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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是吸血鬼?

8

当日离开脉传县城时,已经天黑。

袁医生甚至把家中的钥匙给了王贵贵,让他安排几个人住进去,恩师刚过世,她实在走不开,王贵贵也一刻不停地联系着傩傩艺校的负责人。

警方问询后,司道远让秦双开车带两名学生一起回学校,自己则留下来帮忙。林筱康也执意要留下来,却被秦双一口驳回了。

闷闷地坐进车里,气氛有些沉重。

秦双专注地开车,车子快速地沿着原路返回。

林筱康靠在椅座上,手机登陆校内网。此时,那个名为“荆河探秘”的群组已经有人开始讨论,但大都很无趣,被加进来的人并不知道这个群的用途。林筱康随手在群里留了一句话:血臂钏是什么?

任旗一整天都在车上来回奔波,骨头颠的都散了架,拿自己的背包当抱枕,迷迷糊糊就要睡着。车子很快开到了大路上,秦双加快车速,深夜的公路上,来往的都是货车,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筱康,汪老师生前把你叫进病房都说了些什么呢?”秦双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林筱康。

“汪老师说我们不应该救他。”林筱康盯着一个地方愣神。

“什么?怎么会说这种话!”秦双唏嘘不已。

“他还说自己不配大毒蛇一样地死去……”林筱康下意识地把手指掰得啪啪响,却忽然瞥见校内网上一条新的回复:臂钏,有的地方也叫跳脱,是古代女子的常用饰品,附在臂膀之上,劳作和舞蹈的时候用来彰显女性美。回复者署名很是非主流,叫哈里波特别胖。

“汪老师在墙上写到的血臂钏,应该就是下午我给你看的那东西。”林筱康兴奋地看着那条校内回复,又给车里的人读了一遍。

“哈!怪不得我当时见到它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套在胳膊上!”任旗恍然大悟。

林筱康觉得脑子短路,他又问秦双,“老师,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鬼?我可是无神论者,怎么会相信鬼神的说法!”秦双的回答十分肯定。

车内安静了一小会儿,秦双又说,“可是从小到大听人说起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还真难解释。”

“汪老师说他遇见了鬼。”林筱康的声音轻飘的。

秦双握住方向盘的两只胳膊,很明显的抖了一下,她回头看着林筱康,少年俊美的五官在昏暗摇摆的光线下有种惊艳的美,眼神中透出一股坚毅。坐在一旁的任旗,显然也被林筱康的话吸引了。

“是的,汪老师说他在25年前的一个雨夜遇到了鬼。”林筱康尽量平静地把话说完,看着车内其他两人。

任旗本来还想调笑两句的,看到林筱康一脸的严肃,说话都有点结巴,“鬼……呃……什么鬼?”

“吸血鬼。”林筱康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来,“汪老师把我叫进病房后,把那晚未说完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我。”

秦双回头递过车前放着的纸巾盒,问道,“可以跟我们讲讲么?”

林筱康接过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蘸了蘸鼻尖的汗珠,然后举起手机,摁下了录音播放键,汪老师衰弱艰涩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教室漏雨的地方很快就要修好。这时,世界瞬间被一道闪电照亮,紧接着雷声在耳边炸响。我仰头,高处乌云像喷涌的浓烟,瞬间掩去黄橙色潮润的天光。远处的乌云紧贴着山顶移动翻腾,不时发出喉咙嘶哑般的咆哮,眼看就要将整个山头吞没!我在这大山里教了多年书,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天气,腿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从教室屋顶摔了下去!

右脚踝断了,我整个人瘫在地上,与此同时雨水浇下来,身体瞬间被淋湿,我像一条困在泥水里的鱼艰难地蠕动着。学生们发现了我,跑去教师宿舍把另外一个午休的女老师叫来。姓傅的女老师曾经在卫校读过书,知道些急救常识,用毛巾和食堂的柴火棍给我进行了包扎。这时我的儿子也赶了过来,他因为担心下暴雨并没走远。很快我的伤处就明显肿胀起来,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山上十里八乡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实在没办法,傅老师和我的儿子决定抬我下山去镇上的卫生所治疗。

我的儿子情急之下,将食堂的木板门拆下来做成了担架。儿子在前面,傅老师在后面,一前一后扛着我走出校门,迅速朝山下走去。

在山脚处我们遇到一个人,简单攀谈之后他居然说自己就是那个新来的老师!随后还给我们看了上面的介绍信以及自己的所有证件。我们这才信以为真。张老师太热情了,得知我的情况后,立马从儿子手中抢过了担架,我确实出于私心害怕儿子雨天出事,就呵斥他回去。就这样,张老师在前面扛着,傅老师在后面提着担架,三个人继续前行。

雨越下越大,尽管我躺在担架上,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雨势的凶猛,脚下的路,很快就变得泥泞,每走一步路都相当困难。况且那位姓傅的老师还是个女同志,看着拴着担架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肩膀里,我心里愧疚极了,挣扎着要他们把我抬回学校,我说,“大不了这条腿就残了,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再过不久天完全黑下来,走夜路太危险了,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谁知张老师啪的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一改刚才的和气,骂道,“小心走路我们谁都不会出事,要是过了今晚再抬你下山,腿肯定残废了!”说完,张老师回头,倔强地对傅老师说道,“小傅老师委屈你了,咱们加把劲,不能让汪老师的腿残了!”“好嘞!”傅老师在后面答道,我们再次上路。

