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周家听说太子和二皇子将在宴客时同时过来,倒是紧张万分。怀慎的父亲和爷爷都是老成持重的人,对朝中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位争,向来不参与。怀慎受自己影响,和太子走得比较近后,怀慎的爷爷还对怀慎一再劝告。太子和二皇子的人马同时出现在府中,为了避免出现纠纷,怀慎的父亲一开始准备将两帮人马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可接下来,为怎样布置院子,他伤透了脑筋,如果两个院子布置得一样华丽,则亏待了太子,如果按朝中地位尊卑来,将太子所在的院子布置得华丽些,则又得罪了二皇子。无奈之下,他只好让怀慎找自己商量办法。自己当时只是一笑,就带了怀慎去找太子,太子听说后,倒无所谓:就布置得差不多吧!怀慎当时就要回去告诉父亲,被自己拦住了:虽是小节,但也不可不注意,世间小人,会据此推断太子已经失势。太子问道:不这样就会让怀慎家里人难办,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办法?自己当时就道:不如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最重要的,是太子主动向二皇子提出把大家安排在一起,这样一来,可以显示太子的气度,二皇子为了不输给你,自然会答应。太子当时就同意了。可当时的周家,才去旧忧,又添新愁,为了不让两帮人马当众撕破脸皮,怀慎的父亲特地将怀慎的两个哥哥安排在席中,以备不测。可那天大家的反应倒是出乎朝中所有人的预料。自己和太子、二皇子从朝中一品大员的席上退下来,回到院中时,却见大家相谈甚欢,原来大家都在回忆幼时的趣事,说到好笑处,太子和二皇子也哈哈大笑。最后大家连怀慎的大哥去王安潜的花园里拨花,被王家佣人抓住扯耳朵,怀慎大哥当时直求饶的事也说了出来,怀慎的大哥后来站起来朝大家直拱手,求大家放过他。大家哈哈大笑。
那是自己幼时所有的玩伴最后一次亲密无间,把酒言欢了。
回想到此处,道玄叹了一口气,对沈铃道:“也是你和周公子之间缘分未到,若是到了,自然会见面的。”怀慎如果知道沈铃是自己的干妹妹,肯定也会把沈铃当作妹妹看待的。沈铃这时却摇头道:“唉,就是见了又怎么样?我不过是个边关总兵的女儿,而他却是当朝尚书的公子,中间相差何止千里。”说完,她怕道玄来自乡下,不知道总兵和尚书之间的差别,可又不知该如何向道玄解释,只好一味地摇头。道玄暗中一笑,怀慎倒是十分听自己的话,若是自己出面,怀慎一定会考虑的。
只是自己现在还能回京吗?回到京城,看到芙蓉妹妹,自己该如何面对?
一时之间,两人各想心事,不再说话。沉默之中,只听到山上的风吹着树枝发出哗哗声。道玄暗中叹了一声,自己和沈铃想的人,此刻都在京城,不同的是自己这边已经结束,而沈铃那边还未开始。只是她和怀慎,会有开始吗?
沈铃想完心事,抬头又问道玄道:“高大哥,你愿不愿意帮我?”道玄一笑:“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来当兵?除了盘缠用完了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唉,当时我喜欢的一个姑娘,和别人订了亲。”见道玄说起过去,沈铃立即追问:“不知高大哥的心上人是什么样,是哪家的小姐?”道玄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把自己和芙蓉公主的事告诉别人的冲动,不过很快就忍住了,他叹了口气,道:“唉,已经是往事了,不提也罢。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的。”沈铃这才高兴起来。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指挥使王镇、营长严向、队长刘开山就喜笑颜开地来找道玄。道玄将他们迎进了自己的住处后,王镇自重身份,不愿先开口,严向笑嘻嘻地对道玄道:“高兄弟,不知你在家乡可曾订过亲事?”道玄说了没有后,严向笑道:“那大喜大喜。”刘开山在旁边则哈哈大笑,道玄装作不知,问道:“不知喜从何来?”严向哈哈笑道:“高兄弟,我们沈总兵看上你这个少年英雄啦,要将沈大小姐许配给你,特地托王指挥使和我们来提亲。”王镇这时才在旁边笑道:“高队长,若不是你,我也做不了总兵大人家千金的媒人。”刘开山在旁边羡慕道:“沈大小姐花容月貌,高兄弟,你好大的艳福。”三人虽是来提亲,可丝毫未问道玄是否同意,都认为不用问,如此一门好亲事,道玄定会应允。想到若在沈敬宗部下面前拒绝,会伤了沈敬宗的脸面,道玄只好一笑,反正自己计较已定,倒无须在这三个人面前让沈敬宗难堪。严向此时却道:“高兄弟,你其他都好,沙场上勇猛如虎,布置起战术来效验如神。可有一样不好,就是城府太深,一直都是不温不火,脸上也是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深浅,不敢深交。这样的好事,都不见你特别地高兴。”刘开山笑道:“说不定沈大人就是看中了我们高兄弟的少年老成呢。”王镇也在旁边点头,觉得刘开山的话有理。大家又闲话了一会儿,王镇道:“高队长,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好交给沈大人。你先准备准备,下午沈大人要宴请黑水关的十四位指挥使和媒人,到时沈大人会派亲兵来接你去沈府。”
