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各式器具粗备,时间又早过去了半个月。初次训练鸳鸯阵,任我口干舌燥如何解释,却连旧军的军官们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个个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郁闷的抓着脑袋,我干脆挑出了十来个在传统战阵训练中表现较为突出的士兵当场进行训练。不过这些人的表现却更加令我绝望:本来所有人都该各守其职结果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在模拟进攻中,藤牌手还好一点,只是持牌奋勇前进即可。其他人就……先是持狼筅的两人抓着那又沉又大的兵器茫然不知所措。接着持长镗的在故意设置的障碍物间做阵型变换时差点伤到前面持长枪的。
至于队中最末拿着短铳护卫全队的我已经不忍心再看了,只要看着他那时刻对准自己队长的枪口就只剩下暗自庆幸没有给他上实弹的份儿了,否则校场就要变成流血场了。
这还是挑选的战阵训练中表现比较突出的士兵,其他人就更可想而知了。这时候我才明白历史上的戚继光为什么用了整整三年才训练出一支“戚家军”。毕竟是平地起高楼,真难啊。尽管我凭借源自后世的知识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不过原先一年成军的想法可能还是过于乐观了。
欲速则不达,还是得平心静气从头来,只能说我自己的错。太高估了普通百姓的能力和我自己的讲解指挥水平。军官们不懂,直接演练起来未必就更容易的。
这时候我本来就已经为练兵事情头疼欲裂,却又偏偏遇上了不得不出征的麻烦:汪直来了。
徐海先被招降后遭诱杀后,表面上汪直去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实际上却是胡宗宪可以把更多的精力用于对付这个海盗王了。
不过汪直的实力真的相当强大。仅以经济实力而言他的海上贸易收入加上掳掠来的钱财竟几可比于浙江一省全年的财赋收入。尤其这么多年的累积后说富可敌国半点也不夸张。
而这个海商加海盗集团的军事实力也半点不差,欧洲商人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大陆,却被明朝森严的海禁挡在门外。汪直,如果暂且不考虑他对国人为非作歹的那个部分,仅以商业方面才能而言绝对是商业天才。这位与胡宗宪同出徽州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明朝后期徽商的杰出代表。
这个杰出代表没有半点贬义,只要想想他是如何神通广大的从森严海禁中源源不断的将内地的瓷器丝绸运至海上;再毫不留情的榨干来交易的欧洲商船上每一两黄金和白银,就可以想见此人的商业天赋。
汪直集团的军事实力就源于这海上贸易。所谓“天朝大国,物阜民丰”。即使是与汪直进行交易的洋商们也拿不出更多能吸引他注意力的货品,只能拿真金白银购买。而榨取价值不遗余力的汪直便特别允许他们除了这些硬通货外还可以用另一样东西来换取中国的国粹:那就是西洋火器。
火器至少在质量上比金银轻便许多,可以搭载不少,而况汪直的态度是多多益善。本来这种远洋商船就要准备些轻重武器以防备大洋海盗,并不在乎多带一些,那年代可没有走私军火的罪名。
虽然火器的估价权同样在汪直手中,但是出于保护自己的需要和不想过度激怒欧洲商人的缘故,价钱定的还算合理。由此汪直集团火力配备甚至可说远在江浙明军之上——当时明朝威力最大的佛郎机炮还是改造自葡萄牙商船的缴获品。如今早又过去了数十年,威力更大更猛的大炮短铳都有了。即如后来在崇祯末年炸死努尔哈赤的红夷大炮也是来自”西夷“……
汪直这次靠岸,是胡宗宪怀柔政策起了效果:他也知道对付这一股势力更大、更强的海匪与对付徐海不同,剿抚两手的侧重点在于抚。汪直此来就是胡宗宪答应他可以就开放海禁,重开杭州市舶提举司进行谈判。
本来此事我不想参与进去,因为汪直这个人历史评价有很大争议。和徐海基本上被称为“汉奸”不同,正史与野史在有一点的记载上是共通的:不是汪直在帮倭寇做事,恰恰相反,是倭寇在为汪直打工。可以说正是这个人掌控着自海禁之后大明的海上经济命脉。
出于以上及其他某些原因,我并不想趟这一次的混水。况且据我所知,这次的谈判最后不了了之,没谈成也没打起来。正在为训练新兵鸳鸯阵不顺利而恼火,我当然不想做这种空耗时间的事情。而且那一千旧军在谭纶手下其实调教的比我亲自来都要好,他毕竟更熟悉官场军方中某些潜在的规则。