下山之前,还要翻过两座山,第一座叫巫头山,第二座叫做草洞山。那时的深山,环境还是很复杂凶险的,山民聚居的村寨里时常有狼群侵扰,小孩子翻山越岭来上学,也都是成群结队,没有敢落单的,除此之外就是黑瞎子、黑白双煞蛇……这场雨水来势太猛烈,野兽们是不会随便出来的,我们只要不走偏僻小径,更不会中了猎人布下的陷阱。我们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到那声惊天的闪电砸落山头。

我歪斜着头,看到一道蓝紫色火焰般的闪电从乌云密布的天宇中蹿出,瞬间拉着长长的尾巴向下冲刺,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惊雷炸响,我们顶上的山头上只听噗地一声,紧接着整座大山都在摇晃。傅老师胆小,躲在雨衣里颤抖着问张老师,“这是怎么了?”说完,我们明显感到脚下的山路再次持续摇晃起来,地下好像有条血脉在流动喷涌。

“不好!”张老师回头吼道,“山崩了!”

我一个激灵,从担架上挣扎着起身,浑然忘了踝骨传来的疼痛。抬眼山顶处,有灰色的雾气在弥漫,继而一个更大的声音响起,是山上巨石滚落的声音,让人近乎耳聋。数秒的安静后,我看到山上的泥土植被如同下泄的瀑布,一层层一浪浪向下席卷而来!

“泥石流!”张老师惊叫着,扶起我,拉着傅老师的手一起朝来时的路狂奔。我发誓那是我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生死未卜之间,我竟完全忘记了脚脚伤,挣扎着从张老师背上下来,如正常人一般奔跑着逃命!

渐渐地,我甚至能感觉到泥石流掀起的冲天巨浪距离我们不远了,身后灰尘浓重的气息笼罩着我们,前面就是悬崖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汪老师的声音到这里就止住了。林筱康抬眼看着秦双和任旗,两人眼里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没有了么?”任旗的目光半天没离开林筱康。

“没了。汪老师一再强调,他所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实经历!”

“哦?”秦双不时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林筱康。

任旗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汪老师的话里根本没提到什么吸血鬼啊!”

“汪老师生前一再跟我重复,他看到了吸血鬼,他们长了白色的獠牙!除此之外,他只字不提,我觉得不会有假。”林筱康摇下车窗,把擦汗用的纸巾团成团抛出窗外,夜风钻进来,很凉很凉。

那个张老师是谁?为什么当汪老师见到他时会如此地惊讶?

林筱康的手机再次震动,惊得他哆嗦了一下,刚接通,就听到郁青苗火急火燎的声音,还透着哭腔,“林筱康你快回来吧,丁丁咬人了!”

9

车子开进校门时,被门卫拦了下来。

一个体形肥胖的门卫要秦双下车登记,秦双眼睛一瞪,“我是学院的老师。”门卫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看着秦双,“老师也不行!”秦双气不过,只好下车去登记,整个过程里,胖保安那双油腻恶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秦双妖娆的身段。任旗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下车就要揍他,被林筱康拦腰抱住,这才没出什么乱子。

“明天我就告到院长那里!”秦双气呼呼地撇下一句话,一踩油门,车子开进了学校。“妈的,那个烂人明明知道你是老师,还这么难为你!”任旗忍不住发牢骚。林筱康用胳膊肘捣了任旗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秦双的亲叔叔就是学院院长,这个胖保安的工作看来是做不长了。

车子在男生一号公寓楼门口停下,秦双以学生导员的身份,在夜不归宿的名单上,把林筱康和任旗的名字划掉。签完字,秦双刚要往宿舍里面走,被宿管喊住了,“受伤的女孩儿已经被送去学校医务室啦!”于是,几个人又急匆匆上车,赶到了3号女生宿舍楼下的医务室门前。

郁青苗正站在门口打电话,看到几个人从车上下来,像见到救星一样跑下台阶来。

“那个受伤的学生怎么样了?”林筱康问。

对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为难,林筱康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于是继续催问,“怎么了你?说话啊!”

郁青苗看看任旗,说道,“被丁丁咬伤的不是别人,是展月。刚才害怕你们知道后开车分心,就没敢告诉实情。”

“月月在里面么?”任旗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

“嗯。”郁青苗点头。

“好呀,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个怎样神通的小东西,咬了我们家月月!”说完他疯了似的跳上台阶,把其他人甩在身后,推门就进了医务室。

病房正对着医务室的门,展月正躺在床上,估计也知道任旗早晚会来看自己,争着眼睛迟迟没有入睡。看到任旗走进来,抱着他,没开口眼泪先掉下来。

“月月,让我看看伤到了哪里?”任旗上下打量着展月,发现她的手背缠着纱布,于是轻轻托起来,问道,“是那个叫丁丁的小孩儿干的?”