王镇、严向和刘开山走后,队里的人知道了消息,都来道贺。小五子大声道:“我早就知道沈小姐看中了小高。只是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卫人杰、杨平和李抱真听了,哈哈大笑,小五子又在旁边嘟囔道:“唉,不知我爹娘给我在家乡说的亲事怎么样了,我写信给爹娘说,我跟着小高,将来没准能做队长,我爹娘回信就骂我,说我忘了他们的教导,在外面嘴不甜,不肯喊小高大哥,还说家乡的媒人替我四处宣扬,告诉别人我已经在军中做了队长,如今家乡的一位大户人家小姐已经看中我了呢。”卫人杰在旁开玩笑道:“没想到我建州出了你这样一个骗子,真乃我建州之耻。”小五子立即急了:“能怪我吗?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说的,是媒人说的。”杨平和李抱真在旁边又是一阵大笑。
下午时,林立本和几个总兵府亲兵过来接道玄。林立本一进来就向道玄道喜,道玄只好在心里苦笑。到了总兵府,只见全府上下,喜气洋洋。沈敬宗已经在客厅等候了,黑水关内的十四位指挥使,还有严向和刘开山,这时都陪在沈敬宗身旁。严向和刘开山都是第一次陪这么多大人物,和他们平起平坐,此时都显得又激动又不自在。道玄一进客厅,大家都纷纷站起见礼。客套了一回,坐定后,有人就不停地打量道玄,想看清楚沈敬宗选的这个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看完后,大家互相会心一笑,都觉得道玄和沈铃十分般配。其中一位指挥使就打趣王镇道:“王兄,沈大人的乘龙快婿出自你部,你真是好大的脸面,我等好生羡慕。”大家不禁一笑,王镇觉得有面子,不禁脸上放光。有人就道:“沈大人倒是有眼光,高兄弟果然一表人才。”有一位指挥使就道:“我们黑水关很久没遇到喜事了,这次得大大地操办一回。”众人连连称是。沈敬宗十分高兴,这时道:“临之,明天就是吉日,不如先把亲事订了。”众人纷纷称好。道玄这时才道:“在下喜不自禁。只是有点不妥。”众人不禁一楞,道玄道:“一是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如今尚未找到父母,只恐于礼数有缺。”沈敬宗哈哈笑道:“我军营儿女,自然不必拘世间俗礼。”有人就道:“此言极是。若高兄弟一辈子找不到父母,难道一辈子就不成亲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高兄弟的父母若是知道高兄弟得了这门好亲事,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旁边的人纷纷点头,道玄只好在心中苦笑,自己的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娶了一个小小的总兵女儿,不能和弟弟道兴争锋,倒确实会高兴不已。道玄又道:“大人说得有理,在下听了,顿解疑惑,心中十分欢喜。”听道玄这样说,大家十分高兴。道玄又道:“只是在下如今身在骠骑营,虽说侥幸杀了几个铁勒人立了功,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一旦在下身遭不测,手脚有碍,就耽误了小姐的一生。”众人听了,都觉有理,顿时就不作声,有人就想:一旦订婚,沈总兵自然会提拨你,那时你自然不用待在骠骑营。只是道玄气宇轩昂,看上去不是想靠女人出头的人,想到此节的人就不敢说。在军中,靠女人出头,一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
见众人沉默,道玄这时才道:“为了不耽误小姐,在下就想免去俗礼,暂且不必行订亲礼仪。若在下两年内侥幸熬出了头,得了功名,那时大人若是抬爱、小姐若是不弃,在下定当迎小姐过门。”听了道玄的话,大家都在心底想:这位高队长年纪虽小,倒颇爱惜羽毛,不肯占女方丝毫便宜,一切全靠自己出头。这个法子倒是全对沈家有利,大家就不作声,看沈敬宗如何说,沈敬宗这时已知道道玄的意思,他知道道玄是个有主见的人,若是强求,只怕自己会下不来台,只好道:“既为姻亲,就当祸福与共。不过既然你这样说,那就随你吧。”这时才有人道:“我军中儿女,最重然诺。至于行不行订亲礼仪,倒在次要了。”有人就夸道:“沈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沈敬宗呵呵一笑,道:“虽然没有行订亲之礼,不过和订亲也无区别,诸位今晚就留下喝喜酒吧。”说完,就带道玄去后堂。沈铃这时正在后面,她已在屏风后面听到了道玄的话,当时一脸高兴,沈敬宗没看女儿,直接带道玄到了花园,这才道:“临之,多谢你在大家面前给我台阶下。你现在和我说实话,对这门亲事,你是不是不愿意?”道玄只好道:“在下自然是愿意的。”沈敬宗想了一下,道:“那是不是铃儿昨天去找你说了什么?”道玄不作声,沈敬宗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笑道:“你不要听她的话,小孩子家懂什么?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我同意就可以了。临之,你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外边的人都觉得你娶了我女儿,是你占了便宜,哈哈,我倒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只是老天爷将你送到我们军中来,原是要我占这个便宜的。”笑完又道:“我们军中之人,最重然诺,你既已心许,我也就不强逼你,望你信守诺言。”道玄只好答应了。