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入伍的新兵们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编再说也没有赶在冬季增兵的道理——原因很简单,冬季北方风雪很大,就算现在的鞑靼部首领俺达汗脑袋进水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犯,因此新兵们也没必要赶在路途艰难的冬季上路。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我才奉命带兵上路,由于这次不像上次我孤身上京可以由着性子赶路,要保证没有兵员掉队还要及时和前方驿站通讯,这一路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才到达京郊兵部指定的驻地。蓟门这个地方距京城不过一百多华里,如果被攻破,以骑兵的速度不过一天绝对可以兵临都下,可是这个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的地方,却偏偏无险可守,只能靠筑城和设置要塞来防卫。那么当初为什么明成祖朱棣敢于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耗费十数年时间筑城最后从南京迁都于此呢?一方面是他称王时王府所在地就是北京,而南京,说实话,是给人一种僻处东南不成气候的感觉;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鞑靼这个民族的由来:“鞑靼,即蒙古,故元后也”,明初的时候蒙古人基本被压制的死死的,而且朱元璋在位时一再派遣大军追击残余的元军势力,一直把他们赶到了捕鱼儿海。明成祖朱棣本人更是曾率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直把元朝后裔攻回了元太祖成吉思汗最初兴起的地方——斡难河,可见那种军事高压下鞑靼根本掀不起大浪。而另一个主要的游牧部族瓦剌也没少被朱棣麾下明军将领蹂躏。所以尽管后来明朝末期腐朽不堪,最后被清取代,但是在明初,绝对没有哪个游牧民族敢正眼窥伺中原。
老子英雄,无奈儿子混蛋。从明成祖朱棣后情况就不同了,明朝在北方的实际控制区被步步压缩,战略纵深也一点点的失去,对比一下今天的中国地图就知道,现在的北京市和内蒙古自治区也就是游牧民族主要活动区隔的一点不能算远,只要打破环京城防御圈的大同、宣府、延绥、昌平等其中任意一个,短则两天长则六七天骑兵可以都可以奔袭都下。甚至在明英宗被瓦剌也先俘虏前已经有好几次从京城就已经可以遥瞰到鞑靼骑兵在烧杀抢掠。只不过他们也自知军力有限,而且真正遇到北京城这样防御严密且明军势无可退的情况的话以骑兵攻城根本占不到便宜,因此也只有也先俘虏明英宗后自信心极度膨胀,尝试了一次进攻京城,结果在于谦手中连吃败仗不得不狼狈退去,后来直到明朝灭亡也没有过少数民族再直接进攻京师,否则明朝估计就得二次迁都了。
在营地驻扎了三天后,兵部职方司派来司吏,将各地汇集过来的戍兵分别带到了蓟门的指定驻军位置,替换下了一批已经戍守期满的老兵。到军政署交割完毕后,我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大约还要呆三个月时间,协同蓟镇方面军官管理这些新兵,等他们真正操练成熟后秋季也就差不多到了——这也意味着在内蒙古草原上养了一春一夏的马儿们已经膘肥体壮,鞑靼瓦剌都很可能来袭扰了。因此如果发生刺刀见血的交战,我这种统领戍兵过来的军官已经回兵部缴令了不能真正参与。其实这是有道理的,这里可是真正厮杀的战场,对手不是普通蟊贼、受不了压迫而反抗的饥民而是剽悍的蒙古骑兵,一般地方上的军官也就是吓唬个老百姓还成,那种千军万马铁蹄声声扑面而来的感觉没有实际感受过是很难理解其中的震撼的。蓟镇一直流传着的一个笑话就是有个地方军官,因为有事耽搁了几天没有到期就赶回去,恰好那一年鞑靼部进犯,这位草包大人竟然被还在数里外影子还没见着的马队蹄声就吓得屁滚尿流。丢人到这份上还没算完,他还硬是要求两个带来的戍卒把腿都已经软掉的自己架上了一匹马,就在一些人以为他要参与作战以消除这份耻辱的时候,这个军官做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调转马头一溜烟往京城方向逃去。当然,本来就没有安排他参与作战或者指挥作战,也算不上临阵脱逃,只是从此之后蓟镇这些和瓦剌鞑靼面对面肉搏过的带队军官就再也瞧不起我们这些地方军官了,每次三个月一到就跟送瘟神似的一律轰走,还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不是兵部限定你们带满三个月,你们今天来明天老子就把你们轰走。”不幸的是,说这话的军官眼下正是我要交割部队的对象,这家伙满身肌肉绷的紧实实的,络腮胡子根根硬撅撅的向外戳着,言语举动间都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一看就是真正在死人堆里打过滚又活下来的。即使他没说什么,只要看现在那脸上满布的轻蔑与不耐烦也知道,八成在心里嘀咕我“乳臭未干,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之类。对此我压根不以为意,其实这种直肠子军人是最好打动的,只要你表现出真正的能力,他立刻就会转而对你刮目相看,敬重有加,反倒是那种城府颇深暗地里不把你当回事明面上却客客气气的敷衍的人更难应付。