展月点点头,再次委屈地哭了起来。

“今天下午你们走后,我下楼去买东西,碰巧丁丁也在超市,我和他买好东西就一起往回走,碰到展月提着东西去洗澡。我跟展月悄声说这就是丁丁,她开始有点害怕,但是小男孩儿长的实在太可爱了,也就忍不住去摸摸他的头,谁知丁丁像是着了魔一样,猛地直起脖子,耳朵上下动着,张开嘴对着展月的手就咬了下去!居然……居然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肉来!”

病房内,大家发出连续的惊叹声,这个突发的状况,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展月惊恐地抱住任旗,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丁丁呢?”任旗忽的站起身来,大声吼了一嗓子,值班的护士也吓了一跳,连声提醒保持安静。

“你跟我来。”郁青苗说完,转身走出病房,朝医务室的走廊深处走去。秦双害怕出事,拉上林筱康一起跟过去,不住地劝任旗,“再怎么说,丁丁也是个孩子,你可不能对他出手!你听到没有,这是老师的命令!”

任旗没出声,径直跟着郁青苗来到走廊尽头一个安装了防盗门的房间门口。郁青苗敲敲门,一个男医生很快开了门。

林筱康看到丁丁正蹲坐着倚在东侧的墙角边,一动不动,眼圈墨黑墨黑,如同中了什么剧毒,身上穿着不知谁的上衣,更显得瘦小孱弱。

任旗和秦双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丁丁,很明显出乎他们的意料。

“医生,丁丁这是怎么了?”林筱康担心地不得了。话音刚落,丁丁抬头发现了林筱康,腾地起身,像只小猴一样冲过来,抱住了他。抱着丁丁的林筱康,心内十分复杂,但仍旧用手轻拍孩子的后背,安慰他不要害怕。

“这孩子极有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隐患。”医生回答,语气里带着惋惜,“他之所以会突发性的攻击别人,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突然性的刺激。我刚才观察了这孩子好一会儿,他一直很温驯,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完全不像是会攻击别人的孩子。”

“温驯?像猫一样一样乖巧?”任旗冷笑着从林筱康身后走过来,伸手强行把丁丁拽到了自己跟前,瞪眼看着他。任旗的眼里有股杀气,展月受伤已经让他愤怒到了极点。丁丁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

“任旗,你不能这样!他还是个孩子!”秦双厉声呵斥道。

“任旗,你想干什么!”林筱康要夺回丁丁,却被任旗一伸手险些推倒。

“你们谁都别管!我看他就是成心的故意来祸害我们的!”说着任旗再一用力,抓着丁丁的衣服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小男孩儿的脚也跟着离开了地面。任旗握紧的拳头,几乎触到了丁丁的嘴巴。

忽然,丁丁像是变了个样子,霍地抬头看着任旗,这个突然的举动,让任旗惊讶地忘了继续要说的话。两人对视着,丁丁的眼里丝毫不见任何惧怕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妖异。

紧接着,只见丁丁的嘴巴最大限度地张开,脑袋轻微晃动了两下,拼命地冲着任旗的脖子咬了下去!

下一秒就听到任旗撕心裂肺的叫喊,与此同时,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丁丁要吸任旗的血!林筱康反应过来,慌忙上前要把丁丁从任旗的脖子上拽下来,可是无从下手,徒然的用力只换来任旗愈加惨烈的哀嚎。丁丁的嘴上,如同长出了吸盘,牢牢地吸附在任旗的脖子上。

小男孩儿的喉咙在一起一伏,他在吸血!

秦双和郁青苗吓得不停尖叫,却都不知所措。

“快,打他脑袋!再不打他我就没命了!”任旗龇牙咧嘴,指挥着林筱康,“快!打他脑袋,不然我真的没命了,这小王八蛋在喝我的血!”说着任旗用力击打丁丁,下手之狠,触目惊心。丁丁却始终坚韧地死咬住不放,在遭受每一次重重的击打后,都更加疯狂的吸吮着更多的血液!

很快任旗就疼得快要支撑不住,眼珠子是时不时地上翻。

就在林筱康求偶期拳头准备下手时,“咣当“一声,拖把棍敲在了丁丁的后脑勺上,他瞬时身子瘫软昏倒在了地上。

林筱康愣愣地侧过脸,看到郁青苗手中紧握着拖把,双手扔在不停地颤抖着。一声虚弱的呻吟声传来,秦双蹲下身,把任旗揽在怀里,大声对吓坏的医生叫道,“止血宝片有没有?”“啊,有的有的!”医生紧张地回答,转身跑出去,很快拿来一盒药片还有大团纱布。

林筱康取了车钥匙,提前把车调转头,等几个人扶着受伤的任旗和昏迷的丁丁上车后,一刻不停地朝距此最近的长清区人民医院开去。

校门口的胖保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看是秦双的车,还要作对,栏杆缓缓降了下来。车内的人更没想到,平日里做事隐忍的林筱康突然骂了句,“妈的!”接着猛踩油门,车子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胖保安一看不对劲,又慌忙将栏杆放了上去,车子几乎是贴着栏杆开出了校门。

任旗很虚弱,躺在秦双怀里还不忘贫嘴,“筱康干得好,真该撞死那王八蛋!”说完又“哎哟”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了!”秦双安慰他说,又看了眼郁青苗怀里抱着的丁丁,小男孩儿只是晕厥过去,呼吸平稳,并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我……”郁青苗看着车里的人,顿了顿还是把话说了下去,“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丁丁竟会有攻击他人的暴力倾向。”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我在跟那小王八蛋演戏哄你开心呢,对吧?”郁青苗的话,惹得任旗极不开心。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个孩子怎么会突然表现出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格呢?我想我们有必要调查一下他的背景。”郁青苗看着怀里仍在昏迷的丁丁,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受很复杂。

“调查什么啊?他简直就是个吸血鬼!”任旗不满的抗议着,“年纪小就可以任由他胡作非为么?咬掉了老子一块肉哇!还喝我的血!”

