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个总督府亲兵好不容易把烂醉如泥的徐文长扛进议事厅,里面已经坐满了面色严肃的官员,文武齐集,估计浙江够品级的官员都在这里了。
稍稍有些担心的看了胡宗宪一眼,这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手握一方重权的封疆大吏据说脾气可不怎么好,看到首席幕僚徐文长喝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发怒。不过看来担心是多余的,胡宗宪只是笑呵呵的一摆手:“文长又喝多了,不必理会,先让他到后衙醒醒酒。元敬,就麻烦你了。安置好文长后依旧来此议事。”
我随口答应一声,满心疑惑的继续把徐文长朝后衙扛去,倒是那个亲兵看出了我的不解,边走边解释道:“每次文长先生大醉之后必才思泉涌,智计百出,常有惊人之语,所以总督大人才不怒反喜。”原来如此,看来胡宗宪对狂悖儒生多少还有些容人之量。
回到议事厅后,只有位置比较靠后的一个空座位了,看来这就是预留给我的了,果然胡宗宪摆手示意就在那里坐下。我昨天才赶到杭州,首先就来拜见了总督,对浙江地方官员还不是特别熟悉。环顾四方,才发现在座的多为二三品的大员,我一个小小佥书侧立其间显得颇为扎眼。
那些官员大概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相对低阶的官员会出现在这个高层会议上,而且从刚才总督的动作看来他明显认识我。胡宗宪也注意到了属下们的疑惑神情,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同僚,这是新任的浙江都司佥书。”就在几乎所有人在听到这个职位而瞬间都露出轻蔑神色时,他又促狭的补了三个字,“戚继光。”
仅仅三个字就令在场的将领们轻蔑神色立刻为之一扫,转而表露出一股惊讶的神情。不是我轻视浙江无人,这在场的诸多军官面对倭寇恐怕都是“屡败屡战”吧,这个时候另一位抗倭名将俞大猷尚在福建海南一带哪。
胶州湾一战全歼倭寇二百四十七人,我不否认新倭众多而老倭寥寥他们人心不定是原因之一。但是相比这些让区区六七十人的倭寇在裹挟当地百姓后,就能在东南腹地骚扰数千里,直奔南京城下的军官们,高下之判不啻云泥。
胡宗宪高坐在朱案之后掩饰着眼底的讥讽。特意让我以这个身份来参加这个高层会议本来就是想要羞辱一下某些傲慢自大与倭寇接战却一触即溃的将领。否则以他兼任兵部侍郎的身份,直接将我从山东平级调过来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这样降职以用,再行升迁无疑更能显示对我的知遇之恩。
已经欣赏够了部下的尴尬的胡宗宪咳嗽了一声:“元敬,如今倭事紧急,无暇让你一一拜见。这位是浙江巡抚阮大人,这位是浙江都指挥使刘大人,其他众位大人等你日后有暇再见不迟。”
不卑不亢的给两个被介绍到的顶头上司行过礼,我沉稳的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议事会也由此正式开始。
胡宗宪举起案头手边那一摞告急文书:“这些都是半日内沿途官府发来的告急文书。现在倭奴正向桐乡方向进犯,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浙江巡抚率先开了口:“下官以为此次应当由总督大人亲率大军殄灭这群跳梁小丑。”
坐在下面的将军们立刻发出了一片应和之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在这烟柳繁华的杭州靡靡日久,这些人早就骨头生锈的不知道仗该怎么打了。再说自从胡宗宪来了之后就基本没给这些败军之将好脸色看过,眼下直接让总督率军亲征,无论是胜是败,主要责任都不会是他们承担了。甚至如果总督也没抵挡住倭寇,那以后也没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们了。
过了一会,连文官们也开始赞同起这个提议。这些人倒不是为了逃避责任,仅仅是因为巡抚一再对他们使眼色,想着反正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损失,乐得跟风呼应。
听到下面一片赞同之声,胡宗宪脸色渐渐沉郁下来,没想到反而被将了一军。凭心而论,他确实也没有把握阻住倭寇,到浙江后已经巡阅过本地驻军多次,战斗力之差简直容不得半点乐观。
总督府卫队倒是亲手挑选的精兵强将,只是人数不过区区五百。总督亲征的话所部兵力至少不能低于一万。这种情况下真正的问题倒不在那些倭寇,而是这些明军已经习惯了望风而逃。到时候以五百盯一万,如果那些畏战的士兵真正溃败起来恐怕也难控制的住。到时难免声名受损。
徐文长如果在这里以其急智或许能替胡宗宪出出主意,可眼下他正在后衙醒酒哪。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我:“元敬,你初来浙江。可有什么独到见解?你认为本督应当亲征吗?”
