活之辛,不致沉迷浮华。”
老伯言语谦恭有度,脸上满是尊敬之色,我听闻也甚是感慨,靖安王爷真是不同于往日皇族子弟。这一路走来,的确也没有见到任何华丽的楼台水榭,连一砖一瓦都朴素致极。王爷此番可是百姓之福啊。
说着话,园子里又来了个人,那个黑袍男子,手里拎着坛酒,他朝我稍一颔首,转向老伯道:“师傅,王爷吩咐我来取东西。”说罢把酒递给老伯。“神仙醉。”
那老伯笑呵呵的拎酒进那园里仅有的小屋去,出来时拿了卷画轴。
“剑离小子有心啊,知道老夫我好这口。哈哈哈”
称作剑离的那个男子接过画轴,面上仍旧没有甚大波动,只是眼神稍暖,“师傅多爱惜身体。”随后一揖离开。
好吧,我被无视了。不过看这老伯不是家仆那么简单啊,剑离那个冷面人对他那么尊重,师傅?原来是剑离的师傅啊。看上去可亲的多。
“老伯,这神仙醉很稀罕啊,传说总共只酿出几坛,不卖外人的”我凑到他身边。“您徒弟真孝敬你啊。而且啊,我听说劲大到能醉倒神仙呢,您老可都堪比神仙啦。对啦,您徒弟很厉害啊,您做师傅的肯定更厉害吧。”
老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娃真会说话,想哄老头子高兴吧。哈哈哈。喊我刘伯就是。”看看,称呼都亲了。
“刘伯我叫无边,您住在这看园子吗?”
“是嘞。喂喂鸡鸭,种种菜。”
“我也会种菜,原来在山上住呢,砍柴烧水,上山挖药材。要不,我以后来没事来陪您解闷儿好不好。”
“唔,好啊。老头子我正无趣呢。”
“给您带下酒小菜。”
“哈哈,好,好。”
约好了明日再来的时辰,我就循着刘伯指示的路往住的的院子走。
王府在白日里是极其热闹啊,这边刚听罢鸡鸭叫声此起彼伏,那边孩童嬉闹的声音就传来,还夹杂着叮叮当当的锣鼓声。我身边不时有匆匆跑去的丫鬟小厮,我琢磨着跟他们一起去看看热闹,便跟了去。又是个园子,这大约是近王府后门的地方,没有方才的田圃布置满档,空地相当大,那边立着个桌子,坐着两个穿着红色绸衣的男子,发上也束着红绸带,旁边坐着的是拿着锣鼓家什的人,老少都有。地上摆的是几只锦缎珠饰制的神兽,气势威严,又因耀眼的色彩平添了喜气。两个红衣男子把着瓷壶喝着茶,锣鼓班子刚歇了,来回嬉闹的孩童拿着布条舞动,似是在仿着大人们刚才的样子。这是冕月国传统,每逢喜事便会有此表演,添热闹。
我轻触下旁边一个小厮的胳膊,问道:“小哥,这是在做什么啊。”
“你不知道?”他一脸不屑的望着我,“皇上寿辰将至,王爷找的武戏班子练习,献礼时助兴啊。”
皇上要过寿了啊。
我顿时了悟。
看着这欢腾的景象,我心想这跟着师傅可来对了,有吃有喝有热闹看。受如此优待,白吃白住,王爷真是个善人。
看完热闹,我摸索着好久才回到院里,师傅正同师母说话,看到我进来,招招手喊我过去。
“无边啊,你最近有没有再想起什么?”
我想了想,最近连梦都很少做,没有,我摇摇头。
“那武功可有恢复?”
武功,我仍旧没有记忆,还是摇头。
师傅点点头,思忖一下,对我说:“无边啊,师傅以后可能要常出门为王府办事,你和你师母都是女流之辈,遇事难保周全。你既有根底,我请人来教你学些防身之术可好?”
想都没想我就答应了。江湖啊,武功啊,女侠啊,我心所向啊。
师傅点点头,让我准备下,先去拜见教我的人。
我整利索了衣服,乖乖的跟着走。进到前院,放眼一瞧,果真是练武的场地,院子里有木桩,锁链,还有根碗粗的直木,上面并排黑乎乎的几个洞!
咦,前面这个抱剑站着的身影好熟悉。走近些看,竟是剑离!
正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冷冰冰的石头杵这干嘛。师傅开口说道:“无边以后要仰仗剑离公子指点。”
看着剑离那略带厌烦的瞥着我的眼神,我那小心肝哟顿时抽抽的。
“无边,你要勤奋苦练,多多领悟。”
师傅哎,这个人肯教我吗,你看,你看那眼神啊。
从头到尾,剑离只是点了个头,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哼,瞧不上呢,说不定我就是天资卓越,骨骼清奇,有朝一日会称霸武林。
就这么又多了个练武的师傅,以后每日要早起,跟剑离学武两个时辰。我暗想明天得告诉刘伯一声。
哎?刘伯是石头的师傅,那我岂不得叫他,师公?
第一次授学,他并没有叫我蹲步,或者伸胳膊抻腿,而是冷眼瞧着。我呆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放手脚。
在我无防备之时,剑离极快的将剑刺来,我只看到寒光一闪,本能的将头一偏,剑锋险险的擦过鼻尖,直滑过去。我一时木木的站着,待反应过来,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暴吼,“疯啊你,会要人命的!”
某人风清云淡的说了句:“你师傅说你有点根基。”
我气的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咯吱咯吱…咬牙,险些破相,真想撕碎他。
“反应快,才有反击的能力。”他面无表情的说着。
紧跟着我被带进一间屋里,走进去一段,乌七抹黑,不自觉的心里提起一种危机感,石头只留下一句话就退出去,“躲开攻击。”
我刚要嚷嚷出去,迎面扑来什么东西,没躲开,砰,脸颊一阵生疼,那东西顺着掉下,手触着鼓鼓的,是个布袋,摸了下,似乎装的是沙子。我开始抱头往门口绕,哪知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砸来这些奇怪的沙布袋,寸步难移。
待到打开门时,我已经面目全非,恨恨的盯着面前人。
从此,我日日如此,真真儿的鼻青脸肿,淤青叠加。
日复一日,直到我可以躲的完好的出来。那真是不堪回忆的一段,其间苦水,几个日夜都道不清啊。
刘伯见我之时总是会打趣我那副尊容,像他的菜园子那般热闹。说什么细皮嫩肉的小子,经不起折腾。
我哭丧着脸,纠正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娃的,根本原则问题。刘伯恍然,屡次说要让剑离小子手下留情,女儿指着脸面呢,这怎么嫁人,怎么嫁人啊。
其实,每日里除去要看石头那万年不变的可恶嘴脸,我每日里跟着刘伯挑水种菜,或是闲话胡侃,倒也是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