最后这句话,重新让恐惧回到了每个人心里。还没明白怎么个情况,车子猛地刹住,林筱康回头对导员秦双说,“秦老师,你来开车吧,我来照顾任旗。”秦双配合地点头两人下车,互换了位置。

车子重新开动,很快驶入了桑园市区,夜里一点多钟,整座城市已然入睡。

林筱康悄悄趴在任旗耳边,问道,“刚才我阻止丁丁时,感觉他好像长在了你身上,一扯你就跟着喊疼。呃,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任旗折腾了半天,早就没了力气,刚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听到林筱康的话,忍不住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汪老师在死前告诉我,20多年前他遇到的吸血鬼,槽牙都异常尖利,就像那个死去的女人一样!”林筱康尽量使自己的气息平稳,他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一车人的主心骨,千万不能慌张,否则就会出乱子。

“妈呀!难道这小王八蛋真的就是吸血鬼?!”任旗叫唤着起身,尽量远离郁青苗怀里的丁丁。

车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林筱康的身子转向郁青苗,她怀里的小男孩儿仍处于昏迷中。林筱康伸手,捏着孩子的小脸,稍一用力将他的嘴巴掰开,高举起散发着幽蓝光线的手机,仔细看着……过了一小会儿,林筱康干脆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丁丁的牙龈,探了下去。

这时,丁丁的眼睛忽的睁开了。

10

一周之后,任旗拆线出院。脖子上逢了四针,终究是不太好看,展月给他贴了创可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滑稽。

本来是打算做24路车直接回学校的,一出医院的大门,就看到林筱康从那辆黑色本田越野车里走出来。

“哟呵,咱们亲爱的林大班长都来迎接我光荣出院啦?”任旗拉着展月的手,朝这边走来。

“行,别贫了啊。”林筱康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走吧,我们去一趟莲花坪。”

“你说你来看我还买这么多东西!”任旗笑着去提林筱康手里拎的东西。

“我说你是装傻是不是?”林筱康绕过他,“这是给你爷爷买的。”

“是啊,我们正打算去拜访下你家爷爷呢!”司道远打开车门,走出来。

“哈,远哥也来了啊!”任旗一见到司道远,马上高兴起来。

正说着,郁青苗也从车上下来,笑呵呵地说道,“面子不小啊,大家都来看你啦!”

“哼哼,是来一起挟持我去见爷爷的吧?”任旗撇撇嘴,故意拉下脸。

林筱康打开一个袋子,任旗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正是死去的女人送给丁丁的东西。

“这个东西说不定能告诉我们一些未曾知晓的秘密呢!”林筱康自言自语,然后又看着任旗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继续下去,我们也只有另请高明了。”

“唉,”任旗长叹一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带你们去见我爷爷,实在是他……他太……太不争气了。”这样一种形容,出自自己之口,任旗也有些难为情,但是打从自己记事后,就听奶奶和家人唠叨:爷爷一生以古玩收藏家自居,可家中值钱的收藏寥寥无几。他年轻的时候家底殷实,生性风流,常在外拈花惹草,酒肉朋友众多,还经常花大价钱买来一些不值钱的赝品,家族慢慢败落在他手里。临到老年,爷爷仍旧死性不改,四处收集些破烂瓶罐,人送外号任瘸眼。瘸眼是本地方言,也就是眼瞎,是骂一个人做事情没天分又一知半解装专家,祖师爷不肯赏饭吃还硬撑着不放手。

“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爷爷啊。”司道远拍拍任旗的肩膀。展月也轻声说,“远哥说的对呢,你就是再不想去爷爷那里,也该念在远哥当初帮了咱们吧。”

“好吧,我带你们去。”任旗打定了主意似的,抬头冲大家笑笑。

车子直直地朝东边开去,任旗的爷爷住在桑园市的南部山区。奶奶去世后,爷爷一直独居在那里,几个儿女其实都很孝敬,争抢着要接老爷子回家住,奈何老爷子性子犟,说什么也要自己守在老宅子里,子女再强硬些,他便威胁说要死在宅子里。

“其实,我也挺想老头儿的,”路上任旗突然说,声音有些哽咽,然后又找别的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远哥,汪老师的丧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呵呵,本来你们离开后的第二日,我是要赶回公司的,可汪老师的妻子无论如何要挽留我参加葬礼,于是又多逗留了一天的时间。当地的丧葬仪式很独特,我也算长了不少见识。”司道远回答。

“你们在收拾汪老师病房的东西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般的东西?”林筱康禁不住提醒道。