可是胡宗宪此次却是下了严令,所有的沿海一带的统兵将领几乎是挨个点名出现在征调令上。而且措辞严厉的说如到期不至,军法论处。无奈之下我只好把那一千士卒重新从谭纶那里抽调集合起来。不过当年龙山一战余威尚在,虽然和这些士兵隔了有几个月没见过了,他们倒依然服从我的权威。
还保留在新兵那里的几个旧军官我则顶住压力坚持没有让他们随征,新军官们毕竟还不大能压住阵脚。陈大成在经过我几次似有意似无意的训诫后也有意识的不大以宗族身份号召新兵,在军队里必须保证最高长官的绝对权威。当然,他也是此次被提拔的新军官之一。
磨刀不误砍柴工,在出发前我抓紧时间绘制了十几份阵型示意图——考虑到多数士兵只是农民出身识字不多,写文字说明基本等于白瞎。详尽的标明各兵员间至少应距离多远才不至于误伤,长兵器转寰时应该怎么进行。
尤其是连旧军官们也不太熟悉的狼筅更是花了我大量时间和精力重点绘画了常用的攻击姿态和攻击动作。当时我就边画边咬牙切齿的想着,如果能大批量铸造上好钢材,狼筅就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画完之后自己看了看,大略具备了形意,可能还不是太容易明白。于是又叫了一个亲兵把台州城里一位有些名气的画师请了来,参照我的原作,在不停讲解下又进行了改进。末了自然是叮嘱这些都属于军事机密,如有泄漏将有重罪。所有的军官也都听着讲解,这对我走后的训练有好处。
有了底本,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随便找了十几个卖画为生的人,每人只负责描摹一张,毕竟这个阵法图还是越少人直到全貌越好。工作量固然不小,我给的报酬可以并不算低,所以进度也不慢。正好到预定的出发日期前都画完了。
按照这些日子排理好的相对固定的阵型队员,每个新兵都领到了相应于他所站位置的训练图。只有短铳手稍微麻烦些,因为他是最需要随机而动、护卫整个前方的人。挑选在这个位置的都是人比较机灵,膂力较大射击准头较好的。但是也没有太多的实弹可给他们演习,那样万一走火恐怕就不是擦伤擦破那么简单了,弄不好就是人命。因此只是要求在模拟各方面进攻时,他们及时把枪口转向那个方向而已。
实兵演习是必然要进行的,但眼下鸳鸯阵都还没成,没有一口吃成胖子的道理。临出发前,我对所有留下的军官,不论新旧,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耽搁了训练。要随时督促新兵们读图认图按图练习,回来后我会验收训练效果。
各地的军队到齐,胡宗宪仿佛才松了一口气。眼下汪直拥兵岑港,不进不退,要求先开放海禁以示诚意他才肯真正上岸——毕竟徐海是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但即使江浙总督权倾东南,开放海禁如此重大事务显然也不是总督能决定的,甚至,连嘉靖本人也决定不了。要经过整个庞大的上层官僚机器运作才能实现。
而实际情况也是胡宗宪的确打算虚与委蛇,先把汪直骗上岸再说。海盗上了岸便如鱼离水了。不过汪直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这次他带了不少人马来到岑港,从胡宗宪的角度来说确实也要防着打雁不成反被雁啄了一口。到时候这些悍匪冲上岸来再大肆掳掠一番,他这个邀人谈判的总督官位基本就不保了。因此才会如此严厉的召集了全省机动军队,牢牢把住了岑港门户。
不过据我看,目前状况胡汪二人其实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谁都在提防对方暗地里下手,也都知道明刀明枪打起来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汪直带来的固然是精锐,胡宗宪如今也在江浙经营数年。此次聚集来的众将就有我和俞大猷、汤克宽、刘显等对倭作战胜绩昭彰者。
最后果然事情如我所知道的,漫长的毫无诚意的谈判变成了双方代表疲于本命的扯皮大战。然而,就在一片平静中,意外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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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不说了,以头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