乐呵呵的跟着大胡子检视完带来的五百戍兵,我不失时机的主动挑战道:“戚继光不才,这一路同行的几位同僚一直盛赞刘将军勇武过人尤其骑射无双。光也曾练过几年弓马,左右眼下无事,不揣冒昧,想和刘将军讨教一下,不知道……”大胡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满不在乎的说:“成啊,你想比就比。靶子这操场上是现成的,马么你可以去马厩随便挑,只要你能制的住。弓么,我也不占你便宜,就用同一把三石弓好了。你远来是客,礼让三分,让你先射。”说是礼让,其实句句在挤兑我。军马可没那么老实,太老实的马毫无烈性根本就不能上战场,逢到厮杀肯定瘫软,我挑马的时候就不得不先掂量好,能控制多烈的马——别忘了,骑射的时候只有双腿夹住马鞍,两手都是开弓射箭的,万一这时候被马尥一蹶子轻则灰头土脸摔到地上重则直接骨折;而他轻描淡写的“三石弓”绝对可称硬弓了,普通士兵别说用这弓稳定的把箭射出去,能把弓拉满就很不容易了。最后一句也是暗藏陷阱:操场上那个靶子来的时候我瞟过一眼,木衬底上蒙了一层熟牛皮,即使我射中了红心,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箭矢压根就钉不住,那可比射不中更丢人。这家伙看着粗直其实心里弯弯绕也不少啊。不过我心里有底,一直练的就是三石弓,拉满弦射穿牛皮根本不在话下,当然,箭头也得是好铁打造。
在大胡子陪同下我去马厩挑了一匹筋肉茁壮,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的枣红马。马儿拉出来后我并没有急于翻身上去,而是先抚了抚马耳,又凑近去低低和它耳语了几句,这才绑好马鞍纵身而上,仅仅驰骋了数圈已经可以做到人马身形如一了——骑射时候马的奔跑节奏和骑马者身形的晃动应该保持一个微妙的和谐,这样才能控制住箭射出的方向。大胡子看到我轻松驯服了一匹性子不算老实的马已经微微面露惊诧,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哪。
为了保持弓木的弹性,平时弓都是松弛的,只有用之前才会把弦拉上,因此也就有了“刀出鞘弓上弦”这句表示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话。我随手取过一把三石弓,若无其事的就把弦拉上了,这一次大胡子的惊异已经明显无法掩饰了。拟想一下就知道,把一根韧劲极强的细丝固定到一个原本松弛然而弹性极佳的弓形物体上需要多大的力,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像刘大胡子这样老练的军人,从我上弦的轻松程度就可以推断三石弓对我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我还是不敢过于托大,只要一个环节没做好,最后出一丁点闪失,这个跟斗基本就算栽到家了,所以仔细挑选了三支箭头锋利箭羽整齐的箭支放进了箭囊。再次纵身上马,先沿操场边缘跑了两圈熟悉了场地后,我不慌不忙松开了辔头,举起挎在身上的硬弓,张弦搭箭,单膀较力,觑定靶子的红心,唰唰唰三矢连发,接着重新控住辔头纵马而回。大胡子止住了要去看靶的一个小卒,亲自小跑着向靶子奔过去。很快人就回来了,虽然心里有些底,我还是略有些惴惴不安,中靶肯定没问题,但是否能全部命中红心则比较难说,好比篮球的投篮,定点投篮好一点的球员命中率都不会低,但是运动中急停投篮就很能体现功底了。而这骑射其实就是动中取静,只有把握住马奔跑中那瞬间的平稳才能把箭按预定的方向射出,否则绝对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等看到大胡子那一脸喜气我就知道没问题了,果然,不等跑到跟前,他就性急的喊起来:“三箭全部命中红心!根根都扎穿了牛皮钉进了木板!”那五百戍卒一听也顿时欢呼起来,一路同行进京两个多月,我一直都很照顾他们,毫不炫耀的说绝对达到了“爱兵如子”的程度,眼下我出了风头他们也都很替我高兴。大胡子边喊着边向我跑过来,一近身立刻迫不及待一把紧紧攥住我的手说:“继光兄弟!你行啊!我刘鄂佩服之至!不用比了,我甘拜下风,你初来乍到人生马不熟就能这么厉害。没说的,以后有啥事只管吩咐我老刘,能做到的咱不打半点磕楞。”停了一会又嘿嘿笑着说:“不过戚兄弟,你能不能给说说之前你给那匹马都说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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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石是古代计算弓拉力的单位,不是粮食的那个石,三石弓到底是多少斤的拉力说法很多,而且各代本身计量单位就不同,汉斤、宋斤、明斤换算成今天公斤都不一样。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三石是有明确记载的明代兵丁能拉开弓的极限,这样的兵千中无一。
Towhq711983、醉酒红楼等书友,我确实想加速,无奈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每章努力多更新一点。理科研究生还是蛮苦的,我老板还很严厉,没有影响因子大于3的SCI都没法毕业的,这两天为课题弄得也很苦恼,皑皑
最后,按现在更新字数,下周一就该突破五万字开始进榜了,为了冲榜我会努力更新,可能会一天更两章。当然我得说实话,是“可能”,事情繁多复杂,写一章再改一遍基本三个小时就没了,能不能一天抽出六小时很难说。然而,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投票鼓励,鞠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