“这倒没有,倒是那个汪老师的老婆好奇怪,不停地叨念着什么,我出于好奇就问袁医生,袁医生说她说的是‘感谢大毒蛇神延长了老汪的阳寿’。”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林筱康追问下去。

“是啊,我也好奇!比如说那个所谓的大毒蛇神是什么意思,后来还是王贵贵告诉我的。他说荆河地区的山民尊崇蛇图腾崇拜,在他们眼里,最古老崇高的神是蛇神。至于她说汪老师在25年前就应该死去,我也私下里问过袁老师,她回答说,25年前汪老师在一次山崩事故中失踪了,家里人都为他设了灵位,结果几个月后他又回来了,只是跛了一条腿。别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说记不得了。”司道远似乎说的意犹未尽。

“嗯哪,是很奇怪。”林筱康小声附和着,心里不住地猜测着。

“远哥,我今天第一次见你,就有个疑问一直憋在心里。”郁青苗突然开口了。

“哦?说说看,呵呵。”司道远说着把车内的音乐声调小。

“你是不是富华远洋国际贸易公司的少东家司道远?”郁青苗又说道,“因为几年前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你的照片,时间太久了,所以我也不敢十分确定。”

“啊,你是说那家桑园市最大的对外贸易公司么?”林筱康惊诧道。

“就是那家公司!”郁青苗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变得热烈异常,大家都关注着司道远接下来的回答。

“嗯,是我。”司道远轻声回答。

“哇!”车内一片欢呼,“名人哎!”

“远哥,你也太低调了吧!我们认识好几天了,还对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不仅这样,还开了辆跟你身份相比如此平庸的车子!”任旗打趣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司道远笑起来真是迷人。

车子又直直开了近一小时,在路口一处加油站右拐,加速向南驶去。

“现在已经进入莲花坪的地段了,再过10分钟,就能到爷爷家了。”任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建筑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旗爷爷住的地方,距离莲花坪终点车站不远,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踩在水泥台阶上向下眺望,就看见下面连成一片的住宅区,这有点像桃花源里那个武陵人发现洞口时的玄妙。

几人在任旗的带领下,逐级而下,很快来到一条泥土路上。任旗在一处十分古旧的老宅子前停下,回头看了看大家,接着叩响了青铜狮头门环。

宅子的外围还是青砖垒砌,墙头是密匝匝的枯草,无一不在述说着宅子的古老。林筱康几个人正在打量着,忽听得门内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任旗忙喊,“爷爷,是我!”

门开了,如同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头出现在门口。爷孙俩见面,完全没有别人猜想的激动,也没有预料中的尴尬,任旗小声又喊了声“爷爷”,任瘸眼轻轻答应着,也不问其他人是来干什么的,径自转身缓缓朝院子里走去。

院内到处堆放着古旧的瓶瓶罐罐,几乎无处插足,倒是任瘸眼走的利索,不一会儿就到了北屋正房内,在小圆桌前坐下,清洗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地上是点点潮湿的水渍。看情形,几人来之前,老头就已经在弄这东西。紧挨墙壁的方桌上,除了堆放着祭祀的干蔬果品,还放着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放着京剧。

任旗转身接过林筱康手中的袋子,取出了那件金属物件。

“爷爷,我一个朋友偶然得到了这个东西,想请你来指点一下。”任旗说着把东西递到任瘸眼跟前。

任瘸眼只看了一下,突然愣住了,抬头把来人挨个看了一遍,这才把东西接过来,两手抓着,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老头又摘下眼镜,仔细看着那物件,眼里蓦地燃起一丝光亮,他侧过头来看着任旗,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林筱康上前一步,蹲到任瘸眼跟前,“是晚辈偶然捡到的,敢问老人家这是不是臂钏?”

任瘸眼见林筱康说话文绉绉,不像是流里流气的坏小子,摘下眼镜来长吁一口气说,“宋人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写道:‘余又尝过金陵,人有发六朝陵寝,得古物甚多。余曾见一玉臂钗,两头施转关,可以屈伸,合之令圆,仅于无缝,为九龙绕之,功侔鬼神’。沈括说的那个玉臂钗就是你手里的臂钏啊!”林筱康在一旁听了极为惊讶,这段话他之前已经看到,依旧是在那个“荆河探秘”群里,哈里波特别胖的留言。他试图加那人为好友,可是一直没通过。头像是PS过的哈利波特,脸胖的夸张变形,或许他对臂钏很有研究,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直在后面没有说话的司道远,恭敬说道,“刚才听老人家引经据典,想来也是博学之人。晚辈有个问题还想请教一二!”

任瘸眼听到有人夸,态度明显好转,连声道,“请讲请讲!”

“依老人家所见,这臂钏是个什么来历?”司道远恭声说道。

“这个嘛……”任瘸眼看了看司道远,然后说道,“臂钏系古代女子饰品,历史上曾经大量制造,可谓浩若星河,你乍一问我手中这个金臂钏的来历,还真难以猜测。”

任旗无奈地冲身边的展月挤挤眉毛,小声附在她耳边说,“看吧,老爷子这个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展月手上用力掐了他一下,嗔道,“你小声点儿,被爷爷听到怎么办!”

“等等!”正当几人倍感失望的当口,任瘸眼霍地起身,拿起臂钏直奔向了屋外!