从巡抚建言开始,我就一直静静地在观察所有的情况,这里是一个与山东不一样的官场。虽然我并没有卷入政争的意思,但也不想为政争所吞没。巡抚,据我所知与前任江浙总督杨宜私交不错。杨宜因与通政使赵文华见解不合,被赵文华合力胡宗宪排挤,以“抗倭不力”的罪名被免职,眼下正在京城等待勘问。
估计阮巡抚就是想给胡宗宪一个难堪吧。而仅仅是一个眼色便让大小文官望风影从,巡抚在浙江的人脉必然也是盘根错节,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直接得罪。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我冷静的开了口:“请问总督大人,除各地官府公文外可有哨探消息?”
“有,驿站快马一直有消息来报。”
“那么继光想知道如今倭奴前锋抵达何处,真倭有多少,裹挟了多少百姓,有没有徐海汪直之属为其向导。”浙江倭患兵连祸结十几年,情况远比山东复杂的多,不仅有真正的倭奴,还有联合了倭寇的本土海盗汪直徐海等“大寇”。两股势力的交缠纠合确实也半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连珠炮般的问题其实并非真的要胡宗宪来回答,而是说给在场众官听的,其实我完全可以料到传回的不过是容易得到的消息,绝难给出我问的这么详细问题的答案。这么做只是委婉的表达敌情尚且不明就鼓动总督亲征实在有些儿戏罢了。
果然,胡宗宪沉吟半响,答道:“这些却没有消息,均需重新打探。”
“如此,就敢请总督大人火速差员探明。杭州桐乡相去不远,需谨防倭奴重演三月旧事。”所谓三月旧事便是年初攻击省府那一幕,接着我还是表明了态度,“敌情不明,继光以为还是少安毋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听到了这话,巡抚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估计最后还是得罪了这个老官僚啊。不过我说的毕竟也在情理之中。
“就依你之见。各位大人,请暂移步回衙,再有议事我命亲兵相请。”胡宗宪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想的大约是等徐文长酒醒,就可以商议对策了。
探子反馈的速度还算快,傍晚时分情况就已经基本打探清楚了:这次进犯的倭寇人数约在一百左右,却是反常的经由水路而非陆路,因此并没有裹挟多少百姓。至于有没有汪直徐海的人马在其中探子们也不敢妄断。
暂时在总督府供职的我听完情况汇报后想了想,问道:“总督大人,官府告急里提到的倭奴烧掠之地都是繁华城镇吗?”
“没错,都是人烟辐辏的富庶之所。”
“无一例外?”
“无一例外!”
“那错不了了,一定有汪直徐海之属在给他们引路!”
“何以见得?”
“江南水网纵横,没有熟知河道走向的人带领倭奴,他们怎么可能无一失错的直扑繁昌大镇?”
“唔,所言甚是有理。那依你之见……”
“方才探子报称倭奴已然歇宿,而且既然他们沿水路来犯,恐怕还要调动水师。不如先集合军旅,等文长先生酒醒共同商议。”有“汉奸”搅和进去事情就比较麻烦了,“地利”很多情况下就难用了。
“也好。来人。传命定海卫、处州卫及杭州左右卫水军立刻集结,不得有误!”
“是!”
一般等待徐文长酒醒一边我已经开始考虑制胜之道了。倭寇这次由水路过来可以说有利有弊。有利之处在于不能裹挟百姓,否则即使军队抵敌的住还要分心区别敌我;不利之处在于我军也很难展开阵势,虽说明军腐朽,毕竟以多击少,调度有方的话还是很得利的。
浙江地方各路河道纵横交错,如果是小型船只的话恐怕也很容易重新脱逃入海,一旦让他们逃回海岛老巢就更难攻击了。提前堵截后路当然是一个办法,只是怎样才能在最小伤亡下全歼这股倭寇呢?我苦苦的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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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有些不顺,字数偏少,见谅见谅。实在写不下去了,明早还有课
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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