11

阳光下,呈暗黄色的臂钏在地上投出阴影。

任瘸眼连声啧啧,复又将臂钏带回屋内,对着任旗说,“赶紧去山脚打一盆清泉水,不要缸里的!”

任旗二话不说,拎起院子里一个铁皮桶就冲出了门外,林筱康跟出去,两人在山脚下一处泉眼里打了满满一桶水。

等候在院子里的任瘸眼一见那桶水,眼睛都亮了,急忙倒了一点在刚才的水盆里,涮了涮又倒掉,这才重新往盆中注入浅浅一层清冽的泉水,随即又滴入几滴润滑剂。

任瘸眼的举动,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莫名兴奋起来。只见任瘸眼小心地把臂钏一小部分浸入水中,又用小刷子轻轻蹭着表面,很快,臂钏表面的暗黑色块状物脱落,在水中浮沉。如同得了肯定的印证,任瘸眼索性将整个臂钏浸入平放进盆中,又加了些清水覆盖。不一会儿,臂钏的颜色光亮起来,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金黄色,而盆中的固体颗粒也渐渐多起来,沉入盆地,如同喝剩的茶叶根,让人厌恶。

随着臂钏的清洗,上面的图案也跟着映入大家的实现,那个古代女子的下半身竟然是一条蛇尾!

这图案太逼真了,连一片片蛇鳞都清晰可见。

“蛇身美女?”郁青苗随口说道。

“不,这上面绘的是《白蛇传》。”任瘸眼不动声色说道。

“《白蛇传》?”郁青苗重复道,声音里满是惊讶。

任瘸眼不再说话了,闷头继续清理着臂钏。只见盆内的水越来越浑浊,微微显出淡红色。

“爷爷,我把这盆水倒掉,再换上新水吧?”任旗说着就要动手端走水盆。

“慢着!”任瘸眼的声音又急又大,容不得半点商量,他转而又吩咐任旗,“去,到厨房端一壶热水来!”

任旗不明白老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听话地提来一壶热水。

任瘸眼接过来,往水盆里注入滚烫的热水。随着腾腾的雾气,大家都隐隐问道一股腥味,正胡乱猜测着,只见盆里的水正一点点变成暗红色!

“这……这是什么?”任旗一着急,说起话来有点结巴。

“难不成是血?”司道远也凑上前来,观察着盆里的情况。

“对,你说的没错,就是血,不过不是人血!”说完,任瘸眼故意卖弄似的,面露得意之色。

“那是?”司道远追问下去。身边的几个人都凑上来,眼看着盆内颜色的变化,鱼刺同时,几人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气味,酸涩还带些刺鼻的腥臭。林筱康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里闻过这气味,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得稍稍离开水盆,惊讶地等待着任瘸眼给出答案。

任瘸眼似乎并不急于解释什么,而是轻声把展月叫道跟前,说道,“姑娘别怕,你把手放进这盆中,试试看!”

展月吓坏了,犹豫着要不要听任瘸眼的话,回头看着任旗,在征求男友的意见。

“没事儿,爷爷不会害你的,别怕!”任旗鼓励展月把手放进去。

终于,展月哆嗦着把一只手放了进去,突然,她的手停止了颤抖,而是大幅度地继续在盆内搅了两下!大伙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展月又把另一只手全部没入了浑浊的水中,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嘴里嘟囔着,“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任瘸眼嘿嘿笑了,好像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

随着哗啦一下,展月把手从水中抬起。任旗关心地捏着她的五指,发现跟与先前毫无二致,甚至细腻了好多,于是赶紧问展月,“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好奇怪啊,盆内原本只有很少的泉水,爷爷倒入了大量的热水后,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我将手放进去,却感到了一股冰凉!太不可思议――”展月说话时苍白的脸上由于激动出现了一抹红晕。

“你在说什么啊?”任旗打断女友的话,自己把手伸进盆中,几乎是同时,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怎……怎么会这样?”剩余的几个人纷纷将手伸进盆中,触摸到来自其中的冰凉。

“呵呵,这水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泉水,关键是这些已成粉末状的血块!”任瘸眼随手打开烟盒取出里面的锡箔纸,白色一面朝上,又从脚下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镊子,在未清洗过的臂钏上小心取下一块黑色的血块,然后放在锡箔纸上,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是蝙蝠血。”

“蝙蝠血?”林筱康也倍感惊讶,反复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是的,蝙蝠血。”任瘸眼很肯定地回答,“蝙蝠面貌丑陋,被世人视为不祥,可在古代,蝙蝠被视为瑞兽。房檐屋脊,饰品衣物很多都有蝙蝠的标记,‘蝠’与‘福’谐音,故此而备受古人推崇。”

“呃,也就是说,蝙蝠血涂在器物上,是一种多福多寿的寓意吧?”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郁青苗脱口而出。

任瘸眼满意地看着她,赞赏地点点头。

“可我从没听说过蝙蝠血溶于水可使水体迅速冰凉哇!”任旗仍旧感到不可置信。

“这上面的血可不是来自一般的蝙蝠,我所指的是叶蝠。”任瘸眼一看所有人对此一无所知,立刻又得意起来,“叶蝠呢,顾名思义,两翼强劲有力,张开大约是身体的3.5倍,特别是从高处滑翔而下的时候,从下面望去像极了一片轻飘飞舞的叶子。”

老人的眼睛望向窗外,眼睛里蘧然流露出近乎留恋迷惘的神色,这着实让几个年轻人感到意外,纷纷看着任瘸眼,一时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

“太美了。”任瘸眼缓过神来,忍不住说道。

“什么太美了?您是说叶蝠么?”林筱康好奇道,因为蝙蝠的长相,实在是难以用美来形容的。

“是的,100多年前,我爷爷任天华去荆河山区做生意。傍晚,经过一道峡谷时,看到成群结队的叶蝠从瀑布后的山洞里飞出,随水流而落,那时节,宛若一片片回旋飘荡的落叶!”任瘸眼好似亲历过一样,眼中亮闪闪的,“叶蝠血相当独特,极为阴寒。有老人用火烧叶蝠,结果身体焦糊,内里却依然鲜嫩,血液则全然干涸,有好事者试着将叶蝠的血液涂抹在身上,结果炎炎夏季仍是如入冰窖!”

“可是,我们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呢?”林筱康实在不忍心打扰老人的美好回忆。

“因为它们已经灭绝了。”任瘸眼的华丽透着无限的凄凉,看着几个年轻人,说下去,“在我爷爷后来以后后,便听说山里人搜遍整个山脉,放火烟熏每个叶蝠聚居的山洞,叶蝠从此销声匿迹了。从此再没人发现过叶蝠的行踪。”

“啊?这怎么可能?叶蝠是哺乳动物,附近群山连绵,怎么会灭绝呢?”任旗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听说这种蝙蝠是近代一个外国传教士带来中国的,至于传闻的真假就无从考证了。所以说叶蝠在国内的数量本来就少,一旦被山民实行搜山烧杀,绝种也是可能的,总之一百多年来,再也没有人见过那种蝙蝠了。”任瘸眼说着,又伤感起来。

“那么,山民为何突然对叶蝠赶尽杀绝呢?”任旗还是不解。

“据说是叶蝠传播了瘟疫,山民愚昧无知,误信谣言,错杀了叶蝠。”任瘸眼看着孙子,眼神少有的柔和,“可是,那时候我听说叶蝠只是吸食山中小鹿、山羊、黑瞎子等兽类的血液,很少出现过攻击人类的事件发生。”

任瘸眼说着,继续用水清洗着臂钏表面。当全部图案清晰露出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上面的白娘子伸出右手,抓住的东西竟是自己的尾巴!也就是说,白蛇的身子围绕臂钏一圈。再看其他圆环,竟是一模一样的图案。这跟神秘女子以及汪老师的死状出奇地相似!

任瘸眼一双老树皮般苍老干枯的手,开始不停摇晃,哐当一声,刷子掉进水盆里,老人的头也跟着低下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任旗很快注意到老人的反常,他眼里一直有泪克制着没流出来,啊,爷爷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任旗急慌慌蹲下来,一把握住老人的手。

任瘸眼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被老人的突然举动惊住了,但都能感受到他苍老的内心里流动着某种汹涌而至的情感。

郁青苗也被这莫名的伤感感染了,边流泪边用纸巾给老人擦拭着。

“对不起,刚刚失态了。”任瘸眼不等众人回答,起身朝西面的小房间走去,走到半截又回头说,“任旗,你来帮下爷爷。”

“好嘞!”任旗答应着,掀开西屋垂下来的小布帘,闪身走了进去。

余下的几人在客厅内等候,一会儿西屋就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接着又听见任瘸眼剧烈的咳嗽声。又过了短时间,任旗扶着爷爷从里面走出来,任瘸眼看来累得不轻,这回坐在了大方桌一旁的黑漆梨木太师椅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展月的确乖巧,赶忙敬上一杯茶,任瘸眼却摇摇手,继续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任旗,你把东西给大家伙看看吧。”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任旗的手上小心捏着一本线装书,单从表面的色泽来看,也是老古董了。任旗做了个招呼大家近前的手势,径自走到方桌前,小心把祭祀的果盘茶具等移到任瘸眼背后的案几上,又问展月要了纸巾仔细擦了一遍桌面,这才小心地将书摆放上去。

众人的视线刹那被线装书吸引过去,只见那上面写着:福建金银楼。

12

林筱康恍然间记起,这任家祖上是开金银铺子的,曾是显赫一时的巨贾。

掀开内页,就看到一个红色大方印,上面篆刻任记金银四字。历史的真实感,强烈的牵扯着每个人的心。再往下翻,便是任家自创立以来制造的各种金银首饰,每个首饰都配了图,并标注了问世时间,买家何人,数量多寡,事无巨细,均有记载。

“爷爷,您喊我们看这祖传的书籍,肯定别有用意吧?”郁青苗眨巴一下眼睛,笑容带些神秘。

“姑娘聪明哇!”任瘸眼显然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孩儿,说着要他们把臂钏再次递过来,指着臂钏内侧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轻轻掰开,掀起的缝隙里竟然也刻着“任记金银”四字!

“看吧,这金臂钏是出自我祖先之手。”任瘸眼烟雨中透着无尽的自豪,写满半世沧桑的脸上闪烁着无与伦比的荣光。

任旗没有再多说什么,兀自翻动那本古籍,毕竟年代历经久远,书页清脆多有折损。从清道光年间到民国以后的八年抗战,任记金银铺所铸造饰品700种有余,件件均有详细记载。几双眼睛盯着书本,一页页翻过去,却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图案臂钏的任何记录。

任瘸眼脸上的喜悦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为什么这个金臂钏不在祖传古籍之上?难道有什么不可说破的秘密抑或难言之隐?果真这样的话,为何还要在臂钏隐蔽之处刻上自家的名号?

已经是下午,林筱康和任旗晚上还有堂系主任的公开课,而且在这里待下去不见得会有什么新发现,于是几人匆匆告别任瘸眼,开车回了学校。秦双早在学校等候司道远了,两人随后又开车离开。

林筱康没有吃晚饭,抽空去浴池洗了个澡,回宿舍的时候只有史瑞克在打游戏,那双大手还不时停下来抓一把薯片塞进嘴里。林筱康打开电脑,习惯性登陆自己的校内。

再次刷新页面后,林筱康看到了郁青苗的留言。他们成为校内好友后,郁青苗还是第一次给自己留言,设置成为别人看不到的悄悄话。

郁青苗说,我猜你肯定在线,有件事情我觉得蹊跷。

林筱康迅速回复,哪里蹊跷呢?说说看!

郁青苗:哈,原来你真的在哦!呃,我在想,为什么丁丁会攻击任旗呢?为什么我们经常性地跟他接触,却从未受到过攻击?

林筱康:或许是碰巧了吧……

郁青苗:我不喜欢你这种不严谨的态度!我想,会不会跟蝙蝠血有关呢?

郁青苗的一句话,猛然在林筱康心中激起千层浪!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飞快回复过去:怎么讲?

郁青苗:你想啊,之前任旗动了臂钏,指甲里存有叶蝠血凝结后的块状物,而丁丁恰恰对叶蝠血的特殊气味极为敏感,会刺激他情绪失控,做出伤人的事情。

林筱康:哈?不会吧……听你说的怎么那么玄乎呢……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丁丁还咬伤了展月呢!这你又怎么解释?

郁青苗:……

林筱康:不过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等任旗回来我问问他哈!

一只手结结实实搭在林筱康肩膀上,还用力往后一扯,接近着一只脑袋凑过来贴着自己的脸!任旗并不看林筱康,盯着电脑屏幕,边看边问,“问我什么啊?”

“我靠,你想吓死我啊!”林筱康摸着胸口,心脏还在扑腾扑腾狂跳着。

“哈哈,我跟月月吃饭刚回来,喏,给你捎回来的!”任旗递来一份朝鲜面,“按照你的爱好,多放了酸菜!”

林筱康也不客气,转身从书架上取过饭盒,把朝鲜面放进去,狼吞虎咽吃起来。

“你刚才在校内上跟谁聊天呢?”任旗边在卫生间洗脸边问林筱康。

“哦,是郁青苗。对了,”林筱康咬断嘴里的面条,冲着卫生间说道,“郁青苗让我问问你,展月有没有接触过那个金臂钏呢?”

他把郁青苗的猜测对任旗说了一遍。

任旗带着满脸的白色泡沫走出来,“没有啊,她在今天之前压根没见过这东西!”

“哦了。”林筱康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对于任旗这样的回答,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筱康,我发现你问的问题好奇怪,就算是如此,臂钏已经被我爷爷洗刷了个彻底干净,已经没发用来验证郁青苗的猜测啦!”

“唉,是呀。”林筱康随手又刷新页面,看到首页上出现一个通知:哈里波特别胖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林筱康按捺着兴奋,再次点击名字,进入对方个人主页。

里面的内容很少,只有几篇日志。其中有篇日志的名字吸引了林筱康――《我发现了一个隐藏百年的谜案真相》。

点击日志,却只有一句话的内容:我要去荆河。

林筱康出于好奇,在下面留言:你发现了什么?荆河藏有什么秘密?

那边很快回复:对不起,无可奉告。

林筱康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关闭页面点了根烟,忽然想起那个神秘怪异的小男孩儿丁丁来。“好几天没见丁丁了,不知道那小家伙怎么样了。”林筱康说道。

任旗用很奇怪的神情望着林筱康,“怎么,想那个小王八蛋了啊?他可是咬伤我脖子的仇人唉!”

林筱康无言以对,斜对着的床位上,打游戏的史瑞克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这家伙最爱打听别人的私事了,看到两人都不说话了,多嘴道,“筱康,啥事儿啊,跟我说说!”

任旗有些上火了,“我们说话关你啥事呢?你他妈少给我插嘴啊!”说着凶巴巴地瞪了史瑞克一眼,转身递给林筱康一张门票,“你要是真想那小王八蛋了,就去看他们明晚的傩傩戏演出吧!”

林筱康心内又像是压了什么东西,无限膨胀开来,只觉沉重异常。

门票上,一个木质鬼神面具在张牙舞爪地狞笑着,广告语是:傩傩之戏,惊天动地。

末尾还写着:我市著名电视台主持人林筱柏担当嘉宾主持。

哥哥,林筱康在